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当花瓣离开花朵(散文)
如今看新闻,一个女孩子在路上被坏人所劫的故事简直数不胜数。我仍旧要感谢那一天,我遇到的一个陌生人。他将一棵被火烧光了叶子的树砍下来,托到了我的肩上,说:“赶紧走吧,看能不能在香花树下赶上他。”
真的,我在香花树下等到了哥哥。由于一路环抱着那棵被火烧过的树,我的双手已经完全漆黑。不时地抹泪,把我的脸染得像一块被墨汁占领的画布。看到他,委屈如开了闸的洪水,奔泄而下。却又无处可去,无从释放。我死死地盯着脚下那双草绿色的解放鞋,鞋尖已经穿了口子,一个脚趾头从鞋洞里露出来,好像我心里头那层蠢蠢欲动的恨意。
恨意的消除来得很突然,又再简单不过。只因为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将要失去我的哥哥。
那样的天气,确乎算不得好。天空如一个巨大的圆弧阴阴地笼盖下来。我和我的哥哥,在一座山头上分立于山顶与山腰的位置。“这鬼天气,该不会下雨吧。”同伴们吐出了本能的诅咒。
谁知道呢,最后的雨,不是从天而降,而是我无休无止的泪雨。
那一天的分工其实多么合理:力气最大的堂哥负责寻找挺拔的树木,将它伐倒,修去枝条。我是一个中传手,在山顶上,将那些光溜溜的树干扔下山脚。哥哥,则将翻滚下山的树整成一堆。按照惯例,我每扔一棵树都要高声呼喊,提醒山下的人。
可是那天,我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呆怔了呢?我居然忘了喊!此时,我的哥哥正试图从山脚走到山腰。我亲眼看见,一棵树以锐不可当之势翻腾而下,横扫过哥哥的头部,也许还有太阳穴。我的哥哥,甚至没有来得及大叫一声,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扫翻在地,随着那棵树一路翻滚而下。
恐惧无边地漫涌上来,淹没了阴沉的天空,淹没了四周的树木,淹没了陡直的山路,淹没了六神无主的我。
几乎是一种本能,我以最快的速度滑到山脚,搜索着哥哥的身影。他已经停止了翻滚,躬着身子躺在地上。我走过去,再走过去,小心地喊着:“哥哥,哥哥。”我怎么会叫哥哥了呢?泪水像倾盆的雨一样滂沱而下。哥哥会死吗?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哥哥能够站起来,恶狠狠地欺负我。
突然,他睁开眼睛,勉强地朝我挤出了一个笑容:“哥没事。”我的泪水又一次汹涌而至。哥哥没死,我愿意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喊着他:“哥哥,哥哥……”
念师范以后,哥哥给我写信,开头亲热地写着:“妹妹。”我知道,那是我的哥哥,和我同样嘴硬的哥哥,在心里喊过无数遍的称呼。
多年以后,我和一群文友到泽覃乡间采风,偶遇一堆码得无比高大齐整的柴垛。那堆柴垛占据了一整堵墙的位置,只留下一扇透光的窗。朋友带着单反相机,大家争相在柴垛前拍照。这的确是一个极佳的背景,将置身其间的人映衬得恍如画中。
画面中的我,穿着一件飘逸的连衣裙,皮肤白皙,再也找不回当年低头扛树的影子。但是只有我能够看出,那望向远方的目光里不只是简单的清欢。有一些人和一些事,如一只破茧成蝶的蛹慢慢地苏醒过来。
再也不用打柴了,我的父母,包括那些还在麦菜岭生活的亲人,他们早已用上了更加便捷的燃料。只有香花树还留在原地,没有更名,也没有苍老,成为一段沧桑岁月的见证。
当柴垛已经成为一道风景,有谁知道,它还可以有许多种码法:十字的,交叉的,方框的……有谁知道,在许多年前,它有着比这一堆更加漂亮的表现形式,在乡间恒久地装点着农家的门面;又有谁知道,属于一个时代的汗水和泪水,并没有干枯或者深埋,而是酿成了一坛滋味悠长的酒。
你看,秋天的节奏缓慢持重,桂花用清香四处散播消息。只是,真正属于我的桂花树只有那么一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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