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伤
李凤霞死后一年多点,马全友就带着孩子们回他爹娘那边过日子,不再做上门女婿了。十八爷想阻止,最终没有阻止了。
院子里只剩十八爷一个人了。顺着墙头搭建的灶屋也漏雨了,他不想修了,就把堂屋西头一间屋改了门当灶屋了。他依旧辛勤地劳作着,喂猪养羊。几只鸡下的蛋他一个都舍不得吃,攒下来去街上卖。地头种点萝卜青菜自给自足,几乎不买菜,省吃俭用,但只要去赶集多少都会给孙子孙女买些好吃的。搬走后,马全友没有大事从来不来看他,但孩子们几乎天天放学都来,看到孩子们吃着自己给他们买的花生糖果时快乐的样子,十八爷就会笑眯眯的。每到开学的时候,十八爷就把攒下的钱让大孙女小秋拿回去交学费。只要孩子们常来,这种清苦的日子,十八爷就觉得很满足。
一天早上,十八爷去汪溏淘猪草,路过周新强父亲的家门口时,看到他家大门关着,两扇门中间的地上有一卷钱,他过去捡了起来看看,有一百的五十的和十块的,大约五百块。他瞅了瞅,四下里没人,然后就推门进了院子,看见周新强的母亲正在烫猪食,就说:“她婶子,这是我在你家大门跟前拾到的钱,是你家掉的吧?”周新强的母亲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地说:“应该是的,建国(周新强的父亲)早上起来去街上买化肥和种子去了,可能是他没装好掉的吧。”说着她仔细看看那些钱后肯定地说:“是的,这张五十的我记得很清楚,掉一个拐角,谢谢你了大哥!真的感谢,换了别人捡了不会给我的!”十八爷憨厚地笑着说:“都是家兄亲邻的,谁丢了钱都会着急的,我不能贪这钱。”说着就颇为自豪地走了。
周建国到了街上讲好价准备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钱丢了,当时就急的一身汗,赶紧骑着自行车往回找,眼看到家了也没见到钱,心疼的想揍自己一顿,当他沮丧地进门对老婆说钱丢了时,周新强他娘就告诉他钱的事了,周建国感动死了,去商店买了两条一般老百姓抽的起的烟去感谢十八爷,十八爷死活不要,他说他抽着卷烟没有劲,他还是喜欢抽自己种的烟叶。周建国又是一番感激后回家了。十八爷心里很愉快,笑眯眯地去南湖干活去了。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随着改革开放力度的加大,外出打工的农民越来越多了,农民的日子也逐渐富裕些了。周新强和他四姨父一起去了城里搞装潢。期初和别人合作干,慢慢地有了些积蓄,就在市里开了一家装潢材料店,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又开了一个分店,在市里买了房子,老婆孩子都带到城里,三个儿子也争气,都考上了大学。
而马全友没有特长,也没有闯劲,再者父母也年迈了,不好外出打工,仍然在家种地,搞点小规模养殖,供养着四个孩子,日子不算富裕。三个女儿初中毕业都让去了南方打工。只有小儿子张继新考上了市里高级技工学校,学的数控机床。就在新新还差一年就毕业的时候,马全友也死了,死于前列腺癌。
十八爷苍也老许多了,已经有些驼背,但他依然辛勤地劳作,攒钱和孙女一起供养新新完成学业。土坯的院墙年久失修,慢慢一段一段地塌了,原来简易的大门楼也塌了。十八爷也没有再修,任其自然塌落,反正他家也没有贵重的东西怕贼偷。周新强逢年过节回家看父母的时候(周新强的父母到城里过不习惯,坚持在家里生活。),都会来看看十八爷,给他买些礼物,但给他钱他都婉言谢绝了。周新强很想见到新新,但因为生意忙,事多,每次回次都来去匆匆,新新又在一队他爷爷家,离得很远,单去看他也不合适,这些年只是春节偶然能遇到几次,新新也只是笑着和他打声招呼就擦肩而去。但每次看到新新,周新强就会有种特别亲切的感。
张继新毕业后去了昆山打工,他一米七八的个头不胖不瘦皮肤白皙阳光帅气,五官极像张招弟。进厂不久就被昆山当地一个女孩看上了,追求他,女孩也很漂亮,家境很好,一年后他们就结婚了。他三个姐姐前两年也都成家了。因为父母都不在了,爷爷奶奶都年纪大了,也没钱。新新的婚礼是在昆山办的,在老家只是举行一场简单的仪式,让亲邻们知道他结婚了。新新结婚那天是在十八爷家里举行的仪式,在就摆两桌酒席,不收喜礼,只请近邻前来吃饭坐坐。周新强百忙之中赶回来了,开着一辆黑色奥迪。吃饭时周新强硬要上礼,新新拒绝了。周新强等大伙都散去了,送给新娘子一只金镯子,新新又想拒绝,周新强硬是恳求他收下了,并嘱咐新新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张继新心里非常感激。
十八爷的身体总体上一直很好,除了平时有点感冒或拉肚子。临去世前两年右眼得了白内障,年纪大了,也没去做手术。孙女们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平时很少来看他,但逢年过节都来看他。一年后新新生了个儿子,十八爷乐坏了,逢人便讲他有重孙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二零一二年的四月份,十八爷死于心肌梗塞,死后几天才被人发现。
张继新接到电话,回家给爷爷领丧。十八爷活到八十五岁,已经算是喜丧了,人们没有多伤感,只是遗憾和感慨他死时身边没亲人在。主事的依然是队长陈贵生,周新强也回来了。出殡头晚上成殓(封棺材)的时候,张继新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鲜血直流,周新强恰好在他旁边,看到他的手流血了,他赶紧掏出纸巾帮新新擦血,查看伤口严重程度:只是一个不太深的伤口,简单地包扎一下就可以了。其实,周新强从一回来就跟在新新左右,暗地里观察他的音容笑貌,这么多年他一直希望能和新新近距离呆在一起长点时间,也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一次能和他这么久呆在一起的唯一一次机会。经过两天的观察,他有了欣喜的发现:新新咧嘴笑的时候,不经意间,有一个表情特别像他的大儿子小勇。周新强既欣喜又有些纠结。给新新包好手,周新强悄悄地把那团血纸巾装进了自己的内衣口袋。
十八爷出殡后分别的时候,周新强要了新新的电话和地址。到了市里的第二天上午,他去了市里的血液检测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