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琴师(小说)
原来这精铁是庾志南高价卖给倭人的,淮扬仓的官粮也被庾志南倒腾到倭人那边,倭人得了粮草时不时去富庶的海宁劫掠一番,劫掠来的财物还会分给庾志南一些。不仅如此,这倭人和庾志南有了默契后,淮扬府这边哪个县令不听庾志南指挥,哪个就会被倭人袭击,轻则问罪丢官,重则没了性命,如此多年,淮扬这个陈国的钱袋子就被庾志南握在手中。
郭成只知道庾家势大,哪晓得这般内情,他刚一察觉倭寇用的武士刀是精铁打造,立刻就有眼线将这事传到庾志南耳边。一不做二不休,与其等到最后事发不如先下手为强,庾志南倒也机智,他当然不会动手,却让倭人除掉郭成。若郭成是文官,庾志南定然高枕无忧,可他实在低估了郭成的武艺与心智,几次三番的刺杀都是无疾而终,反而让倭人损失不少好手,倭人不管不顾要和郭成死磕到底。海宁城的形式愈加不妙,郭成是勇猛但不代表他是铁打的,倭人悍不畏死神出鬼没,神经高度紧绷数日后,郭成一个晃神就被倭人刺伤擒住。本想着兵败不如以死谢罪的郭成无意中听到一个秘密,这一切竟然是庾志南在幕后搞鬼,郭成如何能忍?得亏他会倭国语言,趁这些倭人办庆功宴时,郭成扮作倭人逃了出来。此时的海宁城被倭寇劫掠一空,百姓要么逃亡要么被倭人绑走成了奴隶,随处可见的暗黑血痕昭示着这座城池受了怎样的伤痛,无处可归的郭成为了报仇混入淮扬总督府,收集庾志南的罪证。功夫不负有心人,郭成心细胆大拿到了一些证据,然庾志南在淮扬一手遮天,郭成最终还是露了行迹,意识到不好,郭成将写了血书和罪证一起托付给淮扬一个游侠儿,慨然赴死。
且不说郭成落在庾志南手上会试如何,那游侠儿是个重诺的,百般辗转来到都城,费了好大心力才将这血书递到了萧家人的手里。宫里的萧令茹与皇后势如水火,宫外的庾家与萧家也是死对头,有了血书,萧家那位只会乘机将庾家踩到泥里。
萧家将血书一呈上,孟橼就气得眼前发黑。
又是庾氏!
多年之前,庾氏为首的世家扶持孟橼登上皇位,为了扫除权利路上的障碍,他们趁孟橼还未归来将贺相以勾结敌国的罪名在狱中杀害,孟橼没了贺相这个得力臂膀,不得不倚重这些世家豪族,庾家就分到了陈国最大的那块肥肉,淮扬总督,这是肥缺中的肥缺,本该是皇帝亲信的位子,孟橼不得不给了庾皇后的父亲庾志南。孟橼也清楚这些人私底下的勾当,只要不越线,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哪晓得庾志南的胃口竟如此之大,他想干什么,谋朝篡位吗?
孟橼越想越心惊,蓦地吐出一口黑血,在杜仲惊恐的尖叫中倒下,陷入黑暗。
“呵呵,真是沉不住气啊,明明御医都说了不可妄动肝火,皇兄啊皇兄你为何不听呢?”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孟林心情颇好,都开始吐血了,算起来,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了。等他这位出身‘高贵’的皇兄被发现命不久矣,宫里更是连个子嗣都没有,总该有人会提出立他这个出身‘低贱’的先帝之子为皇太弟。
至于孟橼登基多年为何一儿半女都没有,孟林微微一笑,恩,他费尽心思特制的‘龙涎香’真是个好东西。
一国之主连续三日不曾出现在人前,很快就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朝堂上的人精自由消息渠道,渐渐地,孟橼重病昏迷不醒的消息就流传开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朝政有三省六部官员处理,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乱子,然这也非长久之策。孟橼此时不过弱冠之年,本该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就突然昏迷不醒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焦急等待数天后,终于等来了御医的定论,孟橼这是中了丹毒,很深的那种,基本无药可救。之所以昏迷,就是因为中了丹毒的人肝脏受到严重损伤不可受刺激,孟橼看的那份血书,正是他昏迷的契因。
丹毒这玩意儿,这群达官贵人并不陌生,嗑药多了,体内就会有丹毒留存,若是不加疏导,时间久了就会暴毙而亡。令人想不通的是,嗑药这种事情不是老人家的爱好吗,毕竟咳,某种事上力不从心就用丹药助个兴,孟橼这么年轻居然服丹,还服的如此凶猛,这难免让某些人产生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孟橼,莫非,不行?
然而,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孟橼已经注定是时日无多了,可他连个后嗣都没有,这皇位,该怎么办?
宗室里最年长的肃亲王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请宝亲王回来了。”
宝亲王孟林,生母刘贵妃,幼有慧名,若非生母出身低贱,以先帝对他的爱宠,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就是这位了。当初宗室与大臣极力反对孟林为储君,一是因为孟林的确出身不甚光彩,二也是因为刘家势得罪了不少人,众人担心孟林上位后刘家更猖狂没了自家的好处。
万万没想到,兜来转去,这皇位还是要落在孟林头上。
南湖之上,还是那艘毫不起眼的小舟,孟林半靠在软枕上,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枚圆润的白棋子,看似漫不经心地摆在棋盘上。
“他快死了。”
棋盘对面的人正是周磐,落子也是有些漫不经心,“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孟林只是一笑,后面也不再说什么,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结束了一局。周磐来这小舟上自然不是陪孟林下棋的,周氏商铺遍布陈国,自然消息灵通,他不仅是孟林的钱袋子,也是孟林的眼睛。例行汇报完近期的消息,周磐见孟林没有什么吩咐,正准备告退。
“你真的不准备去看看?”
“王爷,我是周磐,也只是周磐。”
孟林看着那抹青影离去,目光落在棋盘上,每一颗棋子都放在星点正中,惟有一颗黑子放得有些歪斜。孟林记忆力很强,这颗黑子正是他问周磐话时周磐落下的棋子。
呵,若不在意,为何棋乱?
【羽】
孟橼昏迷了半个多月终于醒了过来,然而一切已是尘埃落定。册立孟林为皇太弟的旨意已发往整个陈国,而他时日无多的消息也流传到大街小巷。
醒来的孟橼恨不得再昏死过去,命不久矣!他怎么可能命不久矣!这一定是孟林为了上位编造的阴谋!他才二十岁,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要一统天下做陈国史上的光复明君!他甚至,还没个孩子。这样的他,怎么能时日无多!
然而,再怎么不信,手臂上的成片的水疱看着是如此恶心,口中的血腥味,腹中的疼痛更是折磨的他生不如死。这才几日,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孟林下的毒?他是怎么下的?到底是谁动的手脚?朕身边的人还能信吗?
“皇兄,好久不见。”一身皇太弟服饰的孟林慢慢走到床前,脸上的表情很是真切。
孟橼目眦欲裂,正欲出口呵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哼哧哼哧地喘气。
“皇兄莫急,您的嗓子被毒坏了,说不得话,不过弟弟我也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孟林依然是那副亲切表情,温和的不行,“知道是庾志南的事将皇兄你气坏了,弟弟以后自然不会放过庾家,哎,说来还是皇兄你太心善了,庾家那群水蛭,真是不识好歹,哦,皇嫂也收了不少好处,弟弟就将她送下去了,毕竟以后皇兄你也需要个照料的,让皇嫂先去准备准备。”
说着说着,孟林慢慢凑近孟橼的耳边,“你不是最喜欢那颗珠子?放心,它会陪你的。”
孟橼的喘气声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来人,传周磐。”孟林突然扬声道。
不一会儿,一道青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押在殿内。
“皇兄,你看看,可识得此人?”孟林笑眯眯地问道。
孟橼浑身疼痛,哪来的力气看。
“皇兄真是心狠啊,当年你被送到孤山为皇室祈福,是贺兰一直照顾你的吧?她一个姑娘家为了你频繁出入孤山,你说,其他人会怎么看?私相授受,名声尽毁,及笄之年无人求娶,除了你,她别无选择。而皇兄你呢,享受着贺相的保护和贺兰的照顾,反过来推波助澜将贺家连根拔起。也对,贺相若是活着就是帝师,权利不小您还得敬着,不如死了算了,反正又不是您下的手。至于贺兰,失去了贺相她又算什么,干脆任其自生自灭。皇兄,贺相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选择教导你而拒绝弟弟我?周磐,或者说,贺兰姑娘,你觉得呢?”
周磐他,不,贺兰她根本没有听孟林说些什么,从被胁迫到这里,她就一直盯着正前方躺着的那个人,哪怕有锦被覆盖,她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孟橼,她的师哥。
“你是谁家的?怎的独自一人在此?”
“你姓贺?听闻今日母后召贺相夫人入宫,莫非你就是?那可真是巧了,孤是贺相的学生,论起来,你可要唤孤‘师哥’,小师妹。”
“昨日母后赏了几样宝贝,里面有卷前朝的曲谱,阿兰妹妹,你前些时日不是说想多看些琴谱,你看这卷如何?”
“为何要对你这么好?很简单啊,因为我想你开心,想让你高兴。”
“我要走了,父皇命我去孤山修行,替皇室祈福。我不在京里,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练琴不要太久了,手指会痛的,不要总闷在房里,你身子弱,晒晒太阳总有好处的,不用担心会晒黑啦,我的阿兰妹妹就算黑一些也是最漂亮的——哎呀,别打别打!师哥错了师哥错了……”
“你怎么来了!简直胡闹!这里到处都是父皇与刘氏的眼线,若是被他们发觉你到山上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怕我怕,我怕你这一路上遇到危险我却不知,我怕你被人中伤我却不在你身边护着你,我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伤心,我怕……”
“山上风大,眼看着就要下雪了,你不要再过来了,我这边有你送来的被褥和炭,并不难熬,不用担心。雪天山上很危险,听话,真要想来看我,等春天到了再来?好好好,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样,不许生病。”
“阿兰妹妹,我马上就可以回宫了!那些欺负了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一个。好啦不要哭啦,你这么爱哭,以后东宫莲花池也不愁缺水了。怎么又打人呢?哎,这世间也只有我能忍受的了你这脾气……”
师哥啊师哥,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前一刻说着甜言蜜语,下一刻竟能心狠至此。阿爹可有半分对你不住?阿兰可曾负你一丝?
“就凭你也敢与我并称双姝?呵。来呀,把她这双手一根根敲碎了!贺兰,从此以后,看你拿什么和我庾薇争?罪臣之女,你不是想入宫吗?很快,我就是中宫之主,你放心,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会好好关照你的。”
师哥,你知道指骨被敲断有多痛吗?
可再痛,也比不上眼睁睁看着亲人身首异处。
一百八十多条人命,西市菜口那片石板地缝里,灌满了贺家人的血,喜欢拿甜的腻人的芽糖塞给她的祖母,喜欢搂着她叫‘乖囡’的阿娘,喜欢用各种漂亮发光首饰在她面前显摆看她不在乎又气呼呼的表妹,喜欢用毛虫捉弄她看她吓得哇哇直哭又急着哄她团团转的表哥……
一夜之间,都没了。
你志在天下需要抱负,可你欠我的,拿什么来弥补?
你给我涂抹蜜糖的砒霜,我还你浸蚀朱砂的明珠。
孟橼猛地瞪大眼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朝那青衣人,嘴里喃喃有声,犹如糙纸摩擦,“阿——兰——”
殿下的青衣人一动不动,孟橼努力许久,终是脱力,手臂砸落在床沿。
孟林低低一叹,“那颗珠子就是贺兰为你寻来的,只不过,送给你之前,放在朱砂水里泡了三年。”
孟橼呼吸陡然一滞,接着就是不停地喘气,像是一个破损的风箱发出难听的噪声,渐渐地,声音停了。
“主子,皇帝驾崩了。”琴女官的声音波澜不惊,似乎她说的不是一国至尊死去了而是今天天气真好要不要出去赏个花?
原本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的李太后慢慢睁开眼眸,“十三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按原计划安排下去吧。”
琴女官无声退下。
一个时辰后,秦淮河畔的云英楼后院小筑内,轻纱蒙面的少女将一张纸条投入香炉里,片刻后,一声尖叫传遍半个秦淮河。
“杀人啦!”
死者是庾苘,致命伤口在颈部,似是被尖锐利器刺中命脉失血过多而亡,但现场并没有多少血迹,且从尸体来看死亡时间至少也是两天前。
庾苘风流常出没在烟花之地,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是以两天多没见着人,庾家也没人起疑。按庾家人的想法,谁会不长眼的去动庾家子?接到噩耗的时候,庾苘的母亲是怎么都不信的,直到看见爱子的尸身,这位贵妇人竟是犹如疯魔,她此生只得一女一子,女儿入宫不能常见,唯一的儿子承欢膝下当心肝疼,谁又能想到,竟有人生生剜去她的心肝!
哪怕有庾家施压,这个案子也不好破,首先没有目击者,又没找到凶杀现场在何处,只能一个一个排查问询。云英楼本就是秦淮河畔最负盛名的风月地,每日出入的人不胜繁多,那些妓子倒是方便问讯,可往来的恩客们不乏高门豪族,哪个又是好相与的?纵有庾家施压,差役们也是叫苦不迭。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本以为案子不好查,谁料第二天竟然有人击鼓投案。这从来都是听说犯了案潜逃的,怎地还有人主动认罪?觉得有点意思的大理寺卿云启决定亲自提审,这一审,竟是牵连出一桩旧案。
凶手是个女子,自称云英。杀害庾苘的缘由是为主家报仇。这云英本名英娘,十多年前和兄长流落在京城,被好心的贺相带回府里,英娘兄妹模样出众,贺夫人膝下只一女,对英娘疼爱有加视若亲女,而英娘的兄长也被贺相带在身边教养。贺家如此相待,英娘更是将贺相夫妇敬若双亲。然而,三年前,庾家污蔑贺相通敌卖国将整个贺府斩杀殆尽,英娘当时陪着小娘去孤山,等庾家来抓小娘时,小娘将她支开英娘这才逃过一劫。等英娘明白小娘的用意后想回头找小娘,却因出众的相貌被打晕卖进了青楼。英娘自知逃不出后忍辱负重终是吸引了庾苘的注意,在高人的指点下利用音惑之术一点点套出庾家的腌臜事,甚至得到了几个庾家的罪证。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庾苘最终被杀害掉。
我们,用热心品读,用真情呵护,用诚挚眷顾,用成功祝福!
每一位琢字的人,心中皆有梦,每个有梦的人,梦中皆有南山。
梦里,我们携手耕耘、播种、灌溉、收获;
梦醒,我们共同释然、畅怀、顿悟、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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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有您,才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