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生十世.凤冠霞帔
转眼到了端午节。这天晚上,田老板终于再次光顾了花满楼,并邀她品尝岛国的高山岩茶——采摘自岛国数千米高的雪峰。
原来这两个月,田老板回了一趟岛国。
他的岛国名字叫坂田雄二,他们家族,在岛国富国敌国,养有家丁三千。
高山岩茶冲泡之后,只见盏中茶芽朵朵,叶脉碧绿,似片片翡翠翩翩起舞,待颗颗叶片缓缓卧底后,饮之唇齿留香,甘洌芬芳,回味无穷,精神也格外清爽。
“果然是茶中极品!”她由衷夸赞。
“虞姬姑娘更是美人中的极品啊!多少才子佳人只可近观而不可亵玩焉,”田老板回敬道:“虞姬姑娘果是懂茶之人,来来来,再来一杯!”
她两袖掩面一饮而尽时,无意中瞥见田老板正用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看着她的脸。
一丝不安袭上心头,她的眼神开始模糊。
她知道,一定是田老板在茶里下了药。
药性发作得异常猛烈,她的神志己经迷乱。
田老板扶住她摇摇欲倒的身子,毫不费力地抱起。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放开我!”虞姬的身体在半空中无谓地挣扎着。
“小美人,我在茶里放了让你兴奋让你飘飘欲仙的药引子,等会你就会体会到做女人的无穷快乐!”田老板满脸亢奋的淫笑。
“你好无耻,好卑鄙!救命,快来人,啦!”虞姬只觉得房顶的八角宫灯在剧烈摇晃,脑袋变得越来越沉,喉咙象被一颗葡萄卡住,再也发不出声。
田老板把她温柔馨香的玉体放倒在八步床上,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然后饿虎扑食般地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她压在身下。
10
一场暴风骤雨过后,窗外的花木被肆虐得七零八落。
虞姬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睁开蒙蒙睡眼,天己经大亮了。
她觉得自己的头痛得特别厉害,还有自己的两腿之间和胸部,火辣辣一般的灼痛。
她挣扎着用右手摸了摸胸部,天哪,自己竟然上身赤裸!
她吓得“啊”地大叫一声,想从床上坐起来穿衣。
可是,没有成功。
全身无处不疼痛难忍,她几乎无法动弹。
她又摸了摸被子遮住的下半身,同样一丝不挂。
她努力想起了昨夜与田老板品茶的一些零星回忆,然后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多么伪善、阴险、淫邪、歹毒的岛国人!元宵节英雄救美的那一幕,十有八九是他自导自演的!
悲愤、羞耻、伤痛、仇恨、绝望交织。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她万念俱灰,觉得己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她吃力地拉起绸被蒙住头,躲在被子里号啕大哭起来。
这天,她把田老板留在桌上的道歉信撕得粉碎,把田老板送给她的聘礼统统扔掉、砸烂,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象疯子一样的时哭时笑。
其间,她在浴室里洗了三次澡,一泡一两个时辰,把自己细嫩的身子擦得青一块紫一块。
她自出世之日起,就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从小在青楼里长大,却一直守身如玉,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现在被田老板糟蹋了身子,唯有以死证明清白。
三娘、好姐妹们纷纷来劝她想开一点、做坂田老板的夫人也不错。可谁劝她她都不肯听。
这天夜里,她心己死,泪也干。
她穿上平日最爱的那袭红装,精心化了妆,纵身跃进了后院的水井。
可是,三娘也跳进了井里,把她的“义女”和“财神菩萨”救了上来。
过了几天,她借买避孕药之名去了药铺,买回一小包砒霜,掺进食物里吞了下去。不想因为恶心,吐出了一大半。
她静静地躺在睡榻上等死,不料死神又和她开了一个无聊的玩笑。
好姐妹及时发现,请来郎中灌粪、洗胃,好不容易救活了她。
而她养的那只波斯猫,吃了她的呕吐物后,旋即一命呜呼!
后来,她不再寻死觅活。
她决心好好活下去,继续为达官显贵们弹唱、跳舞。
她虽苟活,心却早死。她之所以强作欢颜,留在人世,全因为要完成使命——与坂田雄二这个恶魔同归于尽。
人生苦短,春宵一刻值千金。
与尉迟尘的新婚之夜,她真的很享受。
能对她如此钟情、愿与她粗茶淡饭过日子的富家子弟,实在少之又少。
这是她第一次与相爱的人翻云覆雨、床笫之欢,也是她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第一次体验到做女人的快乐与满足。
本想在新婚夜把她的苦难往事一古脑倾倒出来,以博得相公的同情、谅解、怜爱、抚慰,不想却被他“告诉我,你,是不是接过很多的狎客”的追问倒了胃口,失去了倾诉的兴致与勇气。
而她之后与坂田的几次逢场作戏,完全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致恶魔于死地的良机,可每次都是自取其辱,羞愤交加——她根本没有丝毫下手的机会,每次都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变态的岛国畜牲,每次都是反客为主:两人总是一丝不挂地先来场“鸳鸯浴”,再双双光着身子上床做爱,做完爱后他又总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
她根本觅不到一击致命的机会,也断不敢贸然行事。
但她深信,有朝一日她一定能亲手割下坂田的狗头。
为了达到一剑封喉的效果,把把发髻上的一把金簪子,磨得十分锋利,每天放在一种产自南洋的剧毒树汁(毒箭木树汁)里浸泡。
据那位经常来花满楼的尹将军说:这是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比鹤顶红(即砒霜)还厉害十倍,千万不能与肌肤或创口接触,否则必死无疑。
剧毒,就是这位尹将军送的。虞姬回赠了他一幅自画像,还有一绽50两的官银。
她买了一只小白兔试验:金簪只在小兔的后腿上刺破了一点皮,小白免不到十秒钟就暴毙。
为了取坂田的狗命,无辜牺牲了一条兔命。
虞姬给小兔造了一座坟,立了一块碑。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图穷匕现。
她约坂田京郊山野幽会。
11
京郊,荒野。
群峦披绿,山花烂漫,泉水淙淙,景色真的很美。
那天,很好的太阳,一如大明的浩荡皇恩,笼罩着大地。
他们以蓝天为帐,以绿地为床,在漫花遍野的油菜花里忘情地云雨交欢。
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心里却如千根针扎一般的痛苦。然而,报仇的念头时刻提醒着她——假戏必须真做,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幽会的理由,坂田没理由不信:虞姬苦寻了多年,终于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现居山东曲阜(鲁县)——孔夫子的故乡。希望坂田陪她一同回山东看看父母,然而回来安心做他的小妾。
抱得虞姬归,这可是坂田日思夜想的人生第一大美事啊。
书信是秦三娘亲自去田府偷偷交给他的:说虞姬姑娘不管他来不来,都会在明日午时等他面叙,地点是半山亭。
他怎么会不去呢?他自恃武功超群,老谋深算,罕逢对手。而且他阅人无数,纵横欢场多年,自信对女人了若指掌,绝不相信一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能算计到他。
等到了山东,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一切不也就大功造成了。坂田心里乐滋滋的,正意淫着与虞美人颠鸾倒凤。
老鸨从田府告辞出来,心里比喝了蜜还甜:虞姬姑娘出嫁,她这个“义母”一定会收到堆积如山的彩礼。
和煦的春风浅吟低唱着,拂过无边无际的油菜花田;一对对恩爱的蜂蝶,形影不离,在花丛中轻快地翩翩起舞。——这样充满诗情的画面,与赤裸男人粗暴的动作与如牛的喘息,竟是如此不协调。
坂田雄二终于“偃旗息鼓”的时候,她紧紧地抱紧了他,滚身将他压在身下,温柔如水地舔着他肌肉发达的胸部那最敏感的部位,他闭目尽情地享受着,闷哼连声,仿佛飞升到了天堂。
突然,女人紧握喂了剧毒、磨得锋利无比的发簪,准确无误地插在了他的喉管。
接着,女人使尽全身气力,将金簪从左至右一撩,便将他的喉管生生切断。
坂田这头恶狼正缥缥缈缈地享受着人间的至乐,猝不及防,无力抗拒。
他一生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也是摆脱不了被小女子算计的命运。
鲜血象岛国沸腾的火山温泉一般,从脖子上的开口里喷薄而出,喷了虞姬一身,也洒了自己一脸。
“你……你你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坂田右手无力地指着虞姬,左手紧紧按住她压在脖子上握簪的手,两脚胡乱蹬了几下,双目瞪得象铜铃似的,再也没有了挣扎的气力。
坂田恨啊!——自己空有一身好武功,怪只怪昨晚纵欲过度,又喝得一塌糊涂,加上被虞姬这个小妖精勾得魂魄都丢了,一时放松了戒备,白白丢了性命。
大仇己报,虞姬仰天长恸!几经内心挣扎,她终于打消了自尽的念头。
她真的想好好寻一下她的亲生父母,尽管他们一生下来就把她狠心抛弃,可她还是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模样,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尽尽孝心。
之后,她草草掩埋了坂田的尸体,在小河里洗了洗身上的血污,踉踉跄跄逃回了花满楼。
……
两个月后,即1503年10月(大明弘治17年),大明朝的京城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
张太师因勾结倭寇、企图谋反,被锦衣卫抓捕入狱,最后死在了狱中。
张贵妃免死,贬为庶人,发配玉门。
田府(坂田雄二)因与张太师狼狈为奸、图谋不轨、贩卖数百妇女到岛国,一家48口被满门操斩,财产悉数充公。
全国到处张贴着坂田雄二的缉拿令,尽管他早己做了死鬼。
12
浪子回头。尉迟家上下喜不自胜,当日大摆筵席。
于是尉迟尘什么都有了。自由,钱财,美人,珍馐。
可是,空虚无聊突然也来了。
他又想起了虞姬。
那个色艺俱佳的京城大美人,他那妩媚多姿的结发娇妻,令他好生惦记。
可悲啊,苏州城里虽有万千美女,居然无人能出其右。
思念一点一点地啮噬着他虚空的神经。
他一定要去见见她,与她长相厮守,共度良宵。
他偷偷摸摸上了趟北京。
再见到虞姬时,虞姬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容惨白。
她己病卧床榻多日。
尉迟尘怜惜地吻她憔悴的脸庞。低语道:“虞姬,不是我不够爱你。实在是我养成了如此娇惯的性子,我无法改变啊!”
虞姬睁开眼,悲哀地看着他,声音细若蚊鸣:“你滚。”
尉迟尘后退一步,说道:“我回家再带一些银两过来,我们安心踏实的过日子,好不好?”
虞姬用怨恨的眼神盯着这个薄情郎,用尽全身气力吼道:“你滚!尉迟尘,你这个没有出息的窝囊废,快带着你的钱财滚开!”
然后她翻过身去,面向墙壁。再也不看他一眼。
尉迟尘轻声道:“你发高烧了,我去找块帕子,浸湿给你祛祛热吧。”
虞姬最厌恶这种惺惺作态,无力的吼着:“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快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快滚!”
尉迟尘终于妥协,退了出去,说:“我走我走,我不是窝囊废,我会做出一番事业给你看的。桌上放了毛巾,你要记得敷在额头上。”
尉迟尘又跑去买了一些中药,偷偷放在虞姬的枕边,这才含泪别去。
两年后,尉迟尘在江南武举大赛中崭露头角,勇夺三甲,被御史颜大人相中。
不久,尉迟尘又做了他的乘龙快婿。
其实,做驸马爷的日子里,尉迟尘也会偶尔地想起虞姬,这个他曾梦寐以求的好女人。
他好想去看看她。但每次去,似乎只会增加她的痛苦和仇恨,他只好死了这条心。
13
爱情一败如水。
虞姬心中的沉痛,自不堪言。
生活艰苦乏味,虞姬有过重堕风尘的念头。
但想想如此作践自己,终究不值。
自尽了最好,一了百了,但始终难以心甘。
“要死,也得报复了那个负心人之后才安心吧!”虞姬这样想着。
苟活是如此痛苦。对月抚琴,稍有晃神,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虞姬很少出门,她屋前的杂草久未修剪,已深可藏身。
她哪里知道:这个做了驸马爷的尉迟尘,长年驻守塞外边关,好几次血战之后,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他真的不是窝囊废。他也不是薄情郎。
虞姬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铜镜,这些年他一直带在身边。
每当上阵厮杀时,他都将铜镜揣在心口,带着“爱人”并肩作战,格外勇猛。
蒙古鞑子骁勇善战,一将功成万骨枯。那穿心的利箭,削铁的弯刀,让曾经与他同甘共苦的江东才俊一批批战死边关、埋骨他乡。
经年征战,作为沙场血肉横飞的见证,铜镜上留下了道道伤痕。尉迟尘身上更是布满箭伤刀伤。
镇边的苦日子里,他最大的快乐就是坐在书房里,仔细端祥虞姬的画像,回忆与虞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听琴时的失态,每一次与虞姬琴筝和鸣的心心相映,洞房花烛夜的欢娱与失落,柴米油盐过日子的吵闹与伤害,见虞姬卧病在床时的肝肠寸断。
那三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
只因边关战事紧,他己多年不曾回中原。
他给虞姬写了数不清的书信,还有情诗,只是帝京遥遥,千山阻隔,不知如何送到虞姬的手中。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他都有两年不曾回苏州,看望他的父母和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