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黑小子的白日梦(散文)
大篷里乱哄哄的,喝彩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一波儿一波儿地在耳边响起。尤其是火辣的舞女一出场,台下立刻骚动起来,性感的身姿,妖娆的舞步,对众多的农村后生们无疑是极具诱惑力和杀伤力的。所有人都在往前涌,伴随着疯狂的呐喊声和刺耳的口哨声,霓虹灯闪烁旋转,舞台开始晃动。人太多了,与所有靠近舞台的人一样,我和黑小子被挤在舞台边缘的架管上,动弹不得。大篷外面卖票的还在竭嘶底里地吼着,后面的人一个劲地往前挤,前面的人无奈地在人堆里挣扎,人们只顾着台上舞女的火辣表演,兴奋地不顾一切。
当台上的舞女一个向前劈叉而又翻腾的时候,人群一阵“嗷嗷”的疯狂叫喊。我感觉到后背和身边一股更强烈的压迫,我分明看到那几个舞女突然向后倒了下去,舞台倒了。我和黑小子还有许多靠在舞台边的人在一声轰响中,随着舞台架管的扭曲而纷纷被身后的人群挤趴在舞台边缘。
吵闹声、尖叫声,大篷里一时间乱成了一团。“大篷要倒了,快跑啊!”混乱中有人大喊。人群开始拼命往外挤,我死劲推着压在身上的人,招呼黑小子赶快往外挤,因为在起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大篷中央那根支撑的柱子也倾斜了。可是,我们太靠里了,而人又太多了,哪能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挤出去呢?黑小子突然折回头,爬上已经垮塌的舞台,从木板和架管的夹缝中钻了过去。他要干嘛?人人都在拼命往外挤,他却往里钻,一定是晕头转向了。我刚喊了一声便被身后的人群连推带挤地拥出了大篷。还好,大篷没倒,我的目光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中搜寻,哪有黑小子的身影,这小子该不会是被卡在了坍塌的舞台里吧?就在我准备返回头钻进大篷的时候,黑小子搀扶着一个头发凌乱,满脸灰土的舞女从大篷里走出来,黑小子的胳膊也擦破了,刚买的那件半袖衬衫挂开了一道大口子,随着他的走动一张一合,样子滑稽得有点可爱。
那个舞女没事,只是短裙被挤在了舞台的架管之间,一时脱不了身,是黑小子钻过去掰开了架管,她才得以解脱。
黑小子终于见到了歌舞团的团长,团长拍了拍黑小子结实的肩膀说:“你小子可以啊,愿意跟着歌舞团吗?”
“愿意啊,做梦都想!”黑小子的眼睛一下亮了。
看着黑小子那个高兴劲儿,我有点不可思议,像做梦一般,这就进了歌舞团?
黑小子几乎是一路蹦着去找“李乡绅”的,他不用再上山场了,结算了工钱,收拾好行李,他就可以住进歌舞团的帐篷里了。
“李乡绅”没给黑小子开完工钱,差下半个月,说这几天过节刚支完钱,实在是挤兑不出来了。我说他这是故意的。黑小子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特别大方地说无所谓了。我说头一天还把兜里那几个钱数来数去的,这一会儿就彪得不行了。黑小子有些得意地露出那两排白生生的牙笑了起来。
第二天,我在歌舞团的检票口看到了黑小子,他跟另外几个检票的后生嘀咕了几句以后,扭过头朝着我挤眉弄眼地笑。我头一次不用买票而挺着胸走进了歌舞团,感觉比那些村干部们还爽。
这大概是黑小子来到我们镇最开心的几天了,黑黑的脸蛋生动了好几天。
庙会结束的时候,歌舞团又要出发了,支撑在河滩好几天的大篷拆倒了,我和镇里许多人在河滩上看着歌舞团的所有人忙碌着搬东西装车。他们走之后,这里即将从热闹喧嚣一下子恢复到往日的宁静,我的心里突然间感觉空落落的。
一切收拾妥当,黑小子走到我跟前,像往常一样搡了我一拳。
“怎么啦?”
“没什么,这就走了?”
“哈哈,明年庙会的时候,歌舞团来的话,我也来了啊!”
“嗯,也是!”我想象着黑小子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嘿嘿,到时候看我在台上表演!”黑小子蛮自信地笑着。
这小子又在做白日梦了。
黑小子跟着歌舞团走了,镇上依然年年都过庙会,有歌舞团来过,看起来跟以往的歌舞团一样,我却一次也没有碰到过黑小子。歌舞团的节目变了,没有了精彩纷呈的歌舞,唯有脱衣舞从下午一直演到晚上,从庙会开始一直演到结束,有人喜欢看,而有人再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