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小河弯弯青山绿
肖志成夫妇有每天黄昏散步的习惯,每天黄昏都要或顺河或翻山慢走三四公里,而这时候正还在山梁那边悠哉游哉的走着,时不时和队里的其他人家打打招呼,开开玩笑,想都没想到自家房子旁边会着火。
“劈劈啪啪”声越来越大,赵成夫妇都感到不对劲儿,就出门看,见火正燃得欢,两人脸都吓白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成对妻子说:“你快去喊那几家人来救火,我骑车去山那边报告队长!”
梁英习惯性地推老公一掌:“你也是,打个电话嘛,骑车去,跑拢都烧到肖大哥家的房子了!我这就去叫人,你快赶紧拿水桶去灭火!”
“也是,急糊涂了!”赵成就打电话,然后去提桶往河边跑。
梁英急忙跑到肖家,用力摇围墙门:“肖哥,江姐,火都烧到你们围墙边了,还不快出来救火?”
没人应答,又使劲摇了几下,才发现围墙门和里面的房门都锁着,心知这两人肯定还在散步,就又急急火火地去通知远点那几家胡姓人。但是,距着火的竹林最近陈素珍家,梁英却看都没往那里看一眼就直接跑走了。
这时,一股风把火苗吹向肖家围墙外,竟点燃了肖家堆在墙外备着烧饭用的柏树枝桠,围墙外顿时也大火熊熊,好在堆得不多,火苗还没翻进墙内就开始减弱了。
这时的赵成,忙得汗如雨下,到河里提水泼火,还真叫做“杯水车薪”,但他发现肖家围墙外的柴烧着了,赶紧提来一桶水,倒是加快了围墙外的火势熄灭。
等到远点那几家人和山梁那边的人赶过来,竹林已快烧完了。
肖志成夫妇是在山那边听说的,就和队里人一道跑过来,一下山坡,发现自家房子没事,心里才松了一口大气,但远远地就看见一段围墙熏变了色,堆的柴也没了,江秀珍还是心痛不已:“可惜了啊,那么多柴,要烧半个月呢!”
这个时候,一队人都在这里了,唯有陈素珍猫在家里,但因准备救火的围观人多,谁都没有注意到。
已经无须救火,人们就回走,可竹林地的主人却不依了,拉着队长说:“队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如今竹子再不值钱,我这里也要卖几百元吧?还有,这一烧,明年还能再发笋子吗?没得那么怪,好好的咋会起火呢?”那人本来怀疑会不会是和竹林只隔条水沟的肖家放的火,可肖家两口子又是和自己一道从山那边过来的,就要求:“队长,你可要向派出所报案哟,查出是哪个放的火,赔我竹子!”
无根无据,自然是很难查出来了。
隔了几天,河边远点儿的一个胡家的老太婆碰见散步的肖志成夫妇,拉住两人,神秘兮兮地悄悄说:“嗨,我给你们说啊,失火那天下午,我在山上看牛,老远看到有个穿灰白衣裳的人在竹林里转了半下午呢,看那个身形,不是陈素珍才怪!”
江秀珍抬头盯着老公,等着看老公咋个说。
肖志成听了,心里想,陈素珍的地在竹林下,竹林确实要荫她的地,她放火的可能性最大,但既然都过去了,自己房子也没烧着,她又那么大的岁数了,还要照料植物人,也够可怜了,就说:“老嫂子,这事儿啊,我看,陈素珍虽然招人恨,但她也艰难,她要真被拘留几天,孙表叔连水都会喝不上呢,事情过了就算了,你可别对其他人说哟!”
江秀珍说:“你就会帮老腔壳开脱!她那么恶毒,就是该告到派出所去!”
肖志成说:“我们就损失了几堆柴嘛,围墙熏黑了也黑在外面,告了她,我们有啥好处?别和她一般见识,看在她儿子儿媳面上,算了!”
胡老太婆也说:“对对,这人是忒可恶了,可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肖老弟说得对,我们三个人,对哪个都别再提这茬事儿了。”
可是,安静了不到一个星期,山湾里又时不时飘荡着陈素珍骂花鸡公的声音了。
立秋不久,刚退了些暑气,在自己不知觉中挨了几年老伴咒骂,当然自己也非常难受难熬的孙有田,终于在一天晚上解脱了。
陈素珍从来都起得早,每天起来头件事就是给二便失禁的老伴收拾卫生。这天起来,例行走到老伴床前收拾,都收拾完了,才注意到老伴今天身板哪门这么硬拐拐的呢?再一细看,才发觉断气了,心中一阵轻松:啊呀呀呀,这下子松活了,不用再每天洗屎洗尿了!
但刚一高兴过,就犯愁了:棺木倒是哪年就备好了,可得抬出去埋才行啊?自己这么多年来,得罪了一队人,哪门请得动人呢?人死在床上了,哪门办呢?原来,她也知道自己一直在得罪人呀?
于是,陈素珍只好厚着脸皮去请人,山湾这边只有赵成年轻点儿,可赵成根本就不答应。但就算答应,没四个人是抬不上山的,就又跑到山梁那边队里去找六十几岁以下的人,可那些人老远看见她就往一边走,或者把门关上,碰到避不开她了的,就都推说没空。
陈素珍回到屋里,早饭都忘了煮来吃,呼天喊地地痛哭起来。
肖志成家离得最近,听哭声,不说也知道是孙表叔死了,有心帮她出主意,但心里气难平,就故意先不理她,装没听见。
听得见哭喊的赵成家也是这个心态,也装不知道。
陈素珍哭饿了,也中午了,就煮了碗面条吃了,心想哪门办呢?告诉儿子媳妇和幺女儿吧,只写有电话号码,自己不会打,也没手机,上街去打吧,来回要走那么久,再说就算通知到了,三五几天也回不来呢,现在天还这么热,多放两天就臭了啊……就又长声吆吆地哭喊起来。
半下午,肖志成觉得差不多了,就来到赵成家,逢上赵成夫妇刚从地里拉了一电三轮苞谷回来,就说:“赵老弟,商量个事。”
“好,坐,坐!”梁英搬来板凳,赵成停好三轮,问:“肖哥,啥事?”
肖志成先说了孙有田死的事,也说了自己有心急急陈素珍,所以这会儿才来商量的意思,然后说:“我提个建议,虽然说陈表婶这人太没素养,甚至没人性,但到底是老邻居,再说孙家的儿女为人还是不错嘛,现在等陈表婶急够了,我们也算出了恶气了,我们还是帮帮她,怎么样?”
赵成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那肖哥你说,哪门帮法?”
肖志成说:“你我两人去陈表婶那里要来电话号码,我来给她儿子打电话,和他儿子商量了,我们就去请张道师来办后事,这些一条龙丧葬服务的,还可以丧葬立碑一并做了,不用再请人抬丧,他儿子要是同意,你我两人马上就去三圣村,请张道师明天就来埋人。”
“行,这样最好。”赵成夫妻很是赞成。
于是,两人就去要电话号码,说是帮她给她儿子打电话。这一次,陈素珍还算对他俩很客气,又是请坐,又是表示感谢。
肖志成当着陈素珍拨通了孙家儿子,把这个想法说了,一拍即合,孙家儿子委托他两人帮忙去请道师,还说顺便把碑也立了,他们立即就起身回家,他回来就去给道师付钱,挂电话前还千恩万谢……
过了几天,孙家儿子儿媳回来,还请了本队社员和亲戚,做了个丧酒,山湾里的五家人,都买了香烛寿衣鞭炮去吃了丧酒。
……
这以后,陈素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骂花鸡公了,对人也礼貌了,遇事还能商量着办,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河边山湾,从此和谐宁静,还真有点儿像桃花源了,而山梁上的树,田地里的庄稼,在人们眼里也更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