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奶奶问他月儿信里都说什么了？新强吱吱唔唔搪塞着：“也没什么，就是让爷爷奶奶保重身体，让我照顾好您二老。”“这孩子，聪明伶俐，又善良又细心，谁要娶了这丫头那真是有福气。”奶奶说。刘新强没搭话，快速地吃完饭去上班了。
　　 奶奶跟爷爷在家里嘀咕：“新强这孩子也不小了，到年都三十了，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先前说等月儿考上大学，这不月儿也考上了。我得去找张寡妇，让她给张罗张罗，有合适的就让他去相相亲，不催促着我看不行。”“也是，他总说不着急不着急，这要是父母在准得上火着急了，他没了父母，孩子们就是我们的孩子，说说，劝劝，也该是时候了。”刘二牛吸完一锅子烟，把烟袋锅子往鞋底子上磕了几下说。
　　 学校的操场上，刘新强正和学生打篮球，和学生们一起他也变成了一个孩子，一样的阳光快乐。操场上篮球正打得起劲，有人喊：“刘新强，门岗有你的信，走的时候记得拿。”“知道了。”他无所谓地回答着，心里却有了异样。他擦了把汗说：“孩子们，你们玩，老师有事先走了。”“老师再见。”孩子们没停下奔跑，嘴里喊着。
　　 刘新强回到办公室洗了把脸，倒上一杯水，坐下来，拿了一本书看着，心却不在书上。他在想怎么跟月儿回信，是答应还是拒绝？这个妹妹他着实喜欢，虽说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父母早早不在了，自己把妹妹带大，结果却娶了妹妹，人家会说我早有预谋，这不叫人笑掉大牙！吐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如果回绝，这对月儿是个致命的打击，怎么办？怎么办？刘新强两只手胡乱地敲击着桌子。
　　 放学的铃声响了，刘新强快步走出教室，推上自行车，到门岗拿上信，飞也似的往家里赶。进门看到奶奶正做午饭，也没顾上说话放下自行车一头扎进屋里，打开信粗略浏览了一下，无怪乎还是一些同样的话题，盼哥哥回信，望哥哥早日能挑战世俗和自己永结同心，非哥哥不嫁……
　　 刘新强主意已定，必须回绝月儿的追求，让她放弃这个念头，好好学习，将来走好自己的人生。他打开信签，开始给月儿回信。
　　
　　 月儿：
　　
　　 ……
　　 哥哥的唯一愿望就是你未来有个好前程，能生活的幸福。你虽然是捡来的弃婴，但你在我心中就是我的亲妹妹。父母走的早，我和你相依为命，你成了我的责任也是我生活的的动力。因为有你，我才拼命地工作，为的是让你有和父母在时一样的生活，别人有的我一定要让你有。你乖巧懂事，聪慧灵秀，哥哥的确很喜欢你，但那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爱，不存在一丝杂念。长兄如父，我永远是你的哥哥，难道你让哥哥给落个不仁不义的骂名吗？我不能答应你，你是我永远的妹妹。
　　 你当前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掌握更多专业知识，将来有个好前程，有个更好的归宿。
　　 爷爷奶奶身体都很好，也很想你，就等着你放假回来看他们。
　　 抓住在大学学习的机会，你还小，个人的事不要再考虑，相信月儿是最棒的，最后祝你学习进步！
　　
　　 哥哥
　　 1992.3.5
　　
　　 刘新强把信写完，一下子觉得自己如释重负，内心也有不小的失落和不安。他不知道月儿接到这封信会是什么反应，总之回绝是他必须选择的。
　　
　　 六
　　 天津，南开大学校园内，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拿着饭盒往食堂走，月儿和几个同学说笑着也在打饭的行列。王雪莹在后面喊：“刘新月，你的信，我看门岗那有你的信就带来了。”
　　 月儿转回头接过信，说了声谢谢，看看地址是哥哥写来的，心里一阵狂喜，快速地吃完饭，对同学们说：“我吃完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用。”就赶紧走开了。回到宿舍，赶紧打开信，看着看着，脸上从欣喜变成懊丧，继而呆呆地望着窗口，两颗晶莹的泪珠慢慢地从眼眶中洒落。她能想得到哥哥会拒绝，哥哥不是不爱，是被世俗的眼光阻止的，她理解哥哥，她知道哥哥对自己是充满爱的，但这种爱已不能转换，她只能是妹妹，她不抱怨，只好把对哥哥的爱埋在心里。她定了定神，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刘新月，加油吧！努力学习！听哥哥的话，好好学习！拿出成绩，就是对哥哥的报答！哥哥，我对你的爱不会改变，但也只能埋在心底。她把信收好，没事人一样走出宿舍。上课铃响了，她和同学们一起说笑着走进教室。
　　 刘新强在家等着妹妹的回信，不管月儿说些什么，哪怕是抱怨谩骂，他都愿意有妹妹的回信。以前是有信必复的，很快都能收到回信，现在都一个多月了也没见来信，他坐不住了，担心月儿看到自己的信有什么不测，决定去一趟天津，去看看妹妹。
　　 门岗通知月儿有人找她，她就去了看了，看到是哥哥，心里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刘新强看到妹妹没什么异样，心里也很踏实了。同学们看见月儿的哥哥来看月儿，都觉得很羡慕。
　　 月儿面儿上没事人似的，可心里还是莫名地难受，对哥哥的不坦率耿耿于怀，她怨哥哥思想守旧，但她在哥哥面前也不会表露出来，她学会了自己承受，她不想让自己的任性使哥哥感到压力。她再对哥哥有埋怨，只要见到哥哥面心情还是愉快的。
　　 刘新强看到妹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回绝受到什么影响，自己也就放心了。月儿也只问问家里的情况，爷爷奶奶的事情，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自己的事。
　　 刘新强要回去了，叮嘱了一些诸如好好学习团结同学别不舍得花钱吃好饭之类的话。月儿拉着哥哥的胳膊（这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耸了一下鼻子嗔怪地说：“知道了。你也在家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爷爷奶奶，我毕业了就回家帮你。”“哪用得着你帮，你就管好你自己，不用操心家里的事，等你毕业了，在大城市找一份好的工作，爹妈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你不是听了妈的话回村里教学的吗？提高农村教育水平我也责无旁贷！调调是不是唱高啦！”两人说着走着火车站就到了。
　　 送走了哥哥，月儿一个人在繁华的大街上独自走着，看着广阔的天际，街上匆忙的人流，心却觉得是那么的孤单。她突然想起刘向东，这个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这个一直追求她欣赏她期待她给答案的同学。她也很欣赏他的才学，只是心里装了哥哥，别人就再也进不来了。哥哥的拒绝让她心灰意乱，同学们在一起时谈笑风生，一个人时的那份孤单却无法驱赶。她走向电话亭，想给刘向东打个电话，却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拒绝过他很多次，突然的又打电话给他会让他误解她的意思，重新燃起他的希望，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因为她心里那个人还不能驱赶出去。
　　 月儿回到学校，正好上课铃响了，这一节课是写作课，正是她热衷的、喜爱的，她和同学边走边说进了教室，刚才的孤独和多愁善感荡然无存。
　　 晚上，同宿舍的王雪莹说：“我要有个你这么帅的哥哥就好了。”“是不是看上我哥了？要不要做我嫂子？”月儿故意轻轻凑到雪莹的耳边俏皮地说。王雪莹笑笑：“是啊！我看上了，你帮我牵线吧，小姑子。”“臭美吧你！我哥哥这么帅，早就名花有主了。”月儿也开着玩笑。
　　 时间过得很快。月儿大学快毕业了，老师把月儿叫到办公室，对她说：“刘新月，学校很看好你的文学才华，经研究决定让你毕业留校任教，你怎么想？”老师觉得这个消息她一定会感到欣喜，这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月儿想了想说：“谢谢老师的厚爱，我的家乡更需要我。我准备毕业后回到我的家乡去。我的妈妈当了一辈子教师，我哥哥听了妈妈的话也继承了她的事业，我也会像妈妈一样为农村的教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月儿不是唱高调，她是打内心愿意回报这块养育她的土地的。要不是妈妈当年把她捡回去，这里也就是她的葬身之地，同样是离不开这块土地。其实她心里更明白，主要还是因为想和哥哥在一起。
　　 老师很吃惊，觉得这个女孩子如此大爱，很是敬佩！就带着一些惋惜地说：“好吧。你既然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老师支持你。我会把你的事情向校领导汇报。面临毕业，学生们都在为工作的事进行选择，你的选择可以成为榜样，应该受到推崇和表彰。”“不要吧，老师，我不想作典型，更不想让同学们对我有抵触情绪，我只想按着我的规划低调地生活。”“好吧，新月同学，你今天给老师上了一课。”老师看似调侃却很严肃地说了一句。
　　
　　 七
　　 火车徐徐开动，月儿在靠窗的座位坐着。她最后看一眼这个城市，再见了天津，再见了南开，再见了老师，再见了同学们。列车越开越快，很快驶出天津，向着要去的方向疾驰而去。月儿隔着车窗玻璃，看着由于物理作用运动的山水树木，啊！这个世界好美啊！
　　 下午四点，哥哥已在村边的小站接她了。火车徐徐停下，她看到了哥哥寻找的目光，就隔着玻璃喊：“哥哥，这里这里。”边喊边用手拍着玻璃。刘新强看到了，赶紧往车门走，做着手势，喊着：“下来。”到了车门口他就往上挤，被门口的列车员拦住了：“不要乱，先下后上。”“我接人，她拿不动东西。”列车员看他一眼，没再理他，月儿这时拉着皮箱背着大包小包走了下来。刘新强赶紧接过，月儿用手拢了拢挤乱的头发，刘新强从兜里掏出手绢递给她擦汗。擦过汗，新强接过手绢说：“走吧，奶奶在家包饺子，你爱吃的韭菜猪肉馅儿的。”“嗯，我们走吧！奶奶看到我肯定高兴。”
　　 两人走着，到桥洞边，月儿指着一个地方说：“当年妈妈就是在这捡到我的，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当年的小月牙长成一轮满月了。”“要是妈妈活着该多好！”“是啊！要是妈妈活着，看着你这么有出息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可惜啊！”月儿回头驻足再望一眼，刘新强拽她一把催着她快走。月儿走了两步，俏皮劲又上来了：“哥，我走不动了。”“咋办？”“你背着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多大人啦！不怕别人笑话。”刘新强说着，顺手指了一下周围。“不怕！”月儿态度坚定。刘新强自管拉着箱子掂着包包往前走，月儿站定：“哥！我不走了，反正我走不动了！”她故意撅起嘴说。刘新强看妹妹生气了，就做了妥协：“好好，背你吧，厚脸皮！”他故作状态向月儿嚷着，弯下腰来背起月儿。月儿在哥哥背上偷笑，哥哥背着月儿嘴里喊着：“卖小狗喽！”一路远去。
　　 奶奶已经把饺子包好，就等着孩子们回来了，月儿悄悄进了家门，悄悄站在奶奶身后，轻轻地喊了一声：“奶奶。”“呦呦！这死妮子，我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还不来呢！”“奶奶，我好想你啊！”月儿说着扒着奶奶的肩膀让奶奶坐下。
　　 “奶奶，你坐下，我给你拿好东西。”月儿从包包里拿出从天津带回来的大麻花，“给您和爷爷买的。”“好孙女，不白疼你。不过你花这钱我心疼。”“不怕，奶奶，吃吧，我我马上就能挣钱啦！”
　　 刘新强把东西放好，也来到奶奶跟前，顺手拿了一块麻花吃着：“赶紧煮饺子吧，我馋得口水都下来了。”“好，我去煮饺子，你们说话。”“我去烧火，奶奶。”月儿说着和奶奶一起走进厨房。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桌旁，刘新强问月儿：“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扎根农村，继承妈妈未完成的事业，跟随哥哥。”“你听好了月儿，你有更好的选择，去大城市找份工作。”“我决定了，我的命都是这片土地给的，我回报也是自然，在哪都是吃饭，那就看我在哪能更好地体现我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月儿态度很坚决，刘新强很生气又很无奈的样子吐了口气，狠狠地一口把最后一个饺子吞进嘴里：“我吃饱了。”起身回自己的屋。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在想刚才月儿说的话，他知道一大部分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她有留在村里的想法。他除了世俗不能答应月儿，更多的是他更想她个更好的未来，妹妹长得纤巧可爱，没准她就是城市里的小家碧玉，怎么能让妹妹跟着我受苦。想到这，他决定先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掐断她的念想。
　　 学校的王青果老师已对刘新强倾慕已久，当时校长也有意牵线被刘新强拒绝了，他现在想去找校长，重新提及这件事，王老师也很好，只是当时正在供妹妹是怕因为经济上的原因引起不必要的争执。现在妹妹己经长大，他也该安住自己的家。就这样，反正不能毁掉妹妹的前程。
　　 刘新月这一毕业，心里也安定了自己的事，所以觉得比较轻松。她这几天也很忙碌，走亲朋望同学不亦乐乎。她想轻松一阵子之后就去找校长说工作的事。
　　 刘新强趁下课的间隙，找到校长：“王校长，你看王青果老师到现在也没嫁人，我呢，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该考虑自己的事情了。”“想通了？那我还得问问人家现在还愿意不。”“嗯嗯。对了，还有一件事。”刘新强欲说就停住了。校长催促地看他一眼：“什么事啊？还那么欲说还休的。”“就是我妹妹，她毕业了，可能会要到我们学校来。”“好哇！这小庙来个大神求之不得啊！”“不是，她到时候找您，您不要答应她。”“为什么？”校长不解，刘新强说多了又怕校长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就没说出原因，只是说：“总之你说服她，让她去大城市找工作吧。”“哎--新强，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你当初不是也是要留下来的吗？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在这里才能够大有作为！”“随你吧！”看没说通校长，反倒让校长给上了一课，刘新强再没说啥，就只叮嘱了一下王青果的事，就匆忙走开了。王校长暗自笑笑，摇摇头，猜出刘新强不让妹妹留校的心思，是怕妹妹在农村受苦。王校长想：是人才，能留住一个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