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行走】那年我在井队(散文)
听着女孩的絮絮叨叨,我感觉像听天书一样,瞪着懵懂的眼睛,感觉她说的这些跟自己离得非常遥远,那昨天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样,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有深刻的体会,像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她说的那些事,我真的是想象不出来。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分了,眼镜男带着一个中年男人来了,对我说,这是32604的成本员,你愿意去他们队吗?
还没等我多想,成本员看着我急切地说,丫头,我昨天其实就来了,我还问了问你是哪里人,你忘了?
我想了想,似乎有那么回事,当时乱哄哄的,没怎么在意。
成本员说,丫头,去我们队吧,我们队上你们老乡多,而且我们队上优秀小伙子也多。
听成本员一说,我心里有点不愉快,让我去你们井队帮你们解决钻工的婚姻问题吗?早听说了,钻井工人都不好找对象,为了能解决他们的单身问题,单位出台了帮扶优惠政策,待业青年嫁给钻井工人可以解决工作问题,成为正式职工。我一个堂堂的正式职工,还没想过要占用别人的名额,哼!
成本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咱们队上的队长叫李军,是涿州人,副队长是景县人,卫生员是你们县的人,还有你们好多这两年分来的你的老乡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似乎动心了。成本员说,丫头,别愣着了,别的队不要,你上咱们队可就是宝了,赶紧走吧。
我一个小丫头,谁也不认识,反正上哪都一样,我是有单位的人,是正式职工,反正你也把我卖不了,走就走吧。
眼镜男说,小彭,我姓郭,我看你这个小姑娘挺文弱的,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来找我。
我傻傻地点了点头。出门在外,全都得靠自己了。在两眼一抹黑的地方,除了少说话,就得多看事看人了。
坐着双排车,一路向北,在辽阔的滩涂上,沿着一条弯曲的土路,来到了位于大北的32604钻井队。井队的生活场地并排站立着好多栋铁皮房子。
车子一停,就有人出来了,笑着问,接来了?
成本员说,接来了。
跟着成本员来到一个房子跟前,说去队长那里。
队长中等个子,很热情,快人快语,说暂时还没有腾开宿舍,今晚他去住井场,让我把行李放到他这里来。并告诉我,马上工人们要下班,需要休息,明天再安排宿舍;吃饭的问题,一会儿去食堂自己打。
于是,队长就出去了。我把行李放到椅子上。这时,成本员带来一位大姐,让我叫嫂子。我笑着叫了声嫂子好,给你添麻烦了。大姐很开朗,说以后都是熟人了,别见外,我们这里就是欢迎女同胞,走,我带你去场地周围看看,熟悉熟悉。
跟着大姐井场转了转,熟悉了一下地形。井场上机器轰鸣,灯光闪耀,生活区有食堂、有水罐,还有开水房。下了班,大家都是先去接水,然后到自己宿舍里去洗漱。院子里挂着洗过的衣服,有人来来往往,相互打着招呼。
看到这样的环境,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大姐告诉我,晚上把门锁好,好好休息休息,有啥事明天再说。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还没有宿舍,总算是来到了单位,就听从安排吧。初秋的夜晚,在这荒凉的地方,似乎有海腥的味道袭来,因为在井场的附近,我看到了潮水的足迹,似乎是刚刚褪去的潮水,也似乎是雨后的印记。
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半夜似乎有下班的人在院子里走动,还有人咳嗽的声音。
拉开窗帘,外面路灯闪烁,不远处钻机轰鸣,井架上灯火通明,还能看到钻台上人影的晃动。这就是钻井工人,他们披星戴月,不辞辛苦,为祖国的石油事业贡献着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他们是一群钢铁汉子,在不久前,这里也发生了风暴潮,听成本员说,队长没撤,趴到井架上,都冻僵了。
第二天,我搬到了自己的宿舍,稳定了下来,晚上,就跟着师傅上班了。
师傅技术很好,总是不闲着,一般都是让我递递扳手什么的。我还有一个大师兄,是临时工,对我也很好,总是抢着干活。
秋天的渤海湾,风劲潮涌。在我刚上班的一个月里,我也遇到了一次因潮水袭来而撤离井场的经历。
天黑了下来,风一个劲儿地怒吼咆哮。有人敲着每栋房子窗户,喊:都别睡觉,精神着点,今晚有风暴潮,注意听指挥,随着准备撤离!
在好奇心地驱使下,我打开门往外瞅,风嗷嗷作响,我看见有人拿着手电在不远处观察水势。潮水已经在宿舍铁皮房子后面了,队长让人趟着水上钻台,告诉他们按照技术要求处理,留下值班人员,剩下的人能撤的都撤回宿舍区来。
然后就听见队长对着电台大声喊话的声音:喂喂,我是604,我们这里潮水已经到宿舍区了,我们需要车辆增援,我们需要撤离,请回话!
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反正有那么多人呢,有他们就有我。揣上自己刚发的工资,穿上最厚的衣服,戴上帽子,坐在屋里看书。
同屋的姐姐见我还在看书,生气地说:真能沉得住气,你知道我们曾经经历过什么吗?
我说,着急有啥用,跟着大家走就是了。
那个姐姐坐不住,一会出去看看,一会又出去看看,拿了这个忘了那个,好像还想写遗书交代几句,拿起笔来,又放下,最后揉成团,狠狠地扔在地上。看到她坐卧不安的样子,我心里也不自觉地忐忑起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感觉经过了地老天荒,半夜一点多,一辆给井队搬家用的大型卡车开来了,队长招呼大家趟着水上了卡车上的大车斗上,男人们自动站到外围,把女人们围在中间。
车子开动了,明亮的灯光照在地上,透过缝隙,我看到路上全是水,看不见路。大家屏住呼吸,谁也不说话。路本来就窄,司机掌握方向,全凭感觉。通往外面的路,是人工修出来的,是仅有的安全地带,周围很可能还有沼泽,如果车偏离了方向,偏离了道路,就可能会翻车。
我被夹在人群中,什么也看不见,男人们手挽手,形成一个保护圈,我在里面很温暖,也很安全,似乎我还昏昏欲睡着了。
车子行进得非常慢,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好像已经到了安全的路面。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了句玩笑话:“有人睡着了哎”。听了这话,气氛似乎活跃轻松多了,人们大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到了新户后勤指挥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这里静悄悄的,跟井队是两种感觉。当这里的人们还在香甜的睡梦中的时候,一线工人正经历着风和浪、生与死的考验。
队上的管理人员招呼大家住下,早上七点多钟,说退潮了,我们又返回了井队,开始了紧张的钻探。
一个月后,我休假回家,等修完假回来,听人说比我早一届上班的小康出安全事故了,送到了医院,截去了一条腿。成本员一见到我,拍着大腿说:丫头,你知道吗,其实我就是想给小康这孩子找个对象,所以才让你来我们队的!
听了这话,当时我脑袋很大,空白一片,不知怎么接话。我没意思他没意思只有你有意思,你可真有意思。
小康是深县人,不高的个子,总是转动着精明的小眼睛,在上学的时候,他追我们隔壁宿舍的小磊,时常出现在女生宿舍前。小康在医院期间,和照顾他的护士产生了爱情,结婚后,享受到了提前退休的待遇,如今回老家安家了。
二十多年后,回想过去,青春岁月,一线生涯,生死考验,既是宝贵的人生阅历,又是一段永远值得铭记的历史。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总想要忘记,可是如何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