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
我说当然可以了,不过到达青州站的时候你要跟着我们下车。她听了没再答话,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表情有些犹豫。
我明白她的心思,笑着回了一句:相信我们,不会骗你的。
她的眼神不再游离,看看我,又瞅瞅侄儿,神情坚定地点点头,似乎是默许了。
三、老警查案
火车匀称柔和的节奏声很容易给人以睏感。侄儿双手搭在桌几上已经沉沉睡去,我也实在熬不住袭上来的浓浓睡意,趴俯在桌几上渐渐进入梦乡。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火车的一声长鸣把我惊醒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望望窗外,远处的灯光还在迅疾地向着后方闪烁着,我琢磨着,火车也许马上就到青州站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手里像少了什么东西,脑子第一时间闪念:手机。我的手机不见了!
我喊醒了酣睡着的侄儿,跟他说了这件事。他也很纳闷,站起身子帮我四处寻找一番,终是没找到,便疑惑地问我:你放在哪里了?
我说我记得很清楚,睡觉的时候一直握在手里。他说可能是你睡着的时候手机溜了手,被路过的窃贼随手顺走了。我慢腾腾坐了下来,神情有些沮丧,琢磨着侄儿刚才说的话,觉得他的话很武断。此时的车厢已经没有多少旅客,显得冷冷清清,鲜少有人走动;我觉得被路人顺手偷走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就在我和侄儿忙着寻找手机的当隙,一直睡着的辛红也醒了,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手机丢了。她的表情很惊讶,极不自然地站起身子,眼睛左右察看,看上去似乎在帮着我寻找,但最终也是徒劳。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看着她的行为举止怪怪的,她的那种热情总让我生疑,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我把嘴巴贴近侄儿的耳朵,小声地说:我怀疑是对面这个女孩偷了我的手机。侄儿皱了皱眉头,继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低声回道:不可能,人家有爱立信呢!怎么稀罕你那个破诺基亚?
我瞅着他回道:刚才我是不是对她说过,我这个手机卡打电话是免费的?
侄儿听了我的话,似乎也会意到了什么,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不再回话。但他的神情依然是满满的怀疑,他可能很难相信对面坐着的这个貌似憨傻、又是金矿主千金小姐的女孩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为了证明我的猜疑是正确的,我决定报警。我站起身子,故意大声说了一句,我去找乘警查查,随即起身去了过道口的警务室。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乘警细致地听我描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抬起眼看着我,拖着苍老的嗓音说,小伙子,火车上这么乱,你怎么这么大意呢?我看是找不到了。
其实,我对眼前的这个老头是不抱着太大的希望的,他应该待在养老院颐养天年,怎么还能破得了案呢?但我不甘心,仍然加了一句,老同志,我怀疑是我对面的那个女孩偷的,你好歹给我问问吧!
老乘警见我这么说,觉得实在推诿不过去了,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说:走吧!我给你问问,不过我觉得问也是白搭。
老乘警跟着我去了我们入座的那节车厢,随即把辛红叫走了。我想他是把她叫过去询问情况去了,那一刻心里感觉突然有了那么一丝希望。一会儿的工夫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又回来了,辛红于对面的座位上落座,扭头望着窗外,脸色沉沉的。
老乘警朝着我摆摆手,示意我跟着他去一趟警务室。到了那里,他跟我交流着,所说的话跟侄儿刚才跟我说的惊人的一致:那个女孩真没偷你的手机,人家的手机比你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为什么还要偷你的呢?
我一时无语,只看着老乘警自顾在那里振振有词,他的说辞似乎很有道理,是啊!为什么呢?我又怎么知道呢?就像几天前在西安火车站,他们为什么给我端上高价的茶水而不事先跟我商量呢?大爷,这个社会,有时候许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我虽这么想,但终究是懒得理他,任他唠叨够了,只是插了一句:警察同志!相信我,真是她偷了我的手机。
我怎么相信你呢?你那只是判断。老乘警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道理,听着听着,我觉得脑子一阵眩晕。
我终究是回了座位,不就是一块破手机嘛!丢了也就丢了,我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儿,坐在座位上目光一直望着窗外,恍若无事发生。
黎明的那丝曙光糅合着薄薄的晨雾使那片大地渐渐染满红晕,车厢里也随之明亮起来,外面的景物让我有了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那些在我视线里匆匆闪过的招牌显现出了青州的字样,千里回家,心里觉得很踏实。
火车一声长笛慢慢停下了,我和侄儿起身向着下车口走去。我们的手里空空的,这次仓促的西安之旅本来没带什么行李,也没带回什么东西。
下车的当隙,侄儿看着侧着头一直瞅着窗外的辛红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我们到站了,再见。
辛红闻声回过头来,微微站了站身子,脸上堆积着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好的!再见。
我也朝着她笑笑,说了一句,欢迎以后到青州旅游。她也朝着我点点头,轻轻笑笑,没说话。
这个时候,我和侄儿似乎都忘了曾邀请她做客青州的说词,发生这么不愉快的事,每个人的处境都有些尴尬,再提这事儿总觉得怪怪的。
四、我相信你
半月后的某一天,我跟侄儿又聊起了此事。他仍然不肯相信是辛红偷了我的手机。我突来兴致,即刻拨通了我失窃的那个手机号码,听筒里传来接通的嘟嘟声。看来,被盗的那个号码一直有人用着。响了几声之后,竟然有人接了电话,听筒里一个女声喂了一声,我突然想起了半月前在火车上侄儿和辛红聊天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要去大连表姐家走亲戚的那档子事儿,我立马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是辛红的表姐吗?
一句话把对方问懵了,她顿了一阵子应道:是。既而又反问道:你是谁?
听着她的答复,当时我已经可以肯定手机就是被辛红偷走的。而我同时也能肯定她只是临时起意顺手牵羊,更应该说是冲着那个免费话卡动了心机。我也相信她并不是什么惯偷,因为偷了手机还继续使用原号码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也绝不是什么职业小偷能做出来的。
我沉住话音继续问道:你是大连人吗?
是的。电话那头的女子回道,顿了一会儿,她又沉沉地反问了一句,你是谁?语气有些惊愕。
我脑子极速旋转,琢磨着能唬得住她的说辞,我得让她乖乖说出她的住址,也好实施我的下一步计划。
我义正言辞地说:我是公安局的,正在调查一桩盗窃案。我们怀疑你的表妹辛红加入了盗窃团伙,正在调查她。现在请你把你的住址告诉我。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是害怕了,说话声都变了腔调,结结巴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相信我。
挂了电话,我还是选择了报警。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一个外地的陌生电话,那人自称是大连刑警队的,说他们已经连夜出警并把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我那块手机现在正在他们手里,要我马上去大连录口供,并取回我那块被盗的手机。
我吞吞吐吐,并没有即刻答复,大连警察破案的高效是出乎我的预料的。同时,我也对电话里那个男子所说的话表示怀疑。那人似乎听出了我的疑虑,又重复了一句:相信我,我们真的是警察。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没把这档子事放在心上。抛开我的怀疑先不说,即使它是真的,我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大连专程去拿那块破手机呢?它的价值怕是连路费都不够。连日来那个电话没有消停,隔三差五地震我,那个陌生男子一直重复着他的意思。
我一直置若罔闻,搪塞敷衍。几天后,那人电话里肯定地告诉我,说他们已经来到了我的城市,要我找个地方会面。我颇感惊讶,仍然怀疑,直到两个人坐在我的对面,并向我亮出了他们的警官证之后,我才相信这是真的。
二人都着便装,三十出头,一高一矮,矮警察看着我皱着眉头说,见你一面怎么这么难?我笑着回答,我没想到这是真的。矮警察看着我问了一句,这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我说我不相信你们千里迢迢只为了给我送回这块手机,它又不值钱。矮警察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我们办案的程序,必须要找到当事人了解案情,他说这话我似乎有点儿懂了,最后我还是问了一句:警察同志,那个辛红会判刑吗?
他并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将包裹着透明油纸袋的那块诺基亚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问道:手机是你的吗?我说是的。他将纸袋递到我的手上,又将他刚才做的笔录往我面前一推,说:来,签个字。
忙活完这一切手续,我翻弄着手里的这块失而复得的“弯弓腰”,真是感慨万千啊!
矮警察不动声色地瞄着我,突然说了一句:你需要交二百元的办案经费。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觉得他们不远千里来送手机也不易,便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元钱递到他的手上,笑着回了句:这让我怎么感谢你们呢?
不用感谢,你给我们上级单位邮寄一面锦旗过去就是了,我把地址写给你。矮警察说着,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了一个地址,递到我的手里。
此事过去数日,我一直没有给他们邮寄那面锦旗,倒是给他们去了一封信,我如实陈述,对他们跟我索取的那二百元钱提出了质疑。这是做法律服务的一个朋友提醒我的,他说对方收了钱没给你提供有效收据,他们就是违法乱纪,况且从没听说过警察出门办案子还要跟线索人索取办案经费的。
又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那人自称是旅顺公安局的,问我向他们反应的情况是不是事实?并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关于他们纪律的事,我听不懂这个,也不想听这个,只是用怀疑的语气问了他一句:你真是旅顺公安局的吗?
那人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是的!相信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他说那三个字的时候突然感到很烦躁,猛地挂断了手机,不一会儿,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叮铃叮铃的单调的铃音又紧促地响着,嗡嗡的震动声把我的耳膜都震得颤抖不已,我一阵烦躁,猛地抓起还在桌子上嗡嗡乱叫的诺基亚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啪啦一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两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西安临潼的书信,信上就短短的几句话:x哥,你好!对不起。一时鬼迷心窍拿了你的手机,要感谢你给我这次受教育的机会。不过,我真的不是惯偷,请你相信我。落款是:辛红。
我有些惊讶,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的?难道在火车上我曾对她提及过?我没再继续深虑,这个似乎并不重要,我只是马上依着她的住址给她回了一封信,信上只写了三个字: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