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咧咧嘴角会意地答道：“是，董事长的吩咐马上照办。”
　　 听说去销售科，叶子又高兴又有些忐忑，高兴的是可以和玉玲一起，而且销售科的工资要高出好多，忐忑的是，这老头的眼神怪怪的，他什么意思？再说，销售科那几个男的可不是什么好鸟。
　　 其实，叶子倒是看错了那几块活宝，虽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但起码他们只是在嘴皮子和手指上占点小便宜，而且只限于销售科室内，占便宜的时候还要切切注意别让科外的人知道，若是传到老板耳朵里，不说是扒了他们一层皮，卷铺盖滚蛋那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里的美女虽然养眼，可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过过眼瘾，撩撩骚还凑合，来真格的可不行，他们心里都有一个不能逾越的雷池。
　　 销售科平时看似没什么事可做，那些数字上的事几个男职员轻松就给包了，女人们多数时间在描眉画唇捯饬自己，聊的也是哪哪的衣服式样好，哪哪的化妆品便宜又不失高档。她们真正忙的时候是老板，也就是董事长到来的时候，只要那个秃顶老头来销售科，必然会有一两个女人花枝招展地随后跟了走，也必然会有一场盛宴，山珍海味少不了，还有秀色可餐的妙龄女人。别看在厂子里谁也不敢动老板的女人，到了酒桌上，老板就只有干咽唾沫的份儿，眼睁睁看着他的女职员坐在别人的大腿上发嗲，看着别的男人对他的女人上下其手。他心里窝火，但旋即便想开了，没有这些肉弹开路，他凭什么多拿外贸的订货单？又凭什么在海关一路绿灯畅行无阻？贴几个女人算什么？说到底哪个都不是自己的正牌老婆，即便是嫡亲的老婆，该派用场的时候他也不会皱个眉，女人嘛，就是件衣服，脱了这件换那件，三条腿的蛤蟆难找，漂亮女人天下有的是，只要你有钱。
　　 叶子刚进销售科便跟老板上了场，那些女人们对老板的胃口司空见惯，也不敢争风吃醋，老板的变脸可是比川剧变脸王还快的。
　　 这次出场并不是为了拿单，到场的只有老板、叶子和玉玲。玉玲知道老板带她和叶子单独出去为的是什么，不知老板从哪儿打听到叶子进厂是她介绍，她们俩是同乡等等，老板还事先让人叫了玉玲去，暗示她要调教调教叶子。玉玲见老板“器重”自己，有些受宠若惊，她在心里给自己开脱：叶子，别怪我，端人碗服人管，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就自求多福吧。
　　 叶子只知道出去是做业务，压根儿不知道这项业务的代价是用她的贞操来完成。那个晚上，她随老板和玉玲进了幽暗的包厢，并没见到有其他人，她很奇怪，悄悄地问了玉玲，玉玲告诉她，客人临时有事要晚些到，既来之则安之，听老板的就是。叶子放了心。
　　 服务员上了菜，那些精致的餐具装着漂亮美味的菜肴，老板瞟了瞟玉玲，后者赶紧端起高脚酒杯说：“来，叶子，我俩借花献佛，敬董事长一杯。”
　　 叶子为难地嗫嚅道：“玉玲姐，我……我不会喝酒。”
　　 玉玲劝道：“嗨，这个也叫酒？就甜水儿，你就当饮料来喝，再说，在咱们科工作，陪客户喝酒那是常事，你不学着喝可不行，没有酒当通行证，他们手里攥着单也不会给你。喝吧，喝上了瘾只怕你想停都停不下来呢。”
　　 叶子看了看老板，他手里端着酒杯，眼睛望着叶子，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有一种东西让她胆怯，好像这杯酒不喝下去，下一刻老板就会翻脸。叶子横了心，将酒杯凑到嘴边，仰起脖颈就喝了下去，那酒入喉，有点辣刺刺、甜丝丝的，好像不是多么难喝。
　　 玉玲又给两个和自己倒上酒，这之后，什么双杯、三杯美酒、四四如意、六六大顺……都出来了，叶子喝麻了嘴，灌鼠洞一样一杯接一杯。她没看见，老板只是象征性地浅尝辄止，而玉玲斟酒也是有偏有袒，两瓶酒叶子喝了一瓶多。
　　 红酒是有后劲的，况且叶子长这么大何曾沾过滴酒？直喝的她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身在何处，喝得趴到桌上才罢。
　　 老板点了点头示意玉玲将叶子带到楼上。玉玲架起叶子，半拖半抱地将她弄上楼，送进早已订好的房间床上。
　　 叶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田野上，突然，面前的草木起了火，那火围着她烧起来，烤得她口干舌燥，身上的衣服也着了火，烧炙着她的肌肤，她使劲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想把它们剥离……
　　 当叶子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脑袋像针扎一样的疼，她伸出胳膊，想摸摸脑袋是怎么了？一丝凉意让她清醒几分，胳膊是赤裸的，她掀开胸前的被子，整个身子都是赤裸的。叶子没有裸睡的习惯，她吃了一惊，爬起身的同时，感到了身体的不对劲，片刻，她意识到了什么，坐起身，她看到床前地上丢着自己的胸罩内裤，看到窗前沙发上架着二郎腿吞云吐雾的人影，那人是背对窗子坐的，听到她的动静，拖着长音说：“醒——了？”
　　 叶子吓了一跳，细看看，才看清是那个秃顶老板，她慌忙拉上被头，遮住胸前，又气又急地说：“这是哪里？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老板站起身，踱到床前，居高临下望着叶子说：“这是宾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你说能干什么？”
　　 叶子愤怒极了：“流氓，我要告你，告你强奸。”
　　 “行啊，告吧，是你勾引老板，是你上了我的床，看谁告得赢谁。”说着，他像一头饿狼扑上去，猛地掀开被子，俯身压住叶子，任凭叶子如何撕打，终是抵不上男人的力气，在清醒的状态下，叶子再次遭到侮辱。
　　 面对满面泪痕心中绝望的叶子，老板扔下一沓票子说：“女人嘛，迟早就是这么回事，不是我也是别的男人，跟着我，没你的亏吃，只要你顺着我的意，我包你吃香喝辣的，谁也不如你。”
　　 到了这个份儿，叶子告不能告，这个老流氓社会上有的是人，自己扳不倒她反而会被倒打一耙。打掉牙肚里吞吧，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她穿好衣服，摔门而去。
　　 叶子没有回工厂，她知道回去了就等于认可了今天的事，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同时，她不想看到玉玲，此刻，她痛恨玉玲甚至超过秃头，是她，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是她，出卖了自己的乡亲。她不回去，她要玉玲心里的愧疚煎熬自己。
　　 叶子没有拿老头的肮脏钱，她在中介报名寻找适合的工作，她做过钟点工，做过全天女佣，那份辛苦真的不是一个姑娘家能承受的，可她咬着牙挺过去了。她的心里有一个非常旖旎的梦，玉玲衣锦还乡算什么？叶子要赚很多钱，要在城市里买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叶子要做一个真正的城里人。家乡虽好，但那里有着叶子痛苦的记忆，那里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这期间，叶子也曾受到一些男雇主的骚扰，她学会了怎样去处理这种矛盾，她要工作，她更要尊严，她生就的一双狐眼但她却并非一个狐精。能用汗水去赚来的钱，她绝不靠色相来走捷径。
　　 叶子很会安排自己的生活，吃饱肚子，穿着朴素得体就行，她不去和别的姑娘攀比。她很快攒了些钱，向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前进。
　　 不知什么时候，叶子觉得身体好乏，总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她以为是干活累了，透支了自己的精力，可是，接下来开始牙龈出血有时还流鼻血。到医院检查，血常规显示贫血，白细胞升高，血小板低下……叶子被诊断患了白血病。
　　 叶子懵了，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如此苛刻地对待自己？难道我在爹娘面前不够乖吗？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叶子打开自己的箱子，摸出一个白色素花的手绢包，那里有一张银行卡，还有不厚的一沓钞票，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元，用到治病上，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除此之外，她还能指望谁？她似乎看到爸爸那张凶神恶煞般的脸，以及妈妈那种无关痛痒的冷漠，她的心凉了。与其求爷爷告奶奶地筹钱去看也许无望的绝症，不如安心过完剩下的日子吧。
　　 叶子将病例和化验单塞到箱子底，没事人一样做她该做的事，直到有一天她倒下了，东家的一个电话才让乡下的叶子爸妈知道，女儿得了重病。虽然这些年叶子爸妈对这个颇有疑问的孩子弃如敝履，但对于娘她毕竟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对于爹来说，多年养只猫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个孩子？
　　 医生建议给叶子移植骨髓挽救她的生命，并且说，最好是同胞姐妹兄弟的骨髓，全相匹配额可能性更大。医生的话让尹森顿时垮下一张脸，让儿子给这个不知哪里的野种捐骨髓，怎么可能？
　　 叶子妈眼巴巴地望着丈夫，她也心疼儿子，但让她不作一丝努力地放弃叶子也是残酷的，就凭怀揣十月的辛苦，她也不想舍了这个女儿。几经商榷，尹森终于答应骨髓配型，但不是儿子，而是他自己。他相信自己和叶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配型失败，只能怨叶子命短怪不得他。他甚至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在骨髓配伍的同时，尹森格外要求做了一个dna的检测，虽然他确信自己猜测的没错，但以叶子不是尹家的种为由窝囊妻子造成的夫妻间的隔膜也让他如芒在背不自在。如果拿到确切的资料，哼哼，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让尹森夫妻想不到的是，骨髓配型居然是成功的，dna鉴定结果是：尹森与叶子的血缘关系可能性为99。9%。
　　 一纸鉴定书如雷击顶，尹森蹲在地上，两个拳头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叶子妈爆发了十几年的憋屈，扑到隔离室玻璃窗前哭喊着：“叶子，我苦命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