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双众十七队(散文)
几十年或几百年后的两个版本,有个共同特点,找不到神农氏传下来的农民影子。我心目中的农民,是自给自足的农产品生产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迎着炊烟回家。参与市场竞争,有明确分工的农产品生产者,本质上已经脱离了神农氏,就像传统的泥瓦匠和今天的建筑工人,他们的目的都是让人类居住,但各自的技能却有本质的区别。童年时,我在双众十七队,看着泥匠凭一把砌刀,一双手;一根绳子,一双眼睛,一面二三米高的土砖墙,便立在四周毫无摭挡的空地,站在墙上如立悬崖。还有乡村的铁匠铺,这是乡村一道已经消失了的风景。一个火炉,一个铁砧,一把锤子。一块灰黑的生铁丢进炉堂,呼呼的风箱声助长火苗的气势,灰铁便成红铁,铁花在铁锤下飞舞,火星朝四周溅射。我喜欢躲到安全的角落,看师傅钳子下的生铁成为一把锄头或者菜刀。我曾有一把乡村火炉锤炼的菜刀,磨了又用,用钝了又磨,反反复复二十多年,后来我在超市买的品牌菜刀,一般三五年。我想再买一把那种能反反复复磨的菜刀,这个愿望也像我想回到童年一样。不只是菜刀,乡村的油榨铺、水车、风车等等一道道农耕文明的风景,都被移到了博物馆,成了古董里的新宠。
我以前把淘汰的功能片面理解为优胜劣汰,字典上也解释为去掉坏的留下好的。淘汰真这么简单吗?生命传承也是淘汰方式更是结果,有上一代的淘汰才会有下一代的承。
我在双二小学读书时,每年都要参加联校运动会,接力赛跑是保留项目,体育课初次训练时,接我棒的同学体弱,全班跑步次次殿后,我怕他影响全队成绩,便帮他跑了半程。我们队虽然跑了第一,老师发现后说违规,算最后一名。老师说,每人的使命就是一棒,体力最好也得交捧出局。
我儿子是九零后,二十出头不远,他有个观点,或许是从书本得来的,不管是从哪来的,都迫使我调低了做父亲的姿态。他说人类社会不是根据人的需要和安排来发展的,是大自然的产物,有什么样的自然界,就有什么样的人类社会,人类才有什么样的需要和相应的文化。近百年来,没少东西文化之争,其实各自都把豪丽的宫殿建在井底。
岳阳往南五十公里左右的汨罗江畔,一古遗址史称罗子国,一条二千多年前的护城河,她现在的名字叫李家河,如果我的关节韧带有足够柔软,而且从小又练习跳远,肯定一步就能跨到对岸。这条被人小看的河汊,它现在也只配叫河汊,然,它祖先的威武和荣耀,今天我们不管作出什么样的想象,都不受“过分”这个词组限制。二十六万多平方米的繁华,就由它承诺安全保障。史学家推测,罗子国的光芒最强劲的时代是春秋中期,二千多年的农耕文明,罗子国也是奠基者之一,它交出农耕文明第一棒后,部落社会也就走完了最后一步。没有部落社会,人类或许永远在森林里裹树皮吃生食与畜为伍,而汨罗江边的罗子国如果贪恋它的原始繁华,也就没有了郡县制这一历史名词。
我站在灌木丛中找不到童年的小路,找不到童年的双众十七队,就如我站在罗子国遗址找不到当年的罗子国一样,正因为找不到过去,才找到从过去走来的,和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一种新文明,或许那时不再叫文明,其实叫什么都行,但与我们无关了,如果我们非要设想之间的关联,那就只剩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