【春秋】祈祷(小说)
车缓慢地开出这片土黄的土壤,我的头伸出窗外,望着变得越来越小的孩子们,眼泪不受控制从眼里流出来。直到孩子们那瘦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缓慢地将头伸回车里。低头看着这些皮肤黝黑可爱而又坚强的孩子们的照片,双眸牢牢盯着最为弱小而又充满希望的阿宝,我的眼里再次泛起了泪花。一个10岁的孩子,原本享受着童真的乐趣,但,现在却是永远地、孤单地走了天国的路上,在那里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孩子们,叔叔还会回来的!大凉山,我们还会回来的!
近年来,这里备受社会的关注——四川省彝族自治州大凉山的孩子们。
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亲自来到这无比贫困的土壤上,更不会想到在这贫困的地区里发生了让我的心灵永远无法沉静的事!
“昌顺哪,跟你商量件事吧,保准是好事!”阿言高高兴兴的对我说。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快速远离他,好似他是陌生人一般。阿言一米七的个子,微胖,尤其是那啤酒肚,明显与他的身材不搭,一副黑色眼镜紧紧地架在眼睛前,颇有文艺工作者的风范。
“好事你会找上我?”我诧异的问着。每次一次和阿言出去玩,结果,哪里是玩,每次都是受罪啊。
“哥,我叫你哥了行不,”阿言立马跑了过来,说,“这次是铁定的好事,与众不同的旅游哟。是好事吧。”
“与众不同的旅游?!那还不是旅游么,没有什么新意。”
“旅游是没错,但是这一次与众不同的旅游可能会让你终生难忘,”阿言突然严肃了起来,认认真真地说,“去大凉山!”
“什么,大凉山!我没听错?”
“没有!”
“不去!”说完后我转身就走。
“昌顺,你确定不去看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些年来,社会上频频报道大凉山的情况,但是,不在那个环境的我们始终体会不到那种贫困,你就不想去体验一下?”
“我有病呀,没事跑到大凉山去找罪受!”我虽然这样说,但是我还是停住了脚步,我不明白明明不愿意去的我为何会在这一刻停住脚步,轻轻松松的就能往前走上一步的我却感觉这一步太过于沉重。阿言说的话很在理,仔细想着阿言的话,我心里愈加的不安。其实,我一直想去那些贫困地区看看,但当机会摆在面前时我却畏缩了。去还是不去,我的内心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不断地争执着。去,亲自体验那种贫困落后地区的生活,呼吁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些贫困地区。不去,城里多好,吃喝玩乐都有,大凉山那是什么地方,钱如同废纸一样的地方,去了就是活受罪。许久之后,我才开口道:“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出发。”阿言听到我的话立马激动了起来,从他激动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一种带有希望的音符在空中跳着。
“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我并没有答应阿言一同去大凉山,我需要考虑的时间。
回家后妻子看见我满脸愁容,快速地从我手中将公文包拿下,担忧地问着:“昌顺,发生了事啦,看你愁的?”
和妻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妻子那满是担忧的神色,心里愈加难受,轻轻地握着妻子的手,迷茫地说着:“今天阿言让我陪同他一起去大凉山!”
“大凉山,这不是你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吗?这是好事呀,但是为何一副满脸愁容的样子?”妻子看着我犹豫不决的愁容,诧异地问?
“是呀,这是我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我是担心呀!”
妻子的双手握紧了我的手,微微一笑,淡然地说:“放心的去吧!”
看着妻子,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我内心的纠结。
“何必纠结于此,听从内心的呼唤就行了。我不相信我的丈夫是一个只懂贪图享乐不懂得艰苦奋斗的人!”
听了妻子的话,我沉默了。听从内心的呼唤,我内心的呼唤一直不曾改变,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吧!轻轻抚摸着妻子的秀发,感激地说:“娶到你真是我福分。这一去说不定就是一个月,那你……”
妻子听明白了我的意思,看着已经解去愁容的我,说:“去做该做的事吧,家里有我在,没有问题的!”
“那我去打电话给阿言!”
“我先去帮你收拾一下行李!”
果然,阿言听到我愿意前往时,笑意迎面而来,给我的感觉是,这是一个挖好的坑,就是在等我往里面跳,而我却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那天,妻子将我送到我们集合的地方,脸上充满了笑意。我明白,妻子这是在支持我。两部车,10个人。我和妻子看到阿言及其他人时着实吃了一惊。
我惊讶地问阿言:“阿言,他们是?”
阿言笑了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们与我们是同一种人。”
我和妻子一愣,当即明白阿言不想多说。
转身看着忙碌地将大包小包装进后背箱的朋友们,我问阿言:“他们拿的都是什么东西?”
阿言笑了笑,“哦,那些啊,是送给小朋友们的礼物。”
听完阿言的解释后,我才发现我什么都没有带。尴尬地看了看妻子。妻子幽怨地说:“看,看你带不带东西了,给!”妻子说完后将一个不算太大的背包递给我。
“走吧,他们快准备好了。”妻子说。
坐在车里,透过后视镜望着妻子越来越远,直到看不到妻子的身影,我闭上眼睛,心里五味交杂。
“阿言,老实说,多久了?”我眼睛依旧是闭着着。
阿言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问:“什么多久了?”
“大凉山。”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很久了,具体的时间我们也忘了。”
车快速的行驶在高速上,熟悉到陌生的高速,无数次的经过都没有这一次来得激动。多少年了,终于要踏上想要去的地方。高速路没有任何的变化,清一色的柏油路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黝黑的光芒。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关注过柏油路面,此刻看来,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在想些什么?”阿言问我。
我说:“没有。去大凉山要多久?”
阿言说:“2天。从上海到成都替换着开夜车。等到了成都之后开白车。那里路不好,不适合开夜车。”
“2天!”
当我说完了,笑声再次响起,然后就听到4个人的声音说着一句话:“2天,不快不慢。”
车子快速地飞奔着,迷迷糊糊地我竟然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沉,红彤彤地晚霞在夕阳的旁边勾勒出一副“暖阳笑意图”来。
我揉了揉眼睛,说:“我们到哪了?”
“到武汉境内了,等到了下一个服务区时我们下车吃晚饭,顺便休息一下。”
天慢慢的黑了,越来越多的车灯亮起了橙色的光芒,在即将来临的夜色里亮起了一条长长的“灯龙”。车缓慢地降速了,原来前方就是服务区了。
服务区里,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晚饭,我却没有一丁点的胃口。大凉山到底是怎样的景象,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迷。时间在流逝,路程越来越近。
“吃点吧,不然晚上可就不好过了。”阿言说。
我说:“你们吃,我没胃口。”
“那行吧,等会帮你打包回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再次开启,飞快的驶向夜色中。
我说:“把我也算上吧,换着开。”
虎子说:“不用。你晚上都没有吃,好好休息吧。有我就成。”
虎子,是阿言的朋友。在聊天的过程中我慢慢地认识了这一群朴实而又简单的朋友。为什么叫虎子,有着一个可爱的来源。虎子是北方人,长的高大不说,面容又像鲁智深一般,让人看了就害怕就接近他。而老虎就是最可怕的动物,所以大家都叫他虎子。就是在这样的面孔下,虎子却有着一颗让人感觉温暖的心。
拍了拍虎子的肩膀,表示感谢。透过月光看着车里的每一个人,他们、他们是那样的平凡,却一直做着一件不平凡的事情。
“虎子,你们困吗?”
“不困。想着能够看到那些孩子们,心里暖暖的。”
“那里有多穷?”
“无法想象的贫穷。”虎子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我惊讶:“无法想象的贫穷是有多贫穷?”
“就说普通农村的农民吧,他们不会被饿死。但是大凉山里面就不一定了。”
我很难去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现在这个社会还会有人走到饿死的地步。国家不是一直在扶持贫困地区吗,那怎么又会连正常的一餐饭都没有吃过。一碗白花花的米饭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看着打包好的搁在旁边的食物,我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内心五味交杂。
想着想着,迷糊间我感觉到我们已经到了大凉山,所有的距离仿佛一条一脚可以逾越的河流,跨过去就轻松达到了彼岸。
(二)
“醒啦?”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阿言在喊我,缓慢地睁开眼睛,然后赶紧的闭上,外面的光线太强,刺眼。好一会我再次睁开眼睛,原来天已经大亮。
“这是到哪里了?”
“成都。下来休息一会吧,现在是早上9点。从成都到大凉山大概6个小时,吃完午饭后再出发,时间刚刚好。”
我环顾四周打量着成都。这里是“天府之国”,在古代,这里的人民是富裕的,说:“成都挺好的呀,看起来不错呀!”
“这里是成都,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
找了一家酒店,开了两间大床房,一个车队一个房间。开房时,我们并没有说话,而前台只是说了一句“你们又来啦”之后就把两张房卡递给了阿言。我狐疑地看着阿言与这个前台。
“你们经常来?”
“对呀。来的时间长了,混了一个眼熟,前台认识我们啦。”
“哈哈!”
众人在嘻哈大笑。此刻我觉得我是渺小的尘埃,而阿言他们是浩瀚星辰。我们首先是一起进到了一个房间,大家直接往床上一座,然后聚在一起说了一些达到大凉山时应注意的一些情况。等待到家说完后我逐一的把我的问题提了出来。
“老实说,你们是不是一个志愿团队?看你们的流程都那么规范,让人不往那方面想都很难。”
阿言看着我,很想说,但是却没有说。“虎子,你跟阿言说吧。”
“我们并不是团队,也不远愿意组成团队,只因为大家想为大凉山做点什么,就这么一点,才是大家聚集在一起的原因。当到达大凉山之后,我们的想法更加坚定了。现在志愿团队和红十字会都是一个德行,拿钱不办事或者是打广告。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那么多只捐物品而不捐钱的原因。”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仔细的思量着虎子说的问题。这些问题很常见,正因为很常见,才出了那么多的问题,利益,只要是利益,没有人会去管你那是什么钱,只要能到自己的手里那才是最好的。
“你们多久来一次?”
“一年三次。过年前的一次、春季一次、8月下旬一次。我们这次刚好是8月下旬的那一次。”
虎子见我一言不发,问:“还有问题吗?”
“没,没有了。”
“大家回房休息吧,中午吃完饭赶路。”
我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环顾着我们这个房间里的四个人,他们都是那样的普通,普通到走在街上无法将他们与“爱心志愿者”以及他们背后的大凉山联系在一起。在街上,比肩接踵的人群里,他们的身影必然在人海中消失匿迹。
“阿言,跟你说个事。”我说。
阿言很开心,我从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一个早已预谋好的坑,一个为我准备的坑。
“好呀,说吧。”
“我想加入到你们的队伍里。”
空气在冻结,仿佛冬天提前来临,将所有的一切冻住,听不到任何声音。空间里被一股诡异的冷气包围。我问:“这是,不,同意吗?”
“哈哈!”虎子笑了,笑的很夸张,双手时不时的捧着自己的肚子、敲着自己的脑袋,最后躺在躺在,笑声里带着眼泪的呐喊。随着虎子的笑声爆发,整个房间里爆发着烈日的笑声,将冷冻的空气震碎。再接着我听到从门外传来的由远到近的另外五个人的笑声。看着他们的笑声,我更加的不明白,双眸看着阿言,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个答复。
阿言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旁边,右手搭在我肩膀上,雾眼朦胧的对我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欢迎!”
“欢迎!”
“谢谢!”我说。
我紧接着说:“我们有队伍名称之类的吗?”
阿言说:“没有。”
问了一些队伍里的情况后各自休息去了,没有多余的话。我闭着眼睛,想着没有意义的问题。加入的方式与我想象方式似乎并不一样,但不一样中却又透露出一样的情形。我们的队伍没有名字与口号,没有任何社会资金的资助。或许,这就是我们这样的一群人吧,做着自己的事,不需要扯上任何的利益集团。
12点半,一行十人开始动身,朝着大凉山开去。大凉山!
风透过车窗呼啸而来。
我问:“成都到大凉山有多远?”
“500公里,5个小时就能到。”
“是到大凉山吗?”
“我们先去西昌,第二天才能进入大凉山。”
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风越来越大,窗外的风景已经吸引不了我们的注意力,舟车劳顿,使得我们的疲惫不堪。原本不是太浓烈的太阳慢慢地被带着一丝黑色的云朵所遮挡。继而看看他们,除了在开车的阿言和我,他们三人已经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