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天堂的信笺
妍姐:
你已走了一年了,除了你的家人孩子,以及我和极少数的几个朋友还在缅怀你之外,我相信,你的声音和影像早已在这尘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离开人世后唯一也是最后所能拥有的全部。
那是2004年吧,我第一次出门,第一次走上社会,第一次离开生养我的那块土地,来到了临潼一家造纸厂上班。你是第二批来的,你是大姑娘,我是小男生。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很快相识相知,上班下班你都呵护着我,买了香蕉橘子都要先给我备一份。你说,弟弟啊,你太瘦了,如果多吃肉的话就能长高了,这么俊朗,肯定能找个好姑娘。那时候的我比现在腼腆,我们一起去新市照相,五六个女孩子夹着我一个男生,我戴着鸭舌帽,帽檐子压得很低,身子一挪一挪往你们身后藏。你把我拉出来,笑着说,你再不好好待着,姐姐以后就不理你了,于是我变得乖巧了,终于有了那一张珍贵的合影。
一天十二个小时工作量,每次下班我都被卫生纸的粉末弄得灰头土脸,累得人仰马翻,茶饭不思,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一整天。我的脏衣服都是你在下班后强自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为我洗干晾好。我胆子小,总是担心因为工作失误会被开除,我说姐姐,我们可不可以在这里干一辈子?
可能这是一个很傻的问题,你忍不住乐了,轻轻为我擦去脸上的脏污。笑着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不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追求的梦想,怎么能一辈子替别人做事呢。
两个月后我去咸阳上学,你依然在那灰尘飞扬的车间里待着。临走那天你气喘吁吁地赶来,递给我一袋香蕉和橘子,你说走吧,为了你的梦想就不要回头。我泪眼婆娑,恋恋不舍,嘴角抽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后的岁月里,我们彼此念着对方。给你回信多有不便,只能通过房东转交。我们都是注重感情的人,虽然隔得远了,但那份情意并没有因为距离而有丝毫的疏远。我说,我们虽然只相处了两个月,但我记你一辈子。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几年里各自浪迹天涯,慢慢失去了联系,但我一直期盼着与你相遇的那一天。
我们再次联系上已是2013年了。那时候你已结婚生子,一家三口在新疆工作生活。你说他是家里介绍的,尽管如此,但你们已有了山高水长的感情。你说我长大了,变帅了,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结婚一定要通知一声。
微信和空间里都是你儿子的照片。我为你高兴,每次都会点赞和留言。后来你的说说里儿子的照片渐渐少了,被你的抱怨和唉声叹气所代替。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你极不情愿地告诉我他出轨了,在外边有人了。我为你抱不平,说实在合不来就离婚,长痛不如短痛。你说你爱他,离不开他,可以原谅他一次又一次。
你的委屈他没有看到,你的软弱使他变本加厉。你屈服于传统的封建思想,和自己忠厚老实的本性,你担心别人笑话,你害怕孩子遭受白眼,你想再等等他就会回来。
有些话你不想说,却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与我相聚,当年向我倾倒这些年的人生历程。是的,你有过幸福,也有过委屈,但我相信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心照不宣。不,我应该去开解你,去照顾你。因为我已长大,而你,还像个孩子。
2015年春节,你说今年在石家庄过年,明年回去我们聚聚,我说我期待着。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知不觉在繁忙的工作中到了十月一日。那天晚上我在写文章,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朋友给我发来微信,说妍你还记得吗?她死了,跳水死了。我骂她王八蛋,怪她诅咒你。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去翻看你的空间,可是你已限制了我的访问权限,而你的微信永远定格在了9月6日,那画面最后保留着你儿子憨态可掬的样子,文字却是对感情的抱怨和绝望。
我知道你真的不在了。再也没有哭过的我,在那个出租屋里嚎啕大哭,把圆珠笔折断丢下了窗户。我骂你愚蠢,骂你不懂得爱惜自己,骂你自私自利,骂你脑残……
你纵身一跃,以为可以在深秋的湖水中,掩埋自己的所有屈辱和痛楚,你纵身一跃,以为远在千里之外,就不会再有人因为你的死而悲痛伤怀。你只是用你的青春增加了另一个青春的无限悲痛;你只是用你的冲动,成全了一个不该拥有幸福之人的另一种幸福。
玲是你最好的姐妹,我们因为你而相识。她是挂念你的,每次提起,总要问我有没有去过你家,知不知道你父母现在过的可好。
对不起,姐!在你死后我已经回到了离别三年的陕西,但我没有勇气去看望你的父母。我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去,我怕那悲痛的利剑再次划伤老人刚刚愈合的心。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去。
死亡并不是什么大事,迟早人是都要死的,但我觉得,为了感情这种死亡是极没有价值的,所以,你的死是毫无意义的。
也许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只能用我的方式缅怀你,祭奠那一段如烟的往事。但是我依旧要对你说,这情,我记一辈子。
你的弟弟: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