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沆瀣一气
　　 其实，自从和鲍春妮联手装修刘宣委的新居以来，蓝定坤越来越看不惯、容不下糟糠之妻了。老婆逆来顺受，低眉垂目洗衣服拖地辅导孩子，不善应酬斡旋，哪比得上鲍春妮历练商场、风光无限呢？娶老婆还是要泼辣大方一些才能给男人长脸，这不，蓝主任已经在鲍老板的调教下见过几个阵场积累了不少经验，知道怎样和那些难缠的商户打交道了。陪着女老板在谈判桌上和供货商分庭抗礼，以普法办主任的工作阅历对付各种合同协议，与红颜知己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刁钻的对方找不出任何纰漏，足以让谈判对手心服口服。蓝定坤出面实心实意帮鲍春妮拿下几个订单，轻而易举地赚了十万元，由此二人的关系急剧升温。
　　 乞巧节当天晚上，鲍春妮为答谢蓝定坤知遇之恩和合作之谊，带着他走进省城的才子男装专卖店精心选购了一身像样的夏装。虽然价格不菲，但那是品牌货，质地手感特别好，他蓝主任从未穿过这么上档次的衣服。真是应了那句“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用女老板的话说“穿起来就像回到了十八九”。经济上拮据的蓝定坤一家人穿着总是不新潮不讲究，鲍春妮要以自己的审美眼光细心打扮跟她十分投缘的男人，让他看起来更精神更有魄力。蓝定坤认为眼前这个让他心仪的女人就是算命签里提及的贵人。
　　 欣赏了省城流光溢彩的夜景，品味了大酒楼里的海鲜美馔，酒酽花浓，这一对情投意合的男女在鲍春妮的出租屋里如胶似漆地过了一宿。天上牛郎织女七夕喜相会，人间野性鸳鸯缠绵悱恻度良宵。这就是爱欲，你情我愿，抛开一切道德规则及家庭责任，撇开亲友谴责和社会舆论，毫不犹豫地相依相偎。蓝定坤闪过一个念头：只要能和春妮共度余生，甘愿净身出户，忍受全部责罚。鲍春妮的生意摊子铺得大，她一个女人扛不下来，单枪匹马地打拼很难，我懂法律她会经营，强强结合发财发展，相得益彰。春妮也在用尽心思吊足蓝主任的胃口，商场单打独斗肯定不行，身边一定要有一个脑筋灵光又死心塌地爱着你的男人来打开局面，保驾护航，蓝定坤无疑是最佳人选。和他结为夫妻，后半辈子一切都有保障了。公务员收入不高，但那些人脉关系、社会资源可以为她发展经营提供保证，灰色收入源源不断，再给上司送多些礼金，就有可能时来运转提拔重用，蓝、鲍二人兴旺发达指日可待。
　　 定坤、春妮正搂在一起嘤嘤细语，手机“滴流”一声收到涓子的短信，他赶紧皱眉删除信息，这不解风情的老婆真会败兴。春妮察颜观色，佯装不知，她要不惜一切手段把蓝定坤拉到自己身边。蓝大哥需要钱，需要改换门庭飞黄腾达，更需要女人的温存、爱恋及崇拜，所有这一切只有我鲍春妮能帮他得到。嫂夫人不合时宜，在蓝定坤眼里就是个榆木疙瘩，无法交流沟通，她很可怜可悲，结婚十几年竟然抓不住男人的心。现在蓝大哥生活里有她就没我，我不能同情她，一定要把蓝主任争取到我的阵营里来，他可以协助我做大做强经营业务，我也能保证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定坤预计小三和大房将很快上演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春妮有灵气而且工于心计，那个认死理的卫涓注定要败下阵来。落寞的涓子为什么就不能讨得我蓝某人欢心呢？我请客送礼、交际应酬她看不惯，月月入不敷出，三天两头为钱打嘴官司，她娘家父母哥嫂不资助我们还尽说风凉话。这年头不拉关系难立足，卫家人都迂腐悟不透这个理，卫观涛、光正、萍子业务挑大梁获聘高级职称都是凭着资历实力硬拼硬闯干出来的，从不愿贿赂当权派，卫观涛的老县长岳父也从未给卫家什么关照，难怪他们当中出不了大领导，当一辈子普通老百姓。我要抓住一切机会在行政上混出名堂，不能心安理得窝窝囊囊混下去，历来官员领导受人景仰，出入专车接送，台上作报告下指令，台下得实惠受尊崇，多荣耀多风光！定坤和涓子就像两股道上跑的车，思想不统一，总归要分道扬镳的。十几年的老夫老妻将情归何处，女人到了四十岁各方面都不占优势，往后再落得离婚的结局，孤芳自赏的涓子情何以堪？定坤内心竟然涌起一丝愧疚，但转瞬即逝。只要我把房子留给她，吃住不愁，再委托她抚养教育孩子，精神充实，我也算对得起她，根本不会亏欠她。
　　 早晨，涓子对萍子说要中午上火车了，萍子很抱歉自己忙着上班不能送她们母女，说着拿出六百元钱交给涓子，祝福她们一路顺风。临走前，涓子照常做好午餐备好茶水送到萍子的科室，看着楚阳、光正和芷玉吃完饭。等妈妈收拾好餐具，楚阳就急不可待地出门，小姑娘归心似箭。一路上楚阳有说有笑、机灵活泼的样子让涓子很欣慰，她早几天就把两人随身换洗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包，还帮妈妈提着包上下车，就像蓝定坤一样会见机行事，会操心很懂事。这孩子将来一定很不错。
　　 涓子和楚阳挤在同一个中层卧铺位里，还能眯几阵瞌睡，比来时强多了。车厢喇叭播放着降央卓玛的《走天涯》，苍凉浑厚，符合中年人的心境。收到定坤的短信，涓子没有欣喜甚至还有些怨恨七夕节蓝定坤的冷漠，只是让楚阳拿着手机给她爸爸回复。内敛深沉的妈妈，天真无邪的孩子，醉心升迁的爸爸，夫妻不算和睦但也勉强能维持过下去，只有可爱的孩子才是家庭的靓点和希望。看到女儿的笑颜，涓子觉得一定尽可能要给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和安全快乐的成长环境。
　　 到站下火车后，母女俩坐上大巴回家。立马感觉到特区和内地的巨大反差，厦门的公汽崭新整洁凉爽舒适，而这大巴车灰头土脑干热难忍。不过，习惯了小地方生活的涓子很快调整了心态，只有楚阳因为出了趟远门长了见识对此不满嘟哝了几句。
　　 走进家门，一切布置还和刚出远门时一样，女儿跑到阳台看她种的花已开过了，她撅着嘴说错过了花期。涓子清理了卫生间倒了垃圾。定坤忙完手头的事马上赶回家陪女儿去面馆吃拉面，一个多月没见面他对女儿还是很亲热，笑着说楚阳长结实了。他对老婆依然不冷不热，只是说这段时间在龙安镇与人合伙包工程忙得很，今后很少顾及家里，让涓子多体谅，不要总打电话催他回家。蓝定坤一贯的高论是：窝在家里陪老婆孩子的男人最没用，有本事的男人闯荡世界干大事难回家。老公色厉内荏、振振有词，卫涓知道他不愿回家、语带双关，他总是用这话当做挡箭牌，搪塞她的盘问。涓子没有戳穿他，毕竟现在没找到把柄。
　　 早晨，有洁癖的卫涓扫地拖地，做一百二十平米房间的卫生累得她满头大汗，接着又把三张床上的铺单、枕套清洗干净。伸展在窗外的两幅不锈钢晾衣杆要抹去灰尘，她够不着，喊定坤来擦，还要他晾床单。他顿时火冒三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自己做不了啊，只会使唤别人。”卫涓反驳道，“不是看你个子高一点，胳膊长一点，才请你做吗？我干得了就不烦你。我洗了几大盆还没埋怨呢，你倒先凶起来了。”吵归吵，定坤还是照涓子吩咐的做了，涓子不再计较，但心里特郁闷。
　　 刚结婚那几年，卫涓叫上定坤去美公泉边洗衣服，或是用铁丝拧成衣架，他随叫随到，从不抱怨，这几年他咋像吃火药了，对老婆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不给好脸色看。蓝主任越来越蛮横跋扈，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他对涓子几乎没有迁就忍让，只有责备抱怨，涓子每个月例假痛经难忍，那是中年妇女的常见病子宫腺肌瘤在折磨她娇弱的身体，定坤还责怪涓子装病偷懒。
　　 蓝定坤自从七夕那晚和鲍春妮做了出格的事情，胆子更大了，完全不顾及周围的风言风语。开放的时代，性解放司空见惯，没有情人就是土老帽，就是缺少魅力。能和情人双宿双栖是成功男士的生活标识，只要老婆不告发，外人是不会追究的。蓝定坤毫无顾忌地带着鲍春妮出席龙安镇新朋老友的酒席，有这样上档次的女老板陪坐身边把酒言欢，蓝主任神气十足，特别有面子。
　　 鲍春妮在龙安镇的装潢分店也如期开张了，春妮的老爸临时来照看生意。她老爸一眼看出蓝主任和自家闺女走得特别近，关系不一般，就忍不住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下，哪知鲍春妮心平气和地对老爸说：“蓝主任早几个月就离婚了。我和他如今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精明能干又热心助人，也是我重新组合家庭的最佳人选，我不怕别人嚼舌根。我们交往名正言顺，不在乎人家指指点点。”见春妮毫不隐晦，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老爸也就默许二人的密切关系了。鲍春妮的妈提出要看看蓝定坤的离婚证，被蓝主任打马虎眼蒙混过去了。女儿三十五岁离异带着小孩再婚很不容易，做生意也必须有个实实在在的帮手才行，父母赞成都来不及呀，哪能去深究去干涉呢？
　　 刘宣委和财经所的王主任等好几位老友知道些内情，看到这个场景，暗地里摇摇头。男人为了名和利，不惜一切豁出去了，那本身就是一步险棋。凡夫俗子无法未卜先知，他们还是为蓝定坤捏着一把汗，同情那个本分老实厚道的卫涓，婚外恋弄不好就是家庭解体三败俱伤，抑或身败名裂。人活了大半辈子，都知道婚外恋是一把双刃剑，斗来斗去没有真正的赢家，他们悄悄劝慰蓝定坤悬崖勒马。可是，尝到甜头的蓝主任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鲍春妮挺有心计，想方设法套牢蓝定坤，明目张胆沆瀣一气。
　　 蓝定坤的软肋是怕领导过问追查此事，影响他的仕途，定坤的老婆孩子从厦门探亲旅游回来了，一定不能因为卫涓的介入而把事情搞砸了。春妮琢磨怎样才不会让定坤分心回到他的家庭，她明白必要的时候使出杀手锏才能稳定军心。定坤要在情人与老婆中间周旋，还有楚阳这个机灵鬼是定坤的心尖宝贝，赢得蓝主任就必须赢得楚阳的心。
　　 夕阳衔远山，鲍春妮精心细致打扮一番，袅袅娜娜地挽着定坤的胳膊走向汉口江滩，找个亲水平台坐下。烟波浩渺的长江金光闪烁，美不胜收。不算漂亮的女人只要心有所属，打扮得体，还是有几分魅力的，人因为可爱才美丽，蓝大哥一直这么认为。见蓝定坤魂不守舍，春妮莞尔一笑，“楚阳好吗？待会儿我们去儿童服装城给她买身新衣裳。”定坤点头不语，若有所思。春妮递过一杯冰红茶，她早就洞悉定坤的心境，柔柔地说：“政法委书记蒋树晴是我小姨父，小姨最疼我，有我们的关系，他会关照你的。”蓝定坤本来跟蒋树晴就走得很近，好几次在丰园酒店宴请蒋书记，还请纪委纠风办主任江枫作陪，江枫是定坤初中同学，他前几年提拔为正科级，属于少壮派，前途无量。去年蒋书记儿子结婚，还专门给蓝定坤和江枫下了请帖，而其他乡镇普法办主任都没接到邀请，可以想象蒋书记还是很看重蓝定坤的，少不了以后栽培重用。定坤疑惑地看着春妮，这个妹子后台挺硬啊，就差手眼通天了。
　　 他装作平静地啜了一口冰红茶，对春妮的话不置可否，显出很有城府的样子，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小瞧自己。蓝定坤从农民一步一个脚印奋斗到今天的副科级，人前装孙子，夹着尾巴做人。和卫涓结婚不久，巴望着卫家资助提携帮扶，结果被老婆的娘家人看不起，自个儿内心很受伤。在女人面前，蓝定坤要显出男人气概，不要低三下四哀求她，她对你就寄予厚望，不但委身于你，还与你共度时艰、克难制胜。
　　 当晚蓝定坤销魂的床上技巧，令鲍春妮不能自持，干柴遇烈火，她热辣地迎合男性阳具的冲击，好久没找到这么爽快的性爱了。翻云覆雨大半夜，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二人才尽兴收场，沉沉地睡去。一觉醒来，日上三竿，洗漱间隙，蓝定坤思忖该怎样向卫涓提起离婚的事。现在细想，蓝定坤以前那几个姘头都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货色，她们文不及卫涓才华横溢、调教孩子，武不及春妮见多识广、泼辣能干。比较起来，鲍春妮更胜一筹，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打着灯笼都难找，眼下遇上了，蓝定坤要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一切后果地和她结婚。
　　 九月中下旬，秋雨绵密，窗玻璃上淋出无数道水痕，仿佛一张张涕泪横流的脸。多少个夜晚，卫涓安顿小楚阳睡着了，她难以入眠。聆听着楼梯道各种或沉重的、或轻快的脚步声，然后“砰”的一声，别人家的防盗门重重地关上，就是没有蓝定坤回家的迹象。下这么大的雨，他总是说在城里谈生意签合同，今晚在哪里住宿呢？
　　 周五晚上，蓝主任终于回家了，可他又说明早要搭便车去省城办事。定坤极少与涓子亲热，晚上以往草率行事再分床而眠，原来是因为定坤老打呼噜，涓子又总起夜，让对方睡不安生。偶尔也能热火朝天地爱抚一场，总归是次数不多，按蓝定坤的说法是夫妻两人性生活质量不高。现在则是插进来了个鲍春妮，男人精力有限，只能劲往一处使。原想和老公认真交流厦门之行的见闻感受，不料定坤回家推说又忙又累，洗澡后换下一身衣服泡进盆里，他转身躲进书房，倒头就睡。听着房门咕咚一声关上，涓子无奈地叹口气，赶紧搓洗老公的衣服，从衣袋里找到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常绿装潢公司经理鲍春妮，主要经营洁具、灶具、瓷砖、灰沙、彩瓦、铝合金构件、橱柜衣柜、墙纸涂料等等”。卫涓把名片放在一边，洗完衣服晾到阳台折回来，听见书房里传来接听手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