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子说，也不是不热情，是你瞎折腾。我的脸一下红了，我妻子的瞎折腾意思是我力不从心。我说过我知道有一种男女情事叫手枪，我多次劝说过她，但她总是拒绝，说那什么呀？你是不是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乱玩了，回家又把我当手枪了。我一下子哑了口，再也不提那种男女手枪性事。
　　 妻子又说，你真喝酒了，醉了，那夜又提手枪的事，不过，你那玩法那夜我沒反对。我说，好象那夜你也表现特好。我又说，你第二天看到刘兵，你向刘兵问过我十二点后在哪么？我老婆说，你神经病呵？你在我身上我还问别人你在哪？
　　 狗曰的刘兵，你险些害死我了。
　　
　　 7、刘兵和黄如文是三汊港街上两个能对得上话的人，用大家的话说，一对酒葫芦。喝酒的人很多，但能喝出刘兵水平的人不多，刘兵喝酒水平好，倒不是因刘兵能喝出三斤四两什么的，也不是因刘兵喝酒能象李白喝出诗来。而是他喝酒时，到酒馆里一瓶劲酒，就叫一盘花生米。其余的用他的话说，都是浪费。既是浪费，也就是多余的了，不必给自己添复杂增麻烦了。
　　 而黄如文则不同，他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复杂的人。臂如喝酒，黄如文同样是喝酒，他非得要先点两个菜，一个油淋大白，一个美女撕脸。油淋大白大家都知道，美女撕脸倒让人犯迷糊。酒馆那老板娘说，我店里没美人撕脸这道菜，黄如文说，咋没有呀？睁眼说瞎话。手一指菜薄上一道菜，还是那一道，油淋大白。他说，这大白菜，不能过刀，只能用手撕，过了刀和用手撕是两个方法，吃了酒就是两个意义。
　　 世间的事也很复杂，也很简单。一个复杂的和一个简单的偏偏是一对酒友，酒友除了喝酒之外当然也敞点心事。比如前几年刘兵有个心事，想调动，向领导打了几次报告，写了几次申请，也到办公室里真心实意地问了几次好。要落到别人头上，领导也落实了，但落到刘兵头上就落不下来。
　　 刘兵到酒馆喝酒还是一盘花生米，黃如文喝酒还是把油淋大白喝成美人撕脸。刘兵的心思喝在酒上，黄如文的复杂喝在话上，黄如文说，老刘，你家的狗真的好威风呵，我今天还没缓过来。
　　 啥狗。刘兵夹了一粒花生米正要往口里扔，半途撤了回来。黄如文说，呵，我记错了，我还以为昨天牵着狼狗找我的是你老婆呐。刘兵将花米扔进口里说，我家没狼狗，是一只藏犬。黄如文说，刘兵你可不能牵着它进办公室找你领导呵？刘兵笑，那能呵，我也就牵着它在路上偶遇领导而已。偶遇，吓着领导了咋办？黄如文又复杂了，拴狗的链子偶然断了咋办？断了链子叫我咋办？狗曰的有时闹脾气叫我咋办？它非要咬人叫我咋办？刘兵又喝了一口说。还是领导有办法，我明天又去问。
　　 刘兵没去办公室问领导，倒是在菜市场牵着一条狗经常碰到领导也买菜。领导买菜，本来领导不招呼刘兵，刘兵偶而问好领导。但连接几次偶遇领导后，领导迎面碰到刘兵后，领导招呼刘兵。老刘，你家养狗了。没养，我弟弟家的，前几天刚咬了一个老头，人家非闹着要杀狗，我弟弟有点不忍，便非要让我照料不可，可我也管不了这畜生咬人不咬人呀，就是我儿子我也管不了，更何况是一畜牲。领导说，那是，就一畜生谁也管不了。
　　 刘兵说，领导英明，我说这话，我弟弟还跟我急，说大哥，咬个人算啥？只要不咬死人，不出人命案子，我老刘家就要这畜生长命百岁。领导说，哪能这话呐？刘兵，弟弟那能这话呐，咬了人，事主也挺麻烦的。
　　 刘兵说，领导懂法，我弟弟不懂法，我说他，他还跟我急，说咬了个老头算啥，针也打了，钱也赔了，就是咬了领导，也是照样打针赔个钱，法律上也没说，狗咬了当官的，事主就得坐牢，挨枪子儿？领导说，刘兵，它该不会咬我吧？刘兵说，不会，领导你瞧，它正跟你亲呐。刘兵又说，它认为领导和我关糸好呐。领导笑，那是，那是。
　　 傍晚的时候，刘兵骑着摩托赶来。他上班的地点不远，步行到百姓酒家也就十来分钟时间，但他非要骑着车来，显然又有急事。叫了一个包厢，黄如文对女老板说，照样。刘兵说，不喝酒，上茶。黄如文说，还是喝酒。刘兵说，警察也找你了？黃如文说，找了，而且警察不光是找我，而且找上我家人了。案发时间我有没有可能在现场？他们就问这事。刘兵说，狗曰的，他们找我就当我是那个杀人的，找我之前先找了我那个狗曰的领导。
　　 黄如文说，喝酒。刘兵说，不喝，再喝我还真成杀人者了，我脑瓜子遇事就乱。黄如文说，不乱。你领导是不是说，你养了一只大狼狗？狼狗乱咬人。狗咬人咱倒不怕，问题是狗曰的专说狼狗，倒成了咱是一个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人，让警察当咱不是一个好人。
　　 先入为主，警察也不是没办过错案。黄如文笑，三十年后真凶出来了，你可以申请国家赔偿，到时你就是一个头条了。刘兵说，你别吓我，中华大地，朗朗乾坤，都让你说成了冤魂森森，我都感到这包厢里马上会有一个血脸模糊出来喊冤似的.
　　 黄如文说，那就喝酒，酒壮胆。其实，说不定，警察已经找了那夜所有的人，真凶早被警方锁定了。刘兵说，那你说，凶手是谁？黄如文说，手枪！黄如文又说，因为是手枪杀了她。刘兵说，这还用你说，白说等于没说。黄如文说，没白说，谁能弄到手枪呐？在这个小镇上。
　　 刘兵说，你。刘兵说，当然也有可能流窜犯作案，你小说里就这么写。我说，问题是我和你都得有不在场的证人，警察才可能排除我或你。刘兵说，警察问我十二点之后在哪？我说在家，却没人作证我在家，十二点街上连个鬼也没有，我老婆也回娘家了。我说，我也是，问题是我老婆在家，亲属作证警察也不信。
　　 刘兵笑，你不会是要咱彼些证明吧？我说，喝酒，喝了酒，也许我们就记起来了，那夜你在哪我在哪干了什么？刘兵说，好，喝酒，我也想喝酒能记起那夜自己干了什么。刘兵喝了一口，突然咳了起来，站了起来，对楼下说，今天啥酒呀，一喝就呛口。我说，不是劲酒，我想换口味就私下换了种新的。刘兵咳了一阵，刘兵突然说，能弄到枪的人有一个。我说谁。老马。刘兵说。
　　 老马就是那个咳嗦的人。
　　 因为那夜牌场上的名字大家都可能用了虚名。不过我们还是称呼他老马。老马除了在打牌时不停地咳嗦之外，还有就是他少了一只胳膊。不过，一只手在牌场上并沒有让他码牌抓牌出牌出现问题，有时连我也自叹不及。好象剩下的那只手就是为他打牌而剩的。我想起了我村的独臂英雄黄连举，举枪板勾子弹飞。他的手也是为枪而生为枪而剩的，他在越南战场上丢了一只胳膊，转业到地方，本来他是个独臂英雄，可他却被战友举报私藏了战利品，一个越南女兵用的手枪。因为那只手枪，他被关了禁闭。他有可能送上军事法庭，还是交不出或他不交出那只手枪。本来是战斗英雄，却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看到老马残缺的手，看到他那麻利的码牌抓牌出牌动作。我可以肯定，这只手一定是和枪有关。在我手机弹出那个请求时，我第一反应是老马要求我加好友。
　　
　　 8、我对我妻子渐渐变粗的腰虽有微词，但对她睁眼编瞎话的能力倒是挺喜欢的。她最喜欢我写小说，说我写小说是睁眼写瞎话，两个都喜欢说写瞎话的人关糸没有不好的。我老婆也是读了不少书的，我父亲说我是读书读笨了，不会办事，我则认为我老婆是读书读得越能越喜欢编瞎话了。晚上我沒喝酒，睡不着，老是想着老马这个人。老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吶？少一条胳膊，咯嗦又厉害。假如，我忽然坐了起来，用手推了推床上睡觉的卢云。说，再来。卢云半梦半醒地说，讨厌，又要瞎折.。我笑，不折腾，编瞎话。
　　 一听说编瞎话，她一下清楚了，也清醒了。坐了起来。说，谁出题？出题就是起个头。我说，有一个凶杀案，有三个嫌疑人。卢云说，你是其中一个嫌疑人。我说，不对，我己经被排除了，因为我有不在场证据，我总不可能隔空行凶吧？卢云说，隔空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先在被害人脑海里输入一种信念，这个信念就是你，你可以在不在场的远方，控制这个信念，实施你的杀人计划。
　　 我有点兴奋，每次听到卢云这类瞎话，我就兴奋。说，你这个瞎话有水平，就服你这个套路杀人。问题是，杀人要有动机或叫理由，无论激情杀人还是预谋杀人都得有动机。我停了一下想了想说，我为什么要杀她？卢云说，因为她腰粗，腰粗就是你杀他的理由。我惊讶，沉默了一阵说，腰粗也被杀？这么多腰粗的女人我杀得过来么？卢云说，杀不过来，但和你有关糸的人你会杀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我说，你别吓我，我被人弄糊涂了，我现在汗都出来了，好象我真的杀了她。因为我，我没说下去。我妻子看了我一阵说，因为你真的很讨厌对方腰粗。我说，她腰粗跟我沒一丁儿关糸，我为何要杀她？因为和你有关糸的人腰粗，你想杀这个人，心里一直在杀这个人。卢云说。
　　 我笑了，说，我想杀这个人杀不了，因为我喜欢这个有关糸的人，所以只好杀了另一个无关的人。也不能说无关，因为那个人也腰粗我又笑，说，对，那个也腰粗，这就是杀人动机成立，还有杀人过程呐？你继续说。
　　 不瞎话了，我要睡了，让你折腾了一夜，你还让我活不活呐？话一完，卢云又倒下了睡进了梦乡。我有点扫兴，每次瞎话到关键处都掉链子。有时我真想杀了她。呵，忘了，我对我老婆是有感情的，我是绝对不会杀她的，即使我杀了别人，我也不会动一点杀她的念头。
　　 第二天清早起床，去菜市场买菜，碰到了刘兵，刘兵脸色憔悴了许多。显然这几夜他心思不少。买完菜我们聊了一阵，还是那件事。刘兵说，那件案子好象有进展了。我说，是不是他们在找那个老马？刘兵，你也知道。我说，老马当过兵，当过兵又和枪能联系起来。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推测。李警官他们是不是找你调查老马了？刘兵说，其实我和老马除了打牌，对他也不知道什么，只知道他确实当过兵。好象是八十年代，上过战场的那种兵。上过战场的兵就把杀人不当一回事的。
　　 他们有勇气杀人的。刘兵又说。我说，那你不必为找不在场证据苦恼了。
　　 刘兵说，我根本又没杀人，有无不在场证据都无关紧要。我说，那你干嘛晚上睡不着。刘兵说，我那狗曰的头算是捏着我短了，说我夜里赌博。他让其它人调查我。我说，不至于吧，我们头好象没这么对我。刘兵，我是不是又要牵狼狗了。我笑，人家现在可能不用上街买菜，或者他有了一条更猛的狼狗。一件事，做两遍除了无趣，还可能画蛇添足。我说。
　　 买菜回来，我拐了点路，到老街上溜了一次，因为凶案过了十几天，老街又恢复了平静，案子一直没破，似乎警方也遇到了问题。我在那栋老屋周围看看，没遇到什么人，倒是在准备回去时碰到正在准备上班的李警官，李警官眼尖，老远就招呼。黄作家，早呵，有空溜溜。李警官，忙呵，一道溜溜。刚从老街上溜了一下，我说。李警官停了下来，说，是不是黄老师想起了什么？
　　 我说，想到没想起什么，只是这凶手没找出来，我就有嫌疑犯的感觉。这感觉不好受，你理解的。
　　 李警官笑。说，理解，你肯定不会杀人。我说，那是，我虽然沒杀人，但我毕竟那夜和死者在一起，瓜田李下，嫌疑总还是存在。
　　 李警官又说，黄作家，我对你的小说感兴趣，为什么那个抢劫犯会自首？和警方玩了三年迷藏，警方几乎没有能找住他的迹象，他自已也明白这一点。为什么他还会自首？
　　 我笑，我也不知道。也许他自已感到空虚无聊吧。好象这有点牵強。我说，我写时就这么写了，也不知怎么会这么写。李警官说，那可真是神来之笔。这一写让这个故事又多了一份不寻常。我想了一下，也不能算神来一笔。因为我写时好象正和我女儿玩一种游戏。
　　 李警官说，啥游戏？捉迷藏。我说。我女儿特聪明，她藏起来，我十有九很难找到她。李警官说，所以最后还是她自己跑出来。我笑，是这么回事。李警官也笑，说，你真是一个不寻常的人。
　　 我忽然心里一动，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老街上那栋楼。说，那是。李警官和我临分手时问了我一句，黄老师，你对刘一手有印象吗？谁，刘一手。我想起来了，刘一手也许就是老马的真名。
　　
　　 9、我越来越兴奋，因为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杀人动机杀人情节。现在我只需要再努把力，一切都可结束了。当然，我必须再做一件事，就象一个完美的程序中也需要几个补丁。我要把第二个嫌疑人找出来。
　　 晚上我做了几道菜，有我爱人喜欢的蛋炒饭，海带汤。卢云看到我在厨下忙活，说，晚上是不是有求于我？我说，就你知我。卢云笑，瞎折腾可不行，要干就给我轰轰烈烈。我说，啥叫轰轰烈烈？卢云说，你杀了我才叫轰轰烈烈。我说，我不杀人。那谁杀人。我说，老马。
　　 卢云说，你真认为老马是凶手么？我说，老马不是，难道你是呀？卢云说，我也可以是杀手凶手呀。我说，你别吓宝宝了。今天晚上咱俩继续瞎话，老马是凶手，他是怎么杀胖西施的。卢云说，你今夜是不是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