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
江映年无比虔诚地把许愿石用双手捧住放在胸口,他闭眼祈祷的时候有微微的风吹过,溪水泛着一层层的涟漪,我偷偷地看向他,他的眼睫毛浓浓密密地弯着,像一把金丝扇。
回去的时候,我们穿梭在显露在水中的礁石,江映年为了防止我摔倒,一直跟在我身后,他看着前面走得摇摇晃晃的我,不住地担心着:“小心啊,小心啊。”我不禁好笑,回头一看,江映年正敞开着他细长的臂膀,凭空看着像是在抱我,他不仅得顾我,还得顾脚下的路,那样子真的是滑稽极了。
我不禁哈哈大笑,然后一下子失了重心,江映年在情急之下用胳膊抓住我,我俩双双踮着脚在空中摇晃着打着旋儿,终于平稳重心落到石头上时,我和江映年相视一眼后,顿时笑得岔了气。
回到旅店以后,江映年说想借一楼的那个许久都没人用的大吉他一用,我毫不犹豫地:“好!”
其实江映年,正如你虔诚纯净地爱着她一样,我爱你,有如爱这淙淙不休的岁月,你要什么不重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对万物不留遗憾。
等我真正在角落里找到那个积着厚重灰尘的大吉他时几近崩溃,外表看着还好,但近看的话,真是惨不忍睹。我甚至试着拉了拉那条岌岌可危的弦,僵硬得像是冬天被冻掉的气门芯用的橡皮胶。
我不好意思地叫江映年下来看,想着如果江映年说不能用的话我就一把把它摔碎在地上;然后,买锅砸铁也要再去买一把新的。谁知,江映年把这个硕大沉重的家伙搬到腿上后,轻轻拨了几下后,点点头:“还能用。”他无视我惊掉的下巴,自弹自唱着,他的声音酥酥软软,歌曲有着略显悲伤的旋律,最重要的是他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和深情的样子,不知是最近因为江映年我这几天大多数都在回忆青春,大部分都是淡淡的伤感,我在一瞬间泪水决堤。
他唱着:“你是我难忘的过往/你是岁月时光的和弦/你是秋千架旁边的藤蔓/你是我唯一回首的执念……”我知道江映年是写给她听的,这么好啊,可是那个女人却不懂得珍惜。
在他巧妙的拨弄下,被我弄得魔音绕耳的吉他声也变得柔软和悦耳。这大概就是江映年身上散发出的能量,他从不需要做什么,他有着自己的执念。作为当事人的他以为自己很普通,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的信仰和信念折服,有多少人,为他意乱情迷。
江映年来到小爱琴海已经一个星期,每天我几乎都往他的房间跑,他就是与生俱来的好脾气,竟也不觉得烦。
再笨的人,也会看出来端倪的。
我一边让威仔替我干着活,每次看到他忙碌的背影时心里愧疚到爆表。一边笑嘻嘻地默默看着江映年,他坐在沙发上刷微博时总会有特有的北京瘫的样子,为此我不知道偷拍了多少张他的照片,任意一个角度,都是一种忧郁的帅,让人看到欲罢不能。
我把做好的珍珠奶茶封好皮后送给江映年,然后他会很有礼貌地说句:“谢谢。”我立即摆摆手,傻傻地想着要是以后都这样该多好啊。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妈冲进江映年房间的时候毫无征兆,她揪着我的耳朵骂我懒猫,站在我妈身边的,还有一脸气定神闲的威仔。我在被揪出房门的时候还不忘看看江映年的反应,他捂着嘴低着头,甚至把头扭向窗外,但是绝对逃不出我的法眼的,因为我看到了他笑着时才有的梨涡,我嘿嘿傻笑着,一直到一楼我妈把我拎到刷碗池时我脸上的笑容才僵住。
“哼哼,叫你成天去看帅哥,看看被抓了吧。”看着威仔叉着腰得意地看着我刷碗的样子,我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踹他一脚:“长本事了啊?还不过来帮我刷!”
威仔在原地单脚蹦得欲哭无泪,他哭丧着一张长的不能在长的驴脸:“郝之晴!你当个女生能不能不要这么凶?以后会找不到婆家的!”
“要你管!”我作势又要踹他一脚,这家伙吓得一下子蹦出了十米之外,我笑嘻嘻地把洗洁精的泡泡扔向他:“威仔你个怂货,你还不是至今没找到过女朋友!”
四
威仔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那天傍晚我缠着江映年从外面逛回来之后,转眼就看到坐在吧台上摆弄着吉他的威仔。这个愣头青,他竟然把吉他直直地竖在桌子上!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之后转向看着江映年,一心想不对,那把吉他,不是我拿给江映年的嘛,怎么会在威仔手里?
我大喝着走向威仔,威仔一下子缩得没了脖子:“郝,郝之晴,我又怎么惹你啦?”
我在空中扬起的巴掌化为了拽头发的姿势,我狠狠地拽着威仔混混似的头发:“你怎么能进人家房间拿东西呢?啊啊啊?”还没等威仔惨绝人寰地叫完,江映年就立即把他从我的手中解救出来:“是他中午去我房间拿的,当时我在场。”
我尴尬地瞥瞥嘴角,冲着一脸丧气中带着怨气的杀马特威仔:“对不起……不过!你连弹都不会,干嘛要从人家手里要走啊,你这样真的很过分。”威仔被我说得反而越来越愤慨,越来越斗志昂扬,我谄媚似的冲江映年笑笑,江映年估计被噎得无语,继而威仔就义愤填膺地说了句:“郝之晴,咱们走着瞧!”说完就要把吉他抱走,我急忙拦住这个急的快要跳楼的少年:“诶诶诶,要学吉他自己买一个去,你拿走我家的算是怎么回事啊?”
威仔不可思议地看向我,猪嚎一声:“郝之晴!我白替你刷这几天的碗了!”我白眼向上翻着,两手摊平,脖子轻松地移动着:“你自愿的这就不怪我咯。”
转头看向站在我身后的江映年,他难得地笑得没有风度,说:“你们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啊。”
我心下一喜:“屁嘞,我才不想跟他成为欢喜冤家。”
只要江映年开心,我就开心。
威仔竟然真的不怕出丑,他果真去二手店买了个不错的吉他,只是苦于没有老师教,他每天都无比夸张地,在人很少的夜里自己摆出个很深情实则很搞笑的姿势,他撕心裂肺地大吼着,声音贯穿整个海滩。我也真是佩服他那吉他的弦,竟然被他的手拨得没断过。
有一天晚上我终于忍无可忍,当时是在江映年的房间里看他打游戏,可是威仔的嚎叫一直会传过来,江映年觉得好笑却又不得不绷住脸,我不忍心看他被打扰,怒气冲冲地走下去后,威仔察觉到了我强大的气场,没等我走进他就自觉地乖乖停下来。
“弹啊,你怎么不弹啦?”
“好啊,这是你让我弹的。”威仔说完之后就厚脸皮地继续弹着,我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对着东施效颦的他一顿暴捶,他委屈至极地一边逃一边叫:“不是你让我弹的嘛?”
“让你弹你就弹啊?”我继续捶着威仔的头:“你这样乱吼影响别人休息知道吗?况且你弹得让人家想跳楼啊!”我大大咧咧地说着,谁知威仔一把躲过我伸向他的手,一脸闷闷不乐地走了。
留下我和江映年大眼瞪小眼,江映年盯着我许久,我环顾四周觉得没什么不妥,才开口问他:“怎么啦?”
“没有,不过,你真的忍心让喜欢你的人这么失落吗?”江映年温柔地看着我,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什么……你是说,威仔,他喜欢我?”
“难道你没看出来?”
“我……”我在原地嗫嚅着:“他不说我怎么知道嘛,况且,就他长得那样子,我也不会喜欢他的啦!”一边说还一边注意着江映年的表情,他不会因此而讨厌死我吧?
江映年没说什么,只是拍拍我的头:“还是太年轻啊。”
这之后我跟威仔冷战了几天,他大概因为皮痒或者因为没有我的敲打而变得浑身不得劲,总之是他先张嘴跟我说话的。
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诶,郝之晴。”他用胳膊捅了我一下之后,见我没反应,又认怂地说:“你别生气了嘛,明明是你气我怎么变成了我哄你?”
“怎么,你还不乐意?”我一挑眉,看向新整了发型的威仔,他的刘海稳妥地贴在额头,只要不说话看起来还很帅气和安静。
“乐意乐意,嘿,问你件事啊。”威仔得寸进尺,竟然敢凑近我的脸,我巴掌还没拍过去,威仔立即求饶:“别别别啊,你说,住在二楼的那个帅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啊,他不会不走了吧?”我像看白痴似的同情地看着威仔,红遍大江南北的江映年他都不认识,学生时代尽是顾着打游戏了,怪不得现在只能做个刷碗工。不过他不认识江映年也好,知道了肯定又到处瞎咋呼,什么都堵不住他的嘴。
“人家什么时候走要你管啊!八婆!”我白了他一眼,然后换上一副好心情,去找我的江映年。
没想到威仔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敲过门之后进到江映年的房间,看到放在床上的行李箱,里面放着叠好的衣服,正在收拾衣服的江映年见我进来,友好地招呼着我让我坐沙发上,我瞬间有些失神。
“你要……走了?”虽然知道他会走,但是这么突然,还是让人觉得有点措手不及。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坐立不安的感觉,心里焦灼得像是有火在烤,实在坐不住了,我站起身:“我帮你拿点水果。”
“不用了,之晴。”他温柔停住手上的动作,叫着我的名字,他的眼睛清澈如水,像是没有经受过世俗的沾染。
“这么多天。”我迅速走向江映年,强挤着笑:“咱们也算朋友了,要是你走了我不送你点东西,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看你,心意才是最重要。这些天你帮助了我很多,你和威仔给我带了很多快乐,说起来应该是我谢谢你们。”他继续笑着,我心虚到不能直视他,只好迅速转过身,害怕下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知道啦,下去拿水果了哦。”不顾听江映年下面说什么,我自顾自地小跑着出去,直到下到吧台,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两行的泪。
昨晚江映年在ins上面更新了个消息,他说小爱琴海的许愿石真的有一种魔力,他的爱情又回来了。没错,那个许优悦也许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也许爱情只有朴实无华,但钱财给不了爱情能给的排除万难。
我执意跟着江映年去机场,他拿我没办法,只好让我跟着。威仔气得鼻孔冒烟,嚷嚷着要一起去,却被我一句“你要是跟去我就开除你”的威胁弄得傻了眼,他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那郝之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原本的一片好意被这句话弄得荡然无存:“平安你妹啊!”
身后还响着威仔不屈不挠的大喊:“你一定要回来啊!”
江映年一如既往地笑:“没想到临走了,还能看到你和威仔耍宝。”
五
去机场的路上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江映年轻眯着眼,大概是累了。我看着他又黑又浓的睫毛,看到他胸腔起伏有力的心跳,不禁伤感万分。
这些天和江映年在一起度过的日子像是梦幻,我爱了整个青春期的男孩子,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到我面前,他来这里是来找他的救赎,却不知道,他才是我匍匐于心积累多年的羁绊。他才是我的救赎。
我难过到不能呼吸,想吸鼻子又害怕被江映年看到,只好将头扭向窗外,拿出一片湿纸巾在脸上胡乱地擦。擦着擦着,机场到了。
我忸怩着小步小步踱着,江映年大概看出来我的心思,摸摸我的头:“放心吧,等有时间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那是什么时候啊……对了,等到你失恋的时候,你一定要再来小爱琴海啊,到时候我再带你去许愿。”江映年笑容僵住,嘴角抽了抽:“再说吧。”
到了门口,江映年冲我摆摆手然后拉着行李箱向门口走去,我看着他削弱挺拔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抽抽搭搭起来,我像是用尽毕生力气,冲着那个不回头的男生大喊:“江映年!”
他果然又扭过头来,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之色:“你又怎么啦?”
“认识这么久,你连个签名都不给我简直太不够意思了吧?”我故意鬼马地冲江映年做鬼脸,企图遮掩住脸上的泪。
“呃,好吧。签哪儿啊?”
“签这里。”我突然郑重地指着自己的心脏,江映年顿时愣住,我想要把你刻在心里啊,江映年。
沉默三秒后,我笑哈哈地捧着肚子笑着:“哈哈江映年你被耍了吧?哈哈。”然后在江映年没有发作之前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本子,本子上别着一只黑色签字笔。
江映年好笑似的在本子的第一页签上自己龙飞凤舞的大名,我看着他垂下的眉,想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都不要伤害他。
江映年签完之后突然深情地注视着我,然后给了我一个很温暖很舒适很振奋人心的拥抱。我在泪眼婆娑中听到他说了一句:“傻瓜,要好好生活。走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旅店,看到等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威仔:“郝之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傻吗?”我没好气地瞪威仔一眼,无聊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小鸭子。心里一下子空了许多,似乎找不到什么来把它填满了。
夜里威仔还是在自我痴迷地弹着吉他,他在网上报了教程,每天都要练一练,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了起色。
我在夜里睡不着时下楼看看,威仔一看到我就兴奋地拽着我听他弹吉他,我心绪不佳,摆摆手说不听。他死缠烂打着让我坐下来时我又会给他一顿暴揍,然后疲惫地说着:“有什么用呢,那个人已经走了。”
江映年在ins上晒出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的照片,幸福一瞬间变得唾手可得。我欣慰地笑着,给江映年私信:“祝福小哥哥啊,一去小爱琴海许愿你的愿望就实现了呢。”
没多久后江映年就回复过来:“对啊,许愿石真的很灵,在那里还遇到一个善良可爱的姑娘帮我,不过,怎么没见到你呢?”
我在黑暗中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在键盘上缓缓敲下这几个字:“我见到你了呢,看到你和一个姑娘在一起,就没去打扰你。”
江映年又迅速回过来:“没关系的,应该让我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的。”
我发了个哈哈的表情,然后关上电脑。江映年,你应该想不到,那个名叫“此生艾年”的家伙,最先关注你ins,每天都会给你发私信,你发的每条消息都会在底下最先积极评论的那个家伙,就是我郝之晴吧?
真希望你平安喜乐,真希望你能幸福啊。
威仔看我自从江映年走后就整天无情打彩的样子,不由得叹息又叹息,他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使我有一种想要打死他的冲动。
最后他气急败坏地说:“郝之晴,虽然我喜欢你,但是我威仔不是那么缺心眼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不快乐,既然,既然你喜欢那个小子,那,那你就去追他啊。”
我看着威仔那张依旧丧气却莫名喜感的脸,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那我去追了哦,你不要后悔哦。”才刚站起身,就听到威仔焦急的呐喊:“诶诶诶,别啊,郝之晴,我后悔啦。”
“放手啦!威仔你是找死吗?”我这次没找准位置,一下子踹向威仔的私密部位,他痛苦地捂着两腿之间,痛到在地上不同打滚外加口吐白沫。
“失误啊失误,威仔你没事吧?”
江映年,我们,各过各的吧,我郝之晴用人格发誓,嗯,一定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