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千羽(小说)
“田大人,此言差矣!千羽族人守护我村百年,绝无二心,从未做出格之事!”村中一个年长的老人站在黑暗处说道。
“血誓依存,他们怎敢造次?眼看盟约解除在即,千羽族人就已经开始打那位美丽姑娘的主意?”田方讥笑道。
“你们久居这深山老林,过着贫困的生活,有什么好?放着现成的宝山不用,岂不可惜?各位应该也见识过我天都城的繁华和雄伟,本统领愿意与古布村共同开发此地宝藏,保证给古布村一个同样美丽的都城!并配给古布村两百条长铳,到时各位也是一城之主!”一个雄健的中年男子坐在左君侯对面,目光阴狠沉声说道。他就是天都城统领田齐。
听到此言,古布村几个老人眼睛亮了很多,明显露出贪婪喜悦之色,却并不做声,都瞧向左君侯。无论是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还是富丽堂皇的都城都深深吸引了古布村这些初见世面的老人,在他们内心深处确实有些忌惮神出鬼没的千羽族。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统领大人还需仔细商议一下!”左君侯这时开口说道,接着古布村几个老人和田方都离开了。
“用这个?”听完田齐的计划,左君侯大吃一惊,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左君,这是蒙汗药,无色无毒,只会使他们暂时失去抵抗力。然后,我会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流放到边远地区去!”
“当真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都统大人答应我们的条件绝不会食言?”左君侯狐疑地追问道。
“本都统一言九鼎!若有违背,天诛地灭!”田齐拍着胸口并指发了个毒誓,接着低声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分批秘密潜入,隐蔽在古布村周围,你只要如此这样……无人知道是你做的!”
左君侯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狠狠地喝道:“好!”然后两人喝了一碗黑羊血酒,以示盟约成立。
千羽历,五三年秋,今天是千羽族人百年以来最高兴的日子,从此他们将真实地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也将奔向自由的怀抱。所以,全族男女几天前就陆续开始沐浴更衣,今天他们穿戴的非常干净整齐,由族长千羽战带领,无论男女五官长得都很精致,个个飘逸俊美。
古布村今天到处张灯结彩,以红黄色为喜庆的基调,普通村民对神秘的千羽族人既好奇又充满了敬意,他们蜂拥而来夹道欢迎,一路上祝福声不断。
蝶依远远地站在城墙高处,用焦急的目光开始努力地搜寻起那个特别的“千羽”。由于千羽的男人外形有些相似,蝶依一时也无法确定是哪个,直到看见千羽轻云腰间悬挂着那件奇异的乐器,她徒然欣喜若狂,真是一个俊美好男儿!人群中千羽轻云充满柔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蝶依才羞涩地低了低头,向千羽轻云微微一笑。
古布村的村民击打起了欢快的小鼓,向千羽族表示真诚朴实的谢意。
经过一番礼节性的接见和歌颂,已近中午,正宴时辰已到,左君侯热情地招呼着千羽战一行人入正席位。千羽族成年男子十五人,清一色的蓝袍,有些衣服上的破洞被精巧的小补丁修补过,可见千羽族人一直过得很清贫。宴席设在古布村宗祠,地方很宽敞,宗祠堂内全是两族有些分量的男子,千羽族的妇女儿童被安排在宗祠外面,双方儿童闹得不可开交。
千羽战坐在中位,他用目光打量了一番族人,突然白眉一掀,怎么少了一人?这时千羽长弓附在他耳边嬉笑着道:“轻云这小子早就溜了,去找蝶依姑娘啦!”千羽战嘴角抽动了一下,低声暗骂了一句。
宗祠堂两百米外就是左君侯居住的三层阁楼,此时天都城统领田齐正站在窗帘后面。地处全村最高点,他俯视着下方热闹的场景,一边静静地等候着。古布村今逢盛事,所有的布防被左君侯下令撤离,村门敞开。村庄附近的一个低谷里,几个方队的人马正全副武装安静地潜伏在树林里。
“大人,事成之后,你真的会蜕现了左君侯的条件?”田方有些好奇问道,他非常清楚,都统大人吃肉从不吐骨头。
“誓言?随口说的话,你信吗?只有千羽这群笨蛋才会傻傻地为别人守候百年,呵呵!”田齐冷笑道。
“可是,古布村民也有千人,若借处此处门户要害之地,有意阻挡我们挖掘宝藏,恐怕将有一场恶战?”
“失去千羽的庇护,区区村民就是羔羊!我已在林中埋伏了两百士兵,那就把他们全部杀光!”田齐目露凶光道。
“是,大人!我已安排三人潜入宝藏之地,正在那里勘察具体情况!”
“如此甚好,一切等我命令!”田齐握了握手中三色指挥小旗说道。
碧水清流,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此刻并肩坐在一块洁白的石头上,欣赏着红黄漫山的风景,两人正是千羽轻云和左蝶依。第一次见到“千羽”的真容,蝶依有些害羞,不知不觉被千羽轻云带出村落,攀上了后山山腰,山脚下偶有热闹的声音传来。
“千羽,你擅自离开,会不会受到责罚?”蝶依歪着头睁着好看的眼睛,有些担心道。
“不会!不会!我小时候就喜欢受约束,再说我那些叔叔伯伯族长,其实都怕了我。对了!我叫千羽轻云,千羽是我们家族的名字,以后你不要再叫了,会被族长责怪的!”千羽轻云说道。
“嘻嘻!他们怕你?我才不相信。”蝶依笑道。
“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全族人把我养大的,其实嘛……他们就是我的亲人,宠着我罢了!”千羽轻云眉头一皱说道。
“轻云,没想到你从小就是如此不幸。不过,以后有我陪着你,你会天天开心的!”蝶依眼中星星在闪烁。
“别!我都快背不动你了,一不小心会摔下去的!”千羽轻云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说什么!是说我越来越胖吗?”蝶依两眼一瞪,用手使劲地锤着千羽轻云的胳膊。
“哎呀!依依,不是这个意思!”千羽轻云装着痛苦状,顺手一挡一带,蝶依冷不防倾倒在他的怀中,蝶依刹时满脸红晕。怀抱温软如玉的躯体,千羽轻云不禁有些痴了。
蝶依凤目微闭,紧紧地抱着千羽轻云,当两个炙热的灵魂正处在无限的遐思中时,突然几声沉闷的声音从左侧山峰传来,脚下的石头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三
古布村宗祠堂内,千羽族的战士们长年过着艰苦的生活,在修行的道路上不去刻意追求口舌之欲。明天大家就回归自由大道,今天难得放松一回。在左君侯等人特意的热情招待下,十五个人个个已经坐姿不稳、醉意熏然。
宴席上左君侯如负重担,细密的汗水顺臂而下,半个时辰前他把田齐交给他的药物全部倒入特制的酒壶中,亲眼看着千羽战他们喝干了杯中之酒,直到现在似乎毫无效果。当田齐的身影在宗祠大门口徘徊时,左君侯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几声低沉的声音传来,类似天空的闷雷,几分钟后又传来了一声巨响。
“不好!”千羽战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位置,突然脸色大变,醉意醒了一半,他猛地站起急步踉跄着走出宗祠。宗祠外空地之上,热闹的人们正惊疑不定地望着远处一座用白玉石修葺的华丽墓碑,巨大的碑石跨过一个岩洞,正是流过古布村的水源源头。此时,墓碑处烟尘弥漫,高高的白玉碑石已然倒塌,里面的清水汹涌而出,去势凶猛。
“谁干的?!”千羽战怒喝一声。当年左寒和千羽的族长结为金兰,墓碑就是两人去世后的埋骨之地,也是千羽族与古布村世代交好的象征。千羽战怒气勃发,突然他心口一痛顿时跌倒外地,口中喷出一口黑色的鲜血,接着千羽长弓等人全部痛苦地盘坐在地上,黑色的鲜血从七窍溢出……
“好狠!左君侯,是你做的好事吗?!”千羽战不顾剧痛,站起来一把抓住左君侯的胳膊大声喝道。
“战族长,你们中毒了?”左君侯一看状况,顿时面如土色,吓得魂飞魄散,事情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真的不是你做的?”千羽战又一口鲜血喷在左君侯身上,怒目圆睁。
“是……不是,不是……是他们骗我的啊!”左君侯此时悔恨交加,方寸大乱,跌坐在地上。
见此惨剧,千羽族的妇女儿童顿时哭倒在地,哀声阵阵!
此时天空阴云渐起,一支红色的小旗“咻”地飞上了半空,拖出了长长的火焰,片刻,密林中冒出黑压压的一片盔甲,一支手持雪亮的长刀背着长铳的武装军队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把千羽族的十几个人团团围住!
“田齐!你不得好死!老子和你拼了!”左君侯看见田齐正在不远处,指挥着士兵驱逐殴打着围上来的村民,手握匕首咬牙猛扑过去。
“噗!噗!”只听见一阵机关声响,还没靠近田齐,左君侯就被士兵手中的长铳射成了筛子,倒卧在血泊之中。接着几个想扑过去报仇的古布村民,全部被射杀在地……
“父亲!”此时蝶依也正好赶来,她目睹左君侯身死拼命地想扑过去,被同样泪流满面的千羽紧紧地拉住。
“千羽族,狩猎者!哈哈!你们杀我三十人,我要杀你三百人!我要你们灭族!”田齐连声阴笑着走了过来。
“你认为你们能活着出去吗?”千羽战裂开血红的嘴顺手往墓碑处一指,狠狠地说道:“你看!此处是龙头,下面是一条几百丈深的暗河,连接着无边的大海,一旦缺口被打开,河水倒灌而出,不出一刻时间,这里将变成一片汪洋!当年建此墓碑,就是此处防止被破坏,带来天灾!”千羽战费力地道出了鲜为人知的机密。
田齐望着墓碑处越来越大的缺口,河水正漫山遍野滚滚而下,大有灭顶之势,顿时惊慌失措。
“罢了!救你们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能屠杀这里任何一个人,可否?”千羽战望了望哀号连连正奋力往高处攀爬的村民们放下了心中滔天的恨意说道。
“你有办法?我答应你!”田齐惊得连连点头。
“如有反悔,我以千羽族之名,诅咒你万世沦为畜生道!去!”千羽战双手一划,只见一道白光飞入田齐脑门上消失不见了。
“千羽的儿郎们,在否?!”接着千羽战猛地大喝一声。
“在!”仿佛吃了灵丹,千羽族的十几七窍流血的战士刹时如魔神复活,围着千羽盘地而坐,中气十足地回答道。
“悲哉,千羽!壮哉,千羽!以吾之名,还汝乾坤!”千羽战口中开始念着一段古老的经文。十五个千羽战士,都是一手掌朝天,一手竖立胸前,跟着齐声默念。
瞬时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随着隐晦难懂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天空慢慢出现了无数的白色羽毛,轻灵而飘逸,如雪片般落下来,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凤凰图腾,蕴藏着雷鸣之音。
“以血为引,解!”此时千羽战头顶的白发漱漱而落,他双手费力地一推,白色凤凰图腾飞到墓碑上空缓缓落下,一碰触到缺口,发出阵巨大的爆鸣声,周围无数的山石被吸入缺口处。几分钟后,墓碑的缺口全被封死,河水断流!
此时,千羽族十五名战士全部双手下垂,闭目不动,一阵狂风吹来,片刻全部华为飞灰!
千羽轻云久久地跪在地上,悲恸不已。
“云儿,好孩子,千羽的重任以后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保护好族人和古布村的村民!明天才是千羽的自由之日!记住!此处封印最多只能维持三日,你必须带领大家寻找一处合适的栖息之地,再会!”这是千羽战弥留之际,用密语传给他的遗言。
“高!妙啊!”亲眼目睹了如此神迹,连心狠手辣的田齐也由衷地佩服。“千羽族啊,你确实不该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这片天地容不得你的存在,否则会引来天妒!”所有在场的人都呆立在原地,被深深地震撼住了!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这时田方靠近田齐低声问道。
“留下有姿色的女人,其它的人全部……”田齐有些心虚,偷偷地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呜,呜……”一声悲泣的长音,穿透天空厚厚的阴云,有风从平地而起,如利箭散向四面八方,落入山谷、树林、峰涧……
黑暗降临,蛮荒深处响起无数的嚎叫,接着长音一转,如金戈裂帛充塞着肃杀之意,无穷的悲哀化为热血沸腾!千羽轻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两眼通红悲愤地演奏着吹杀,蝶依已不知去向。
一道道黑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蛮荒密林深处,它们来自不为人知之地。一条,两条……数不清的黑色身影汇聚而来,它们眼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张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向天发出阵阵恐怖的长嚎。
双龙吹杀最强大的地方,就是驱兽控灵,千羽族千年以来能学会者也只寥寥几人。千羽轻云经过无数练习进展甚微,今天因血海深仇,终于爆发出了最强大的力量!
村民们吓得四散奔逃,黑色的身影似乎对他们视而不见,咆哮着直奔古布村而去。
“这是什么东西?”田齐大吃一惊道,“集合!布阵!”他使劲地挥动着手中小旗,指挥着军队布成一个防守的圆形方阵,手中的刀枪一致朝外。
不到一刻钟时间,呼啸而来的黑影就围拢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它们目露凶光,吐着猩红的长舌,冷冷地盯着田齐他们,随时准备着攻击。
黑狼,半人多高,凶残狡诈,它们很少出现人类世界,善于团队作战,灵性极高,是这片蛮荒之地的王者之一。黑狼是双龙吹杀主要的控兽种类,所以它的两端分别雕刻是黑狼的狼头和狼尾。
田齐军队被腥风扑鼻凶狠的巨狼包围了,士兵们个个吓得两股颤抖,欲弃枪逃跑,可千羽轻云怎会轻易地放过他们。他跳下了城墙,缓缓地向田齐走去,两边聚集在一起的黑狼纷纷低头让路,表示臣服。
“是谁说要杀光我族?灭我全族?”千羽轻云面无表情沉声说道,“犯我领地,杀我族人,你们个个都该死!”
“少侠,我只是一个过路者,都是这群强盗干的好事,与我无关,请放过我吧!”
“你,这个废物!”千羽轻云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哈哈!站起来,一招之内你不死,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千羽轻云用手朝田齐轻蔑地一指。
“当真?”田齐大喜。
“千羽一族,一诺千金!”千羽轻云怒道。
“好!”田齐乘他不备,突然丛身上掏出了一把短铳,朝着千羽轻云迅速地扣动了扳机。
一声爆鸣,短铳射出威力巨大的弹片,打在树木上噗噗直响,围拢的黑狼吓了一跳。
可是射程内早就失去了千羽轻云的身影,然后田齐感觉双眼喉咙一痛,三处豆大的红点慢慢扩大,接着爆裂开,鲜血奔涌而出。双龙吹杀同样是一件厉害的暗器。田齐痛得在地上翻滚哀嚎着,不一会儿就了无声息。
“扑通!扑通!”亲眼目睹千羽鬼魅似的身影和强大,有的士兵吓得跌倒在地,有的趴在地上哭号着求饶,半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太弱了!都杀了吧,以祭我族叔伯们的在天之灵!”千羽轻云向跃跃欲试的黑狼们挥手发出攻击的命令。
于是,无数的黑影张开长长的獠牙兴奋地飞扑上去,现场一片惨叫血肉横飞,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在整个古布村落弥漫开来。
黄昏时刻,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一条长长的队伍互相扶持,沿着古布村几百年来从未干涸过的河流,缓缓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进发。三日之后,这里将变成了一片汪洋,不得不离开千百年来赖以生存的故乡,队伍中不时传来轻微的哭泣声。
千羽轻云背着蝶依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作为千羽族仅存的成年男子,他将全力以赴去完成族长的临终托付,为了古布村的使命,为了千羽家族!
“千羽,你看,天边有一颗好亮的星星啊!”蝶依伏在千羽轻云背上叫道。
“依依,叫我轻云,不然族长……”声音立刻顿住了。
“不!我以后就叫你千羽,你是他们的骄傲和希望,也是……”
“也是什么?”千羽轻云好奇地问道。
“也是我的希望,我会一辈子跟着你!”蝶依大声说道。
“好!我答应你!”
夜色如水,蝶依用力抱紧千羽轻云闭上了眼睛,开心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