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春天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不想好了是不是?”
安安摇晃着站了起来,静静架起他的一只胳膊,我架起另一只胳膊,边往外走边向那几个人道谢。
把安安扶到宿舍,安安头一着床,马上又睡着了。静静拉过他的手,手心手背的搓着,我也帮着搓另一只手,安安的手冰冷僵硬,搓了很久才有了温度。静静又把安安的鞋子脱下来搓脚,待脚有了温度,静静才打来温水,给安安抹了脸和手,又换了热水把脚泡里。待收拾停当,给安安盖好被子,静静又拜托安安同寝的伙伴帮忙照看,我们走时已两点多了。
回到宿舍,静静坐在被窝里默默垂泪,我说静静别哭了,明天还要上班。我虽劝着静静,自己却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安安没上班,找人代了个班。第三天上班人却还是没精神,一连两三天都无精打采的。奇怪的是两人在班上也不说话,安安也没到我们这里来。我实在忍不住便当着静静叨念:
“这两天安安怎么没有来?”
“我们分手了。”静静平静地说。
我把眼睛瞪多大?
“你提出的?想好了?”
“我吓一吓他,谁让他不长进的。”
“这样不好吧?万一出什么岔子怎么办?”我有点担心。
“不会吧?我不信他很快就移情别恋了。”
静静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
可能这件事影响了安安的心情,本来说年底才走的安安,提前请假回家了,走时也没和静静打招乎。
静静忽然变得安静了,她不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有时拿过她的画本,画几笔又放下,过一会又拿起来。几天后,静静开始画一款婚纱,画面上的女孩长发及腰,我就笑着逗她:
“待你长发及腰,安安就可以娶你啦。”
“不知他会不会等到那一天?”静静眼里满满的都是忧郁。
“要不你给安安打个电话吧。”看着静静我真的于心不忍。
“说什么?说我原谅他了,那他以后不更放纵。”
感情的事要看他们自己,我也不能说太多,只在心里轻轻的叹息一声,我听见静静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年底的时候,安安终于来电话了。电话打来时静静正倚在被窝里看书,看到是安安的电话,静静满面笑容的直起身子,却故意拖延了几秒才拿起电话,她尽力平静的喊了声:
“喂——”
“你,还好吧?”安安的声音很低沉。
“还好。”静静简单的回答。
“我要订婚了。”
“什么?”静静大概以为听错了。
“我,要订婚了。”
“你订婚和我说什么?我又不是你父母。”
静静气乎乎的把电话摔在床上,我第一次见静静发这么大的火。可是,电话内容我听的一清二楚,竟不知怎样安慰她。想了一下,我还是提醒她:
“你再不说话,怕是真的出岔子啦。”
“他已经变心了,这比他醉酒还严重呢。”
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乌黑的眼中滚了下来,静静就由它滴滴答答地落到被子上。
转过年就算春天了。我们初四就上班了,初八早上,我们下夜班,刚出车间门口,刚好看见安安拉着行李箱,从大门那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女孩儿。看见我们安安愣了下,可是又避不开了,只好停下脚步喊了声:
“阿姨过年好!”
我木纳地回道:
“过年好。”
安安转身指了下身后的女孩:
“我女朋友,圆圆。”
然后又对圆圆说:
“我的同事阿姨。”
女孩点头喊了声:
“阿姨。”
圆圆和她名字一样,小脸圆圆的,胸和屁股圆圆的,唯一纤细的是那双眼睛,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泼辣。我心里暗想:
“大概这下安安遇到克星了。”
安安又对着我身后的静静给女孩介绍:
“我同事静静。”
女孩微笑着点了下头,没说话。
我见静静的脸,冷的跟一汪水似的,但她还是点了下头。
安安他们走后,静静丢下我,一个人快步的向宿舍跑去。我进屋时,她正爬扒在床上哭。
第二天,静静没上班。来了一年,静静还是第一次请假。我下班回来时,静静已把行里装好。她安静的坐在床边,虽然两眼还是肿的核桃样,情绪却很平静。
“你不做了?”我吃惊的问。
“嗯,本来我也打算要走的,只是没想这么快。我在成都找了一家服装学校,回家看看父母,然后就去那里,反正早晚要走,我走早点免得看着他揪心。”
“你放弃了?”我忧心忡忡的问。
“我想通了,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安安想过安稳的日子,而我却想趁年轻闯一闯。我们两个想的不一样,注定走不到一起的,虽然我很舍不得安安,”
说到这里静静的眼圈又红了,她用指尖醮去眼角的泪花,甩了下头发接着说:
“虽然我舍不得安安,虽然将来我可能也要过安安说的那种日子,但现在我还不想,我想要的人生,我总要试过了才不会遗憾。”
我拍拍静静的肩。
“静静,好样的,加油!师傅祝你成功!”
“可是,可是,我还是很舍不得安安啊。”
静静扑到我怀里,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再为他哭一次,以后再也不要流泪,忘了他吧。”
静静走了,在这个春之伊始。每天下班回来,我竟不习惯这突然的安静。每次望向对面的床,安安、静静嘻笑打闹的情景又在眼前,我仿佛又看见静静扒在床上,在她那不是画纸的画本上画啊画……
静静走了没多久,安安便和新女友圆圆搬到一起住了。圆圆报的实验室,虽然没有挡车工资高,但工作要轻松的多。安安还是经常和男孩子们一起喝酒,但每次都带上喜欢热闹的圆圆。圆圆爱说,也敢说,一会儿就和满桌人混熟。她敢说也敢做,谁想劝安安多喝酒没门儿,她是一劝二挡三骂,劝你不要敬你不听,她会伸手挡住你端来的酒杯,如果安安伸手接了,她会张口就骂:
“你几辈子没喝过酒吗,今天你要喝了咱俩没完,不信你试试。”不知是试过了,还是不敢试,反正安安真的不敢喝。久了有人嫌扫兴,安安出来喝酒的时间还真少了。
年底时,安安、圆圆辞工回家结婚,此时的圆圆已怀孕几个月了。
静静在秋天时就拿到了中级技师证,她在家乡小镇上租了间房,收一些挽裤角边、修改衣服的零活儿。开始没什么生意,有两次给人改错了还赔了钱,三个月后,生意渐好,后来有人主动找她做衣服。到了夏天淡季的时候,静静便关门又去学习。
2014年春天,静静把这间小店改为成衣制做店。转过年,静静在县里开了间服装订制店。现在的静静在市里开了家服装订制公司,只要你舍得出价,你就能量身订制的,独一无二的美丽时装。她有时会在电话里和我报怨:
“好累啊师傅!”
“那是啊,成功哪那么容易?你总是实现了你的梦想啊。”
“哪里呀?离我的目标还远呢!”静静咯咯笑着说。
“你不要只顾着工作啊,梦想啊,你个人的事怎么样了,现在你可不小了。”
末了,我总记挂这件事。
“师傅放心,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是我的摄影师,有空我把照片发给你。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关了车,我站在窗前往外望,又有三三两两的新人,拖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厂来。这个生机勃发的春天,有多少人有带着希望来,又有多少带着希望走,现在是铁打的公司流水的工。五年前,安安和静静就是这个时候进厂的。
静静又给我发照片来。照片上的静静已长发及腰,她穿着自己设计的一字领裸肩白裙,上身采用公主线的剪裁,使她的腰身看起来更加的纤细,腰线以下是微篷的蘑菇形短裙,脚下是银色镂花短靴。她站在黛色的山影前,象一株静静绽放的野百合。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还是那么纯净,那眼神热烈而执着。我正一心一意的端详着,安安一说话吓了我一跳。
“看美女呢阿姨?”
我一愣神的功夫,安安的眼神从我的手机上扫过,他不确定的又低了低头,然后对我说:
“我看看行吗?阿姨。”
没等我回答,安安已从我手中拿过了手机。
圆圆生了个女儿,安安给她取名叫青青。青青一周岁时,安安一家三口又回到厂里,两人上两个班,好有一人可以带小孩。安安比才来厂时瘦了好多,现在的他再没有时间出来喝酒,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倦意,他说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不受干扰的睡一觉,一直睡到自然醒。
安安把静静的相册整个翻看一遍,见我一直在盯着他,才不好意思的把手机交给我,他故做轻松的笑笑。
“这臭丫头,小山雀还真的变凤凰了。”
“等我女儿长大了,也做金凤凰。”
安安象对我说,又象自言自语,说完他带着自嘲的笑容走了,那笑容有几分落漠,几分酸涩……
静静来电话说让我去她那里做,我说不了,我也要辞工了回去了。静静笑着说:
“师傅怕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我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从来的那天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