镯子
他们面面相觑地进了金钰家的客厅,王老太坐在沙发的中间,用拐杖指着,让他们依次坐下,最后让金钰坐在自己的身边。刘健依旧是端茶倒水,当家庭服务员。
“今天,是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一天,虽然很累,这个累是你们给我的。自从你们的爹去世之后,我过得啥样的日子,你们心里都知道,你们对我这个老不死的老太婆,做了些啥,你们心里清楚。我心伤了,好在老天爷可怜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了我这只百万的玉镯子。你们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哪儿都不去,金钰对我好,我就待在金钰这儿,你们都回去吧!刘健送客,今天乏了(累了),我要睡了。”
红梅用脚尖碰了磊良腿一下,磊良赶紧起身,扶着王老太:“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毕竟我和我哥是你的亲生儿子,外人总是外人。”
“这会知道,我是你妈了,你和你哥是我的亲生儿子不假,可是你们谁尽一个儿子的责任和义务?我能活到今天,多亏金钰和刘健两口子,事到如此,我谁家也不去,就留在金钰家。”王老太说着,直了直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看了一眼刘健,幸亏刘健陪自己排练了好几天,要不早都露馅了,刘健说得对,钱是人的腰杆子,有钱就是爷呀!还有刘健说,把谎话当成真话说,假的就成了真的。
“妈,你看你,这就不对了,金钰再好,那也是……”小巧也附和着。
“好了,我今天乏了,你们都回吧!”王老太说着起身,准备回卧室。
“妈!”鑫良赶紧扶着王老太,可怜兮兮地看着王老太。
就这一眼,王老太的心都碎了。她觉得鑫良即可怜又可憎,不管怎么样,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天下哪有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哎!可怜的娃,王老太想去抓鑫良的手,转眼一想,自己不能心太软,这次是教训他们唯一的机会,刘健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心软,心软时,就想想他们以前怎么对自己。想到刘健的嘱咐,王老太就想起小巧对自己的种种不是,小巧所作所为,是很过分,但在王老太心里并没有怨恨小巧,毕竟自己没生养人家小巧,小巧是媳妇,是外人;可鑫良和磊良是自己亲生的,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将他们拉扯成人,后来他们结婚,再帮助将孙子带大。每次小巧骂自己,可怜鑫良连一个屁都不敢放,儿子的软弱,让小巧气焰更加嚣张,小巧对自己肆无忌惮,都是鑫良惯的,一想到小巧的可恶,王老太狠狠地将鑫良的手掀开,拄着拐棍进自己的卧室。
王老太这一举止,让大家更坚信王老太的镯子是真的。大家面面相觑,却没人吱声,各自在心里盘算着。金钰看大家没离开的意思,这样下去也不行,得想个办法,让他们离开,要不然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大家都回吧,我们也要休息了。”金钰打破沉默气氛。
“天冷了,我明天没活,不急。”磊良不慌不忙地说。
“我这两天腰疼,不能干活,也不急。”小巧死皮赖脸。
“怎么,你二位不用上班?我们还要上班。不要影响我们的休息。都请回吧!”刘健不耐烦地说。
“我说妹夫,你先睡,我们不打扰你。”红梅低声说。
“可是,你们已经打扰我们了,都坐在我们家,什么意思?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听听,一家人也就不用藏着掖着。”金钰打着哈欠。
“妹子,老妈住在你这儿不合适,还是让我们接走吧!”鑫良说。
“接走,早干嘛去了,老姑的心被你们伤透了,还能跟着你们走吗?现在的老姑,有了价值不菲的镯子,那就是富婆,你们看老姑现在是不是脾气大了,你们能伺候好?所以,你们都回去吧!”刘健说完,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但这伙人装聋卖傻,谁都不理会他。
“你们都回吧!”刘健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伙人还是无动于衷。
“我说你们都成了癞皮狗?小心我去告你们。”刘健不耐烦地说。
“哈哈,笑话,刘健你还想干嘛,我看我妈现在的这样,都是你坏怂教唆的。”小巧站起来,走到刘健跟前,指着刘健的鼻子说。
“小巧你还没完没了,你说说你做的那些缺德事,我们给姑买的米面油,你拿去给你娘家妈,姑这次得病,就是饿的来,你现在还专横。”金钰看小巧指着刘健的鼻子,一下子来气了,看来不把她们的丑事抖搂出来,她们不会善罢甘休,关键现在还不能让姑姑跟她们走,所以,还得和她们斗智斗勇。
到底是“做贼心虚”,小巧听了金钰的话,不敢吱声,像泄气的气球,蔫吧啦地窝回沙发里。金钰看自己的话,镇住了平时咋咋呼呼的小巧。接着说:“姑心里明白,你们为了镯子,才要接她走,你想想你们将姑伤得多深,天下哪个人喜欢寄人篱下,又有哪个老人不想儿女孝顺自己,安度晚年?你们都醒醒吧,我们也有老的时候,我们现在怎么做,等我们老了,我们的孩子也会怎么做。还记得姑经常给我们讲得那个故事吗?有个男人,看自己父亲一病不起,用藤条编织了一个担架,邻里和家人,都认为他要用担架抬着父亲去看病,谁知道,等藤条担架编织好的晚上,他坐在院子里一锅旱烟接着一锅旱烟地抽着。等夜深人静,他叫醒儿子,将他父亲抬出门,往悬崖峭壁的地方走去,儿子不解地问他:这要把我爷爷抬去干嘛?他说:到了你就知道了。于是他们将他父亲抬到山顶,他气喘吁吁地说:儿子,我们齐心协力将你爷爷扔下山崖。儿子一听,说:行!但是得把担架留下。他不解地问儿子留担架干嘛?儿子一板一眼地说:我不会编制担架,留下担架,以后抬着扔你呀,现在你怎么扔我爷爷,以后我怎么扔你。他一听儿子这么说,吓坏了,赶紧对儿子说:这山顶风大,赶紧将你爷爷抬回家。从此以后,男人对父亲是百依百顺,孝顺有加。这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难道你们忘了?”金钰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自己的杯子喝水。
大家都不语,尤其是鑫良和磊良,将头低到腿缝里。金钰边喝水,边偷窥他们,看他们都低头不语,给刘健了一个眼神。刘健明白了金钰的意思,“吭”一声,清了清嗓子:“诸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吭不响的,要冷战呀?有想法说出来,没想法就滚蛋。别在这儿影响我们。”
“我说刘健,你这人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的,怎么说话怎么粗鲁?我们是谁,是金钰的表哥表嫂,不是你们不让我妈走,我们能这样待在你家不走?我们人穷志不穷,谁稀罕来你家。”磊良不满地说。
“你说什么话,是我们不让老姑去吗?那是你们不孝顺,伤了老姑的心,你们要是孝顺,事情也弄不到这种地步。”刘健也拉开吵架的架势。
“就是你刘健没有装好心,老……我妈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前唯唯诺诺,现在呢,你看她那横样,肯定是你没说好话。”小巧附和着。
“哎,你怎么说话的,老姑那叫财大气粗,她现在有钱了。那能是我教唆的吗,谁叫你们心怀不轨。”
“我怎么说,我就这么说,你咋?”一个比一个说话冲,不一会儿,浓烈的火药味,就在客厅里凝集起来,随时都有硝烟四起的可能。
六
在房间里的王老太,听到外面已经吵成一团,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她猛得打开门,指着窗子:“你们再吵,我就和这镯子……一起……跳下去。”
“妈,你可别吓唬我们。”鑫良赶紧过去搀扶着王老太。
大家一看王老太出来了,都戛然而止了。
“你们吵吵闹闹的,不让金钰两口子休息也就罢了,但吵的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像话吗?”
“老姑,你可不能犯糊涂。”
“刘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两个畜生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还是跟他们走,我想好了,谁对我好,就把镯子留给谁,可惜以前不懂,把一只卖了,现在这一只,也要看他们的表现。”王老太斩钉截铁地说。大家一听老太太这么说,也就心平气和地商量着。
七
经过商榷,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王鑫良和王磊良轮流赡养王老太,一轮为半年,镯子的遗留权在王老太手里,两家公平竞争,王老太百年之后,谁继承镯子,就给另一家付二十万。小巧和红梅都同意,并在暗下决心,一定要将王老太伺候好,那可是价值百万的镯子,谁不惦记谁是傻子。
王老太总算翻身做了主人,先在鑫良家过了年。小巧又是给买衣服,又是给钱,好吃好喝的伺候。生活好了,营养跟上了,王老太人胖了,脸上也红润了,精神饱满,走路不用拄拐杖。
金钰和刘健,看王老太和小巧和睦相处,心里既安慰又提心吊胆,害怕谎言穿帮。如果有一天穿帮了,王老太的日子不好过,自己两口子也就没有好日子。想到这儿,金钰和刘健都会不寒而栗。
日子在金钰和刘健的祈祷中,一页一页地被撕碎了,消失了,很快半年过去了。王老太如候鸟一般,“飞”进二儿子王磊良的家,红梅早已像迎接圣驾一样,站在租住的房门口,笑容可掬地将王老太让到屋里。“妈想吃啥,我去做。”
“不急,我才在你哥家吃过饭了,你们赶紧都去上班吧!”王老太知道二儿子供两个学生,日子紧巴,就催着红梅和磊良去上班。
“妈,我今天休息。那我带你去街上转转,给你买几件夏天的衣服。”说着话,红梅就推着王老太往出走,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给磊良一个眼神,用撅起的嘴,指了指王老太的包袱。磊良会意地扎了一个ok的手势。王老太并没发现这两口的诡计,一个劲地说:“我有衣服哩,不用买,别花钱。”
到了街上,在服装市场上,给王老太买了几件衣服,然后她们就回家了,不管衣服的好坏,王老太都很高兴,哪怕儿媳妇给她挂一条线,那也是儿媳的一片心意。
晚上,红梅和磊良去散步,散步是假,说事是真。红梅问磊良:“镯子在不在。”
“你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哥嫂,再坏,也不会坏到把镯子私吞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只要镯子在就好。”红梅挽着磊良的胳膊,像城里女人那样,将头靠在丈夫的肩上:“磊良,你爱我不?”
磊良愣了一下:“都老夫老妻了,还问这么肉麻的问题。”
“到底爱不爱?”
“爱!”
“那就好,一定要爱我,包容我。”说着红梅在磊良的脸上亲了一口。弄得磊良不好意思起来。
红梅从药店里出来,一脸阳光灿烂进了家门,看见王老太,“妈,你不是这几天睡不着,我给你买了安眠药,睡觉前你吃两片,很管用的。”
严重的失眠,将王老太折磨的精神萎缩,一听有能治疗失眠的药,王老太迫不及待地想吃两片,好让自己好好睡一觉:“我现在就喝,让我好好睡一觉,头晕脑胀的不舒服。”
“那行,我给你倒水。”
王老太吃了两片安眠药,就昏昏欲睡了。红梅等王老太睡着了,蹑手蹑脚地将王老太的镯子偷着取出来,将她事先准备好的镯子放进去,她要实施她的调包计划。
一切都顺利。红梅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包计划顺利完成,而沾沾自喜,她拿着偷梁换柱来的镯子,走出家门。
八
“假的?怎么可能?”红梅紧张地说,额头上都惊出汗来。
那位白发苍苍的玉石鉴定师,一脸不高兴地从眼镜片后面看着红梅:“如果不相信,可以另请高明,走到哪儿,假的终究是假的。”
“不是,师傅,我这个是以前是鉴定过的。你看着鉴定书还在呢!”红梅着急地说,从包里拿出那份鉴定书。鉴定师拿着那份鉴定证,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又在电脑上查了一下:“你来看,这镯子和鉴定书都是假的。”
“怎么会呢?我们一起去鉴定的,那鉴定师还说从清宫里流传出来的,老值钱了。你说气人不,居然是假的,我还想着卖个一百万,供两个孩子上学呢!”红梅眼泪汪汪地说。
“呵呵!这个镯子连五十块钱都不值。”鉴定师肯定地说。
“我婆婆说是从祖上流传下来的,让我拿出来卖了,好让孩子们上学,谁知是假的。”红梅向鉴定师那张充满同情的脸,哭诉着。等她像祥林嫂一样哭诉完之后,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出走。真像刘健所说的那样,钱是人的腰杆子,刚才,就在半个小时内,她自己都感觉到走路时,腰杆子挺直了,说话底气很足,抬头挺胸,气度轩昂……可这会,就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头,摇摇晃晃走在大街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她自言自语地说,突然抬起头冲着天空大声说:“怎么是假的,到底是谁在骗我?”周围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叫吓坏了,都“蹦”跳到离她很远的地方,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她也不在乎人们异样的眼神,和自己的失态,疯了一般地大叫:“到底是谁在骗我们?到底是谁在说谎。”
七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却是滂沱大雨。红梅站在雨里,任凭雨点的敲打。好久,雨停了。红梅慢慢地从失落中平静下来,她掏出手机,想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小巧,可是转念一想,不能告诉,自己这么做就是亏理,小巧要是说自己偷梁换柱怎么办?或者小巧已偷梁换柱,弄个假的来栽赃陷害,自己不是也偷梁换柱,要栽赃陷害小巧。原以为小巧笨得想不出来,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小巧不仅想到了,而且早已行动了,自己还在这儿沾沾自喜自己的聪明;或者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可听磊良他们说,小时候就见过这个镯子,那到底怎么回事?红梅觉得不能给小巧打电话,把手机装包里,慢慢往前走,但脑子里还是乱成一团粥,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一切,这个老不死的,居然弄了个谜团,既然知道镯子是假的,还能对她好吗?做梦吧!看我怎么回去收拾她,想到这儿,红梅拿定主意,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