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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得见摸得着的风


作者:杨丰河7749 布衣,10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80发表时间:2009-10-04 17:44:02


   这是耿锵让乐宜觉得可爱的一面。她以前应聘过的上司,做事和玩就像等级的划分一样严谨,做事不好玩,玩的时候好玩,可耿锵不一样,做事的时候好玩,玩的时候也好玩。
   但无论玩还是做事,乐宜都能感觉到耿锵的认真。包括对乐宜的爱情,乐宜也相信耿锵的认真,虽不能说至死不渝,起码也是至情至性的。
   面试的时候,耿锵就问陈乐宜,如果公司要你三年内不生小孩,你会怎么回应?
   陈乐宜安静地坐在耿锵的面前,两手放在膝盖上,脸上什么回应也没有。开口说,我根本不打算生小孩,没什么可考虑的。
   耿锵看着对面这个小个女人,大概不到一米五五的样子,骨架小小,脸小小,哪都小小的,当然,胸脯也是小小的。像一粒薄荷糖,“细细粒,容易吃”。耿锵想到这里的时候,并不是说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了她的胸脯上,耿锵是个很注意形象的男人,他知道不少人公司招人就是想趁机揩油,听说有一间外地驻广州公司就因为这样吃了官司,公司压根就不需要招人,还到人才交流中心把那些女大学生、研究生勾引了进办公室,东看西摸,最后一个也没招。这些,对于耿锵来说,都是些极其低级的错误,他耿锵才不会去犯傻贪这些小便宜。不过,眼前的这个叫陈乐宜的小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有些特别,心的某个尖尖的地方好象被人刮鼻子似地顽皮地刮了一下,有点酸酸麻麻的感觉。还有就是,这个女人一副浅淡的眉目,浅淡的表情,总是把耿锵的眼睛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地长久地放在上面,很舒服,真的很舒服,就像一双走倦了的脚放进了一对柔软宽松的鞋子里,有边有沿却好象又没有。
   耿锵在决定录用乐宜的时候,就好象决定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似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求贤若渴的需要,但是,他打算把乐宜放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秘书位置上,一想到这里,耿锵就有些激动,好象刚从花木市场买回一株阴生植物搁在那一样,给这个朝九晚五的公司生活带来些清新的绿色。这不是四十岁的男人应有的表现,耿锵按捺着自己的情绪,生怕被一个同行抢走自己的商业秘密一样,捂得滴水不漏,他在这方面很有一套。
   耿锵送乐宜出门口,握了个手,觉得这个小个女人,真的是小,站在他旁边,还不到他的肩膀。“细细粒,容易吃”,耿锵心里又一次响起了这句粤语广告词,在他心里也是压韵地用蹩脚的粤语念了出来。
   终于有一天,耿锵在乐宜的沙发上,没错,就是现在乐宜坐着的这个位置上,嚼着乐宜从沙煲里捞出的汤和薏米,耿锵才知道,薏米原来也是“细细粒,容易吃”的。
   那是一个加班完的夜晚。
   耿锵当然是要送乐宜回家的啦,那么晚;耿锵当然是要把乐宜送上楼的啦,那么熟;耿锵当然要进门喝刚才在车上聊到的百合薏米汤的啦,那么好;耿锵当然是要抱抱乐宜的身体的啦,那么小;耿锵当然是要亲吻乐宜的唇的啦,那么想;耿锵当然是要和乐宜睡在床上的啦,那么爱。都做了。照耿锵后来的说法就是,顺便都做了。
   耿锵冲破了乐宜的生活,将乐宜逼到了一个潮湿的胡同里,乐宜当时就有一种熟悉的绝望,兜兜转转,乐宜又回到了那个青石板的小巷里,逼仄的,黑暗的。原来,多宝路以及多宝路的岁月,真的是随着乐宜的那一个回眸被刻成了一枚“田”字型的玉佩,贴身挂在了她的皮肤里,在挤压和揉搓之下,硌得她一边疼痛一边欢愉。
   疼痛和欢愉对于乐宜的表达,还是像她的五官一样浅淡,耿锵就趴在她青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变化。这个女人,也许真的是任何的开端和结局都不能影响到她,她品味生活是她自己的品味,她咀嚼痛苦也是她自己的咀嚼。但是,耿锵在结束的那一刻,很明显就感到那一股热的流淌,是她的身体无论如何也难以隐瞒的信号。红色的信号,在十字路口被指代为禁止,在香港台的电视里挂在屏幕右上方表示暴雨警告,在世界杯的裁判手里是罚出局的告示,而在这里却是一种幸福的表述。
   “乐宜,出去要带眼识人,不好轻易上那些麻笠佬的当啊。”
   不知道耿锵算不算是妈子说的那种“麻笠佬”呢?实际上乐宜压根不敢把耿锵带到多宝路去,她很清楚上了耿锵的床就等于上了他的当,这个当她是甘心上的,因为她让自己被耿锵逼到那条潮湿逼仄的小巷里的时候,薏米在锅里,咧开了嘴巴,她的心里,也同样咧开了嘴巴。
   “妈子,我在外边过得很开心,有空回去喝你的汤……我自己?有啊,天天都有煲汤,有啊,有放薏米啊……妈子,我要收线了……”
   乐宜的电话刚一放下,她的情人就把她带到了快乐的浪尖,她都怀疑,妈子刚才跟自己通话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耿锵在她身上急切的声音。
   乐宜从喘气的声音里,隐约听到了一阵阵青石板的哒哒哒的声音,节奏的快感,带来了双重的快乐,她要相信那就是快乐,她的快乐,跟多宝路的快乐。
  
   运动就在家门口
  
   耿锵下班回到天河公园旁边的家。一掀开窗帘,满眼的绿树,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但树毕竟是树,只要长在那了,天再黑,也改变不了给耿锵那种绿色的感觉。只要耿锵从公司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掀开窗帘,看树,再晚也要看,就算晚到树和夜色已经分不清楚了,耿锵还是能把自己想象成在绿色的包围底下,就像回到了童年时候在河北的农村的山坡上。这就是耿锵为什么要买下这套房子的原因。买的时候,这房子正在热卖中,说什么都不打折,但是耿锵咬牙就把它买下了,而且还不偏不倚的是九楼。多一层少一层都不干,为什么?就因为九楼的阳台正好伸手可以摸到公园里的一棵相思树的树顶。为此,耿锵老婆还跟耿锵发过脾气,耿锵涎着脸跟他老婆说,除了这件事听他的以后什么事都依她。耿锵老婆拗不过,还是咕哝地说了一句,这树有一天肯定会长得超过我们家阳台的,难道你就跟着这树一层层往上搬不成?耿锵认真地说,它真要噌上去我就掐断它。搬进去后耿锵总是没事就探出手去摸那相思树顶。
   一年过去,相思树果然就长了上去,耿锵掐也掐不住。后来耿锵就无奈地每天掀开卧室窗帘看树了。
   耿锵是透过公园里的那些树叶缝隙间看到他老婆的,看到他老婆吭哧吭哧地从这个缝隙跑到那个缝隙,九楼的高度看下去人就小了一匹,他老婆像是卡通片里的那个肥胖的被捉弄的厨娘一样。耿锵张口叫了一声——蔡晴!
   楼下的那个女人当然听不到有人叫她,更想不到有一双眼睛就在楼上透过树叶追着他看。她正在积极地实行——运动就在家门口!进入夏天以来,因为大量的上一季的衣服已经撑不下了,所以迫不得已每天下班回来后,锅里放了米就到楼下天河公园跑步运动减肥。
   天河公园旁边的家。这在他们公司的同事经常拿来作为榜样的口号,好象耿锵来广州,整个就成为了一句广告。是啊,这个城市,几乎每走一步都是听不出籍贯的普通话,而这些操着普通话在这个城市的肚皮上自由穿行的人,高矮胖瘦,自己肚皮里的故事也只有自己知道了,这里的人从不会去问你的肚皮里的事情的。
   耿锵看着自己的老婆躺在卧室的地毯上,一上一下地做着仰卧起坐,肚子上的赘肉一收一缩。减肥就好象在广州挣钱一样,瘦了胖,胖了瘦,钱挣了花,花了挣,又更象人呼吸的动作,呼了吸,吸了呼,是比任何事物都要快速的新陈代谢。
   嘶嘶嘶,嘶嘶嘶……
   这是耿锵熟悉的声音,高压锅在厨房孤单地喷出气来引起人的关注。这声音在耿锵听来并没有一些家居的温暖,反倒带来了一些烦躁。
   “去,看看,我,煲了冬瓜排骨汤……”老婆气喘嘘嘘地说,还没有完成的仰卧起坐使她满脸涨红,像老家冬天里的冻柿子,扁扁,圆圆,红红。
   “哎呀,够了,做不做都是一个样,肥死拉倒。”耿锵很不耐烦有人在他看树的时候打搅,事实上,几乎每次耿锵看树的时候都会被老婆这样那样的事打搅。他终于耐不住了。
   那边没有动静,似乎被耿锵的异样震住了。他耿锵是什么?他耿锵是从不跟老婆脸红的,是个只拿大主意不顾小细节的好男人啊。
   半晌,那边的声音从耿锵背后响起,很近,气息已经挨近耿锵。
   耿锵觉得脖子热热的,还带着响声。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嫌我肥,嫌我丑,嫌我老?”
   不出耿锵所料,女人快到40的时候,蚂蚁也变成了大象。这就是耿锵平时不爱跟老婆争论的原因。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没有争论,是因为逃避,逃避就说明忍耐,忍耐就总会有爆发的一天,像厨房里的高压锅,在沸点的时候,还不断加热,里边干了,就爆炸出来了。耿锵就是那只嘶嘶嘶响出信号的高压锅。
   “你要不肥你犯得着那么折腾?”
   “我折腾?啊,你,你倒是说说看,我,折腾,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看着好,看着顺眼?是啊,哈,反正,你横竖看,看我不顺眼,我他妈,他妈,折腾干嘛?”因为消耗太多氧气,老婆说话已经失去流利。
   耿锵不吭声。女人像一头牛,红着眼,红布掀开了,就要用角乱撞。
   老婆一直在为耿锵那两句石破天惊的话闹着,闹着就逐渐调整了体力。
   呼吸正常了。
   耿锵走到厨房看那煲冬瓜排骨汤,这是他们耿家的例汤——高压锅压冬瓜排骨汤。
   “耿锵,你可是从来只说我有点胖,从没有说我肥的啊!”
   喝汤的时候,蔡晴平静地看着耿锵说。
   耿锵嚼着一根软骨,用汤勺在清清的汤里舀过来舀过去。
   在耿锵和蔡晴共同的老家里,胖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人的,肥却是用来形容动物的,譬如猪这类的动物。
   耿锵几乎忘记了,因为在广州这个城市的语言里,肥胖是从不分家的,人也是肥,猪也是肥。
   “好了,好了,别咬文嚼字了。要算起来,你这锅汤也不能说煲,只能说是煮,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的人煲汤,那是要把砂锅放在慢火上熬上四五小时的,你这半小时的汤,那也能叫煲?”
   “你……”
   看到老婆气结,一头大象眼看又要窜到饭厅里来了。耿锵立即禁声,息事宁人地把汤喝得响响的,欢欢的。
   耿锵知道,他老婆最喜欢看到他这副样子,能把煮得很粗糙的近乎难吃的菜吃成了龙肉。
   广州有什么好?每逢耿锵反问那些羡慕他在广州的老家人时,他们最起码都会说——吃在广州啊。当然并不是指在广州吃他老婆烧的菜,是广州那些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那么旺的酒楼食肆的菜。想到菜,耿锵还想对他老婆举例说,除了煲汤和煮汤的区别以外,广州的“一碟菜”和“一条菜”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意思,前者是饭桌上能搛起来吃的菜,后者是躺在床上用来吃的女人。
   当然耿锵没有举后面的这个例子。凡是涉及女人的话题,在快四十岁的女人面前都最好扮无知。
  
   实习老婆
  
   乐宜很快当上了一个实习老婆。
   下班后就回家买菜,从菜场隔几天拎一束百合,约摸着花开了,耿锵就过来喝汤了。乐宜每次都给耿锵煲不同的汤喝,虽然不同,她照样不忘记在每种汤里放下一把薏米。
   耿锵说,吃爱吃的菜,做爱做的事。
   每周几乎是一个固定的时间,下了班,他们都在重复着这些吃菜、做爱的事情。“小妇人”,耿锵经常这样唤她,乐宜听了蛮得意的,她甚至觉得耿锵已经完全不可以离开她了,是啊,他有什么理由离开她呢?她管住了他的胃,也管住了他的心。
   那么自己呢?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离开耿锵呢?耿锵也问过她。她真的没有想过,她是那种对自己没有长远打算的女人,她实在缺乏对未来想象的能力,她在多宝路住了25年也没想到自己会离开多宝路并且成为一个别人的男人的女人,成为电视剧里有一阵经常演的角色,刚开始遭人唾弃,后来逐渐接受,最后带着同情,无可厚非却无能为力,现在干脆就不再讨论这个伦理问题了,菜照吃,爱照做。城市这么宽,为他们两个开了一扇窗一扇门,只要还愿住下去就住下去,哪天想起要退房了,就搬开。不像多宝路,出出入入背靠背,多一人少一人总是誓不两立般。
   “到时再说。”乐宜淡淡地回答耿锵的问题,就好象一个房东问一个住客要住多久,住客没底地敷衍着。她看得出来,耿锵很喜欢她这样敷衍,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当然是过得一时算一时,难得女人浅淡。
   总之是住不久的。
   乐宜一个人在商场逛。
   二楼是男装部,这是乐宜从不光顾的一层,这一天在电梯的拐角处人特别拥挤,好象是一个名牌在促销。乐宜经过的时候瞄了一眼,正准备要走开,一个女人拿着两件衬衣拉了乐宜一下,问她,唉,小姐帮我参考一下,这两种颜色哪种好看?乐宜停住了,女人跟自己差不多年轻,拿着一件蓝灰色一件墨绿色,有些惆怅地在乐宜面前扬起来。乐宜指了指墨绿色,说,这件好,那件像做保险的穿的。女人醍醐灌顶般笑了,有个小酒窝,很甜蜜地向乐宜道谢。
   离开那个女人,乐宜就鬼使神差地逛起了男装部,并且鬼使神差地为耿锵买了一件冰丝的T恤,宝蓝色的。付款后,服务小姐给她装盒子的时候,积极地告诉她,放进洗衣机洗的时候,一定要用洗衣袋装起来。为什么?这样就不会被你的那些文胸扣之类的东西钩出丝啊。乐宜心里笑一笑。脸上照样平淡地向小姐道谢,然后拎着盒子上三楼女装部,琳琅满目简直跟男装形成强烈对比。乐宜没有了试衣服的心思,站在一个被脱光了衣服的假模特面前,高高的胸脯,细细的腰,滑得发亮的“皮肤”,让她产生一种想伸手抚摩的冲动。接着她的身体就有了一种被抚摩的感觉,一双细心的手钻进了她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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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第一次完全保留了作者的文字,包括正文中的题目,简介!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份说不出的文学享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仿佛跟随作者来了一次多宝路之旅,共享了乐宜的人生!多不赘言,细细品读吧!期待您的新作!【编辑:左黄右苍】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1005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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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左黄右苍        2009-10-04 17:45:29
  仔细咀嚼,唇齿留香!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2 楼        文友:青青环儿        2009-10-05 15:26:28
  小说叙述流畅细腻平稳,内容丰富,情节展开自然。欣赏。
3 楼        文友:穿花寻路        2009-10-06 19:16:15
  很好的文笔,欣赏。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生命不应留白.
4 楼        文友:木子生火        2009-10-11 22:29:19
  流畅的语言,深远的意境。欣赏学习中。问好作者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乘胜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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