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留下来吃午饭，出来后，我又跟随富表弟给兰姑拜年了，因为时间太晚了，我只吃了一杯醒酒的浓茶，富表弟也挽留了一番。回到家时，母亲也做好午饭了。
　　 下午等我酒意睡醒后，母亲说，你还没给你父亲拜年了，我说昨天不是上过山了吗？母亲又说，看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不懂事了。
　　 山上的阳光比较充足，可也比较寂寞，由于这两天的鞭炮声，把些原本在这守护的鸟儿，野兔子都给赶去别的山上了。等鞭炮声停后，我静静坐在父亲坟旁，点燃了一支香烟，自己抽了两口，呛了一鼻的烟雾，就插在了父亲的坟前，父亲是喜欢抽烟的，一直也没戒掉过，直到他重病的那几个月，他才忍着没抽一根烟，想想那也比病痛少不了多少了。
　　 我想陪一陪父亲，可我又不知说什么，我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与父亲一起看着山下的荒野，想起童时的劳作，那些喧哗的夏季，热火朝天忙碌的农作，如今，这些都只是回忆了。
　　 太阳落下时，我也下山了，母亲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看着我那红红的眼睛，便什么也没说了。
　　
　　 八
　　 初二这天，我们一大家子人相聚在外婆家。大清早里，姐姐就带着小寻子她们三姐弟回家来拜年了，便随道带上母亲一同去外婆家。温暖的阳光下，我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慢慢悠悠的，仿佛不愿过早去外婆家了。
　　 说起外婆家，我只能用自己的感受来说，一切都物事人非了，也许，我是一个善感的怀旧人，也许，这也是长大的滋味，注定要将童年的快乐，一点一点注入忧伤的伤痕，于我，它就是一个与生具来的胎记，我一天天长大，它一天天明晰起来。
　　 相聚的感怀，是母亲她们头上长满了白发，这样的日子，对她们来说，就像初春里长出的新笋，为了长大，它们会一层一层的剥去保护它们的外壳，免受它们过早的夭折。对我们就像那长大的新笋，母亲她们就像剥去的外壳。
　　 如今的外婆家，我每过来一次，就像长大了一岁，都有不同的感悟，它们就像曾添了新的伤痕，一点一点吞噬着童年的快乐，像头顶的那片白云，门前的那座山，山下的那座桥，桥下的那条小溪，小溪里的那些虾兵蟹将，这些童年的快乐，如今望去，都成了我的忧伤了。
　　 当我孤单地站在桥下的小溪边，小溪只剩下了荒芜的痕迹，像往日的歌声都不知消失去哪了。静静的流水，虽然还是那样清沏，可回忆却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就连我自己也快忘了这山和这水初始的面目。
　　 我们站在高山的荒野里，每一年我们都会来给外婆拜年，只有她一个人留在这荒芜的青山中一年一年盼着我们，可我来的也在一年一年减少。
　　 我的沉静，我的独语，总让舅舅他们感觉我是一个怪怪的人，几次舅婆寻问我，都底有什么心事，自己又有什么想法，人总不能一个人过一生的。舅婆也是八零后的，比舅舅小了十一岁，比姐姐只大一岁，所以，我有什么心事，她都会追问了，可我的心事，就像天空里那片云彩，看似有，却是无。
　　 午饭后，母亲他们商议，晚饭去小姨父家，明天午饭到我家，晚饭在二姨父家。等她们一商量好后，我们就辞了外公，一起去小姨家了。
　　 我走最后一个，看着门前白发盈盈的外公，那孤单寻追的眼神。想起他对我说的话，我的心愿，也是你外婆与你父亲的心愿，就是能够看着你成亲了。
　　
　　 九
　　 初三的清晨，天还未亮，我就被瞥住的一股尿给惊醒了，便听到了厨房里传来咚咚的响声。我不解的是，只是为了大家的一顿午饭，母亲为何每年的今天都要早起了。
　　 借着起来上厕所的时间，我便去厨房望了一眼母亲，她正在灶上的水盆里洗着一块黑溜溜的腊肉，母亲说，腊肉腊鱼都是姐姐送礼的那天送来的，因为要上班，才没时间回来做这些了。热气腾腾的水里，不一会儿就洗得黑乎乎的。母亲转过身来看着我，惊奇着说:“是不是吵醒你了。”母亲是我们家里最聪明的一个人，父亲的心思她可抹到底，可她想什么，父亲一点也猜不着，父亲也不愿去猜。
　　 村里人说，我们姐弟长得像母亲，可我还是像父亲了。母亲一生争强好胜，一点也不输给村里的任何一个男人，吃苦耐劳，比父亲还要坚强，记得一年秋末，父亲为了挣些过年钱就去了北方，家里就由母亲照顾的，倒是我和姐姐都大了，不用什么照顾的，可是家里的几亩水稻，和一亩的白萝卜，若由一个男人来做，也什么的，可作为一个女人的母亲，她却一个人做过来了。
　　 在白萝卜长大时，母亲每天清晨都要早起来剁白萝卜，为了把它们做成细碎烟菜，一箩白萝卜至少要剁三个小时，又要赶在太阳落下时晒干，有时我和姐姐也会被母亲叫起来剁了，想想那些寒冷的早晨，还有冻红的手指，虽过多年，可想起来，我就不禁寒蝉了。那几亩水田也是母亲一个人从早做到晚都忙在田里，那时我们上学，也只能早晚帮着母亲做了，使结出的稻谷才没被虫子吃掉，才没被秋雨给浸掉了。
　　 我静静躺在床上，一想到父母亲的一生，就像苦难里的一列火车，父亲可说是已经到站了，可母亲还在一个人往前走，作为儿子的我，又是一个人常年在外，做得那份没有希望的活儿，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又怎能将母亲带过来了。
　　 姐姐知道今天都会来我家，怕母亲一人做不来，便带着小寻子她们早早来帮忙了。姐夫一个人在客房玩着游戏，我便带着小寻子她们玩耍。
　　 舅舅、二姨、小姨他们都来了，姐夫才停止玩游戏，被舅舅拉出来陪二姨夫打麻将了，因二姨夫让给了他女婿，也是西表妹的老公，加上昨天才回来的琴表妹，刚好一桌麻将了。剩下没打的就在一旁观看了，我便也在忙着端茶倒水，一直到姐姐出来叫吃午饭。
　　 满满的一桌菜，满满的一桌人，这样的喧哗，这样的吵闹，我不时去厨房叫母亲出来吃饭，等母亲忙完了，桌上也就剩下空盘子了。
　　
　　 十
　　 家乡的天气说变就变的，昨天还像温暖的秋天，今早一醒来我就感觉到被子外的寒气龚人，还是早起的母亲进来告诉我，外面下雨了，很冷，多穿点衣服了。
　　 我站在门口的边上，望着落下的细雨，想起这雨还是像十年前的柔弱，又不知怎地，突然就来了一阵不明的感伤。也许如母亲所说，这是新春里的冬雨，给人及易带来忧伤，母亲还说，不宜久看了。
　　 吃过母亲做的早餐，母亲说，她今天想好好休息一天，就不跟我去姨婆家拜年了，叫我自己一个人去。从房间里出来，还给我准备了一件中老年牛奶，叮嘱我交给姨婆。
　　 看着窗外一直再下的冬雨，若不是烤着火炉，这样坐上一刻，都不知会冻成乍样了。看到这样的天气，即使母亲不说，我也会劝她别去了，母亲原本也不是一个喜欢走亲戚的人，加之这几年来，我也一直没结婚，她也感觉自己脸上过不去。
　　 想起父亲在时，他最喜欢走亲戚就是姐姐和姨婆家了，姨婆是一个很好客的人，她知道父亲喜欢打麻将，只要父亲去了，就会找邻家来陪父亲，不过说来也怪，父亲也只有在姐姐和姨婆家才会赢多输少，想必这也是父亲想去的动力了。
　　 父亲一生别无爱号，唯一对麻将是情有独钟，可这一爱号，给他带来的，或说给我们带来的，不是吵闹、就是难过了。原本我家也不是个富裕的家庭，家里的每一件东西，大到房子，小到一桌一椅，都靠着父母亲的一双勤劳的手。
　　 出门前，母亲帮我系好雨衣，拉直了雨衣上的一折一皱，生怕我被寒雨打湿了，还叫我路上慢点了，小心路滑。
　　 姨婆家离姐夫家近，姐姐的婚事就是姨婆和外婆说成的，当初姐姐也是一千个不愿意，直到有了孩子过了日子，她才感谢了姨婆。因为下着雨，路过姐夫家的村口时就没进去了，而是一直往姨婆家去了。
　　 到了姨婆家，早来的舅婆问起母亲没来时，我极力推说，昨天做饭累着了，今天又下雨，加之明天她要去市里上班，想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听到的姨婆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了，只是对我说，有大半年没看到我母亲了，还说改天有空去看看她，我说这个好了。
　　 在姨婆家吃过午饭，再吃了一杯茶，就和舅舅他们一起走了。铁舅还留我打麻将，我推落天气太冷了，改天温和了再来玩了。到了桥头，与舅舅他们道了别，我便一个人回家了。这时下了一天的冬雨没有变大，可一直在下着。
　　
　　 十一
　　 原本以为这么凛冽的冬天，又下了一天一夜的小雨，想必这些都是下雪的前奏了，可惜，当我醒来急匆匆去上厕所时，拉开了一下客厅的窗帘，淡淡的晨光里天空还是朦胧的天空，大地还是暗淡的大地，我便想到，今年的冬雪与我又无缘了，等上完厕所回来我便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掐指算来，已有五个年头没看过家乡的雪了，这些年，由于气候的变化不一，不是它来得早，就是我回来得晚，不我回来的早，就是它来得晚，可说童年的知己，到如今像陌路人一样的有缘无份了，这实则不是一件令我叹息的事。
　　 清晨母亲唤我起来吃过早餐，母亲就要去市里上班了，每年的以往都是母亲送我出门的，可今年却是我先送她出门。
　　 新雨停后，新阳又出了，远远望去，静静的乡村已由春节里的喧哗渐渐回归了它的平静，这也说明春节已过了。乡村的人，又要有回到那千里外的牢笼的日子，而这快乐日子，一年中也就那么几日了，可这几日又像似风雨飘飘似的，就像那寻春的燕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如果，我还小，父亲也还在，母亲又没去市里打工，我想这样的一个春节，别说是过十天，就是过三十天都不会嫌长了。
　　 昨晚因看小说太晚，我便是懒惰了，一睡再睡，直到姐姐打来电话，问我起来没，今天过来吗？姐夫家在镇子外的河对面，是一个大家族来的，在他父亲这一辈就有五兄妹，到他这到辈就是亲的也有四兄妹，更别说堂兄堂妹的，听姐姐说，他们过年是三桌也坐不下了，就一家一顿饭，也要初一吃到年初三了，别说走亲戚拜年，过了十五元宵节还不一定走得完了。
　　 我到时，姐夫家已是屋里屋外都站满了人，有的熟的我便打了个招乎，不熟的便也点点头了，直到姐姐把我领进屋里，坐在小寻子的房间里，她们姐弟三个，再加四五小孩，一起围在电脑桌前玩游戏，只听见一片的尖叫声，至于谁在玩，我就没看清了。
　　 看着她们渐渐长大，我便想起了我们的小时候，不知为何，记忆一点一点倒退，剩下的回忆也是星若了晨。这么想着的时候，楼下传来开饭的声音，我便牵道小寻子随着小蝶子下楼去了。
　　
　　 十二
　　 想不到临走前还能吃上一顿喜酒，似乎有些喜出外望了。想起每年匆匆忙忙的离家，都好几年没在家吃过酒席了。说起家乡的酒席，可以说是家乡的一种乡土文化了，打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父亲在村里不知吃了多少顿了，记得还不会走路时，还是父亲抱着我去的，父亲每每走到哪，似乎都喜欢带上我去。可能，这也是因为我是个男孩吧，尤其是老一辈的想法，男孩才是传宗接代的，女孩都是要嫁出去的。再大点，自己会走了，就屁颠屁颠的跟在父亲后边，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电话里，母亲还说，叫你不结婚，也让你去感受一下，看你还羞不羞了。在乡村，男孩过了三十岁还没结婚，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乡亲都会认为，这男孩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我也猜不着了，可母亲还是诸事都安排好了。
　　 摆喜酒的是我秀姑家的表哥，秀姑就是我满爷爷的大女儿，虽然嫁出去多年，可我们两家还是有来往的，也算是一门远亲吧，我表哥明也是我的童年的一位玩伴，可能我们生在同年，就有一种同岁的兴趣，他一回外婆家就会找我玩的，我们也算是一起玩大的，只是后来长大了，就各奔了东西，他结婚的大事，还是母亲告诉我的。
　　 天刚亮，志婶就过来敲门了，兰姑家的富表弟过来接她们，志婶想路途遥远，怕我迷了路，就过来喊我了。
　　 我从睡梦中醒来，急匆匆刷牙洗脸，早餐没顾及吃便跟他们走了。
　　 去秀姑家的路，车窗外披着缕缕阳光，因为车里有些拥挤，我便开了一点点车窗，好透透气了。金衣般的阳光直射进来，照在我脸上，暖融融的。童年的记忆，那是一条很远的路，大概一个小时吧，那时我是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了，如今，像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
　　 我们到时，秀姑刚好在门前接客，屋里屋外是一片喜庆，门口一幅半弯的气柱直逼屋顶，上面写着某某和某某的结婚大喜，这是我们远在河岸就看到了。
　　 秀姑把我们接进屋里，我走最后，她便问及我母亲怎么没来，我说她上班去了，秀姑还说，都这么大岁数的人，还这么拼了，我也是苦笑着说，还不是为了我了。
　　 秀姑说，是啊，你也得赶紧加油了，外面有女朋友吧？我便摇摇头说，没有，。接着，又聊到我父亲去逝的事，秀姑说，你父亲还小我一岁，在村里，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没想就走了这么早。
　　 看到这满屋的气球与鲜花，加之乡村都避讳的事，在喜事上不说丧事，我便就转移了话题，可我心里只要一念起父亲必定是伤心的。
　　 听志婶说起，明的女朋友是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女孩，样子可以，可里子是没一点了，这在不太富裕的农村，可不是太好了。说起明表哥，也是一位通情达理之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子有点矮，在家相了几年亲后都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