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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大雁庄记事


作者:老唐 布衣,103.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52发表时间:2017-09-18 13:08:42
摘要:苏北平原的一个小村庄上,一个普通农民的故事。


   一晃就过了十来天,这十来天龙德是过的神仙般的日子。两口子好的是如胶似漆。龙德本就是实诚人,不会防人的。龙守信见小两口儿这么好,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这天中午龙德放工回家,远远的见篱笆门上上着锁。心里就“格登”一下,心说这篱笆门儿从来不锁的,今天怎么了?到家一看:老婆不在家,铝锅里煮着白米饭,铁锅里还烧了红烧肉。饭菜烧得好好的,都没有动。龙德心说:这婆娘今天怎么舍得了?出门问左右邻居都说没看见。龙德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来,着急了。连忙告诉守信,守信把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发动起来去找。龙德自己去大队部广播通知找人。龙德广播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龙德的嗓子都喊哑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龙德的老婆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多少年后龙德回想起这件事,都觉得这是一场梦。
   分田到户了。集体也解散了,仓库也没有用了。两三年不维修,败落相就出来了。有几间房梁塌了下去,瓦也掉了。集体的供销社倒了,倒是几家私人的小店开得红火。克己和几个朋友合伙办了个农资服务站,卖农药化肥种子等等一切农民用得着的东西。服务站就用原来供销社的房子,大些的东西就放在院子里。集体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挣不到钱就拉倒。挣到钱了,年底像征性的交两个钱就好了。那时候还没通公路,所有的东西都要用船运,上船上岸的又费力又麻烦。那几个人都在外面采购运输,龙德在家站店,负责销售。几个人里面就他没有家庭,白天站店,晚上看店。吃住都在店里了。
   龙德能吃苦,肯钻研。时间不长就把店里弄得井井有条。是药水机也会修,钉耙柄也会装。人又厚道,常常是修了半天的药水机,(螺丝都锈死了,难拆)只是换了个密封圈,他也只收几毛钱的密封圈钱。卖到农药时,一亩田打多少,什么时候打,注意事项是什么,他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讲。龙德的生意是越做越好了。
   庄上人钱也渐渐的多了。好多的人家都在盖新房子。克己看准时机进了一批盖房子的木头,卖得是非常的好。最后拣剩下的几根木头,龙德买了回去,把草棚儿拆了,盖了三间大瓦房。
   马上就要秋收了。秋后到上冻前是盖房子的好时机。克己这次准备多运些大木头回来,庄上有十几家都准备在秋后翻盖新房。大雁庄有盖房子的大木头卖的事也传到了外庄,已经有好几个外庄人来打听过了。这一趟木头弄回来后就专心弄秋收的农具和秋种的种子化肥农药,这些东西品种多,数量也不少,繁杂。
   龙德把仓库里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等克己的木头回来放在里边。木头运回来的时候,半庄人都去看了。五十吨的大船,庄上人没见过。满满的一船木头堆得像山一样,高高的,用缆绳绑着。克己看着满满的一船木头,看着村里人羡慕的眼神,眼睛都笑得只落下一条缝。
   克己一边解着缆绳一边和岸上看热闹的人说着话。岸上的人都恭维克己,夸他有本事。弄了这么一大船木头回来。忙凤儿跟了他有福享。克己是一边嘴上谦虚,一边心里暗地里得意高兴。最后一根缆绳刚刚松开,木头“哄”的一声就滚了下来。克己躲闪不及直接被木头砸到河里。上面的木头接连不断的滚下来,岸上的人一片惊呼。龙德在店里听到叫声,忙奔到河口一看:木头盖满了河面,克己不见了。龙德一边问一边扒开木头潜到水下捞人,众人帮忙七手八脚的把克己拉了上来。此时的克己胸部己经堨了下去,七窍都往外流血。赤脚医生来看了看说:“肋骨全部都断了,赶紧的送大医院。”忙凤儿也从田里一边哭一边赶了过来。众人正要把克己往小船上抬,克己直摇手,把龙德喊到身边,拉着龙德和忙凤儿的手:“不要送医院,我晓得我要死了。我不想死在外面做孤魂野鬼,把我弄到家里去,我要死在家里。龙德哥哥,我求你一件事,我死后,这个家庭就交给你。你要帮我照顾好忙凤儿,帮我把两个儿子带大,帮他们成家立业。”说完就把忙凤儿的手交到龙德的手上,满眼的泪水和血水,定定的盯着龙德。龙德紧紧握住克己的手,一边哭一边说:“兄弟,你放心。我不管吃多大的苦,都把这事做好,从现在起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克己的丧事是龙德做的主。丧事办得很风光。龙德跑了几十里路到东台请了十几个和尚做了法事超度克己。那时候庄上死人是不用和尚的。周围庄上也没有和尚。从克己后庄上老人死了都找和尚来吹打念经了。
   服务站倒了。龙德住到了克己的家里。龙德是没日没夜的做,两边的责任田都要种,那时候没有机械全靠人力。一个忙场下来,龙德人都瘦了一圈。庄上人都舍不得他,要他慢点儿做,不要这么卖命。朋友们一有空也都来帮忙。问题是一农忙大家都忙,所以帮也帮不了多少。
   克己的两个儿子正善正美也非常的懂事,小小的年纪就懂得帮忙做家务。农忙的时候,龙德和忙凤儿常常是早上天不亮就下田,直到乌漆通黒的看不见做才归家。早饭同中饭都是两个儿子煮熟了送下田,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一前一后把饭菜用篮子抬下田。庄上人个个都说:“忙凤家这两个小孩懂事。”
   龙德和忙凤儿两个人种了十几亩田,一年到头忙得够呛。年底一算帐,进帐还不到一万块。龙德就想找点儿别的行当做做。因为克己死的时候和尚是龙德到东台找的,后来庄上有老人过世了请和尚都找龙德出面找。一来二去龙德就经常的去东台,正好潘和尚的侄子潘建在建筑队上做工头。那时候盖房子还用粗纸(一种用稻草做的粗纸,和炮仗里面粗纸类似。盖房子时打碎了和在石灰里增加粘性),建筑队粗纸的用量比较大。而庄上做粗纸的人家比较多。那时候的副业就是做粗纸,做蒲包,刈柴做费(用苇柴做的席子)。两人在潘和尚家的饭桌上认识,龙德本来就好交朋友,也好帮朋友的忙,不然人家请和尚也不用他跑几十里去请。两人是酒也喝得尽兴,话也谈得投机。谈到生意潘建叹了口气说:“活计是忙不过来,就是粗纸跟不上了。”龙德一听,想到庄上的粗纸就说:“我给你送一船咋说?”潘建当即说道:“到好煞了。”
   第二天,龙德起了个大早。赶回庄上,拿了几块粗纸又赶了回去。把粗纸给潘建看了,谈好了价格。龙德回家后,开始收粗纸。他本来在庄上人缘就好,吃心又不大,价格公道。大家都放心的把纸欠给他,龙德不花一分钱就收了一船的粗纸。夫妻两个把船撑到东台,纸一下,潘建就给了钱。回来后,按帐本把钱发了。这下子粗纸更好收了。到年底龙德买了个大挂桨船专门装粗纸,东台那边的大大小小的建筑队的粗纸几乎都是他送的,庄上和周边庄上粗纸也都被他包了。曾经有传言说,三十晚上龙德家夫妻两个在床上数了一夜的钱。(那时候面额最大的是十块)
   不锈钢行业渐渐的兴起。正善正美也二十出头了。龙德拿本钱给兄弟两个出去贩钢(收购不锈钢炉料回来卖给中频炉厂家)。两个人也真是争气,两三年的工夫,生意是越做越大,几乎是天天有运不锈钢的车子往家发。后来看到人家中频炉赚大钱,兄弟二人合伙又上了个中频炉,老大负责进料,老二负责厂子里的事。一年后又增加了拉丝,厂子是越办越大。兄弟二人结婚后,定下规矩:夫人不准进厂,不准干预厂里的事。至今厂子还是两家合伙,没得一点儿废话。这在庄上也成为美谈。
   龙德老了。厂子里事他是一概不问,天天就在家里陪忙凤儿说说话。忙凤儿得了老年痴呆,龙德说十句,她也答不了一句。天气好的时候,龙德用三轮车把忙凤儿踏出来晒晒太阳,望望风景。忙凤儿一呆就呆了十年,龙德就服侍了忙凤儿十年。这十年里龙德每一天都把忙凤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怨言。
   忙凤儿死了,是在夜里过世的。忙凤儿除了痴呆,没病没灾的。睡到早上,龙德心说这老婆儿怎么还不醒?用手一摸,己经冰凉的了。
   龙德把忙凤儿葬在克己的身边,和克己合葬在一起。两个儿子又有钱,丧事既是办得十分的风光。烧头七的时候,龙德扶着克己的墓碑轻轻的说道:“兄弟,你拜托我的事我总算完成了。忙凤儿已经送把你了,待她怎样你也望得见。你的两个儿子也都有了出息,我也算交了差了。”
   仓库又成了大庙,只是有点儿破败,也没有人看守。龙德执意要一个人住到庙里去,谁劝也不听。正善正美出大头,联合庄上的善男信女重修了福田庵。龙德每天都把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庄上有人在庙里超度长辈,龙德总是跑前跑后的帮忙。早晚没人的时候龙德也是每个菩萨面前都敬好香,口念“阿弥陀佛”。龙德不会念经,只会这一句。所以早晚都是“阿弥陀佛”不离嘴,晚上睡觉之前也要诚心诚意的念上几十遍。
   传说有位高僧经过大雁庄时,看见福田庵上有佛光宠罩,心说此中必有得道高僧。敲门拜访,但见一痀瘘老者在弯腰扫地,看看没有别人,打了几句机锋,那老者竟不知所云,遂叹息而去。
   一天,龙德正在午睡。梦见大殿上的佛祖喊他,醒来后,龙德烧水洗了个澡,穿上早就备好的寿衣,睡在床上,无疾而终。
   多少年后,庙上龙德住过的小屋里多了一个牌位。牌子上书:龙德大师之神位。初一十五也有不少人来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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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用带有神话色彩的笔调从大雁庄地理风貌开始引出庄子的来历。大雁庄的人,宽厚,豁达,善良,而龙德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从龙德幼年到最终走向,这个人物都富有一种传奇色彩,他的外貌,他的性格,他的婚姻,以及对人生看透后的大彻大悟在作者笔下栩栩如生,很真实,龙德勤劳,能吃苦,仗义,对一切事情看淡,一切随缘的态度本就是人生哲理。全文由福田庵引出主人公,最后又由福田庵结尾,体现了人主人公圆满结局。作者文笔大气,起承转合自然,是一篇很有功底的小说。推荐赏读。【编辑:莹莹子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9191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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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莹莹子期        2017-09-18 13:10:09
  一条主线贯穿始终,简洁明了,而把背后的思考留给读者,问好作者,期待精彩纷呈。
爱文字,写文字是我今生戒不掉的瘾
2 楼        文友:阳媚        2017-09-18 21:06:47
  首先感谢友友到短篇栏目安家,期待你早日成为我们的【专栏作家】http://bbs.vsread.com/thread-781687-1.html
3 楼        文友:借双慧眼看世界        2017-09-19 09:46:41
  恭贺老师佳作获精品,问好学习。
走向太阳的路是烙人的,但太阳永远那么迷人!
4 楼        文友:醉童        2017-09-19 10:07:01
  恭喜作者获评精品,祝佳作不断!
5 楼        文友:常海云        2017-09-19 12:10:40
  小说颇有大淖纪事的风范,语言老到精炼,构思奇巧,谋篇布局深得汪曾琪老先生风骨。不失为一篇上乘
   之作。稍微美中不足的是临近结尾时叙述有些拖沓,减少了小说的隐喻美。班门弄爷了,见谅。
回复5 楼        文友:老唐        2017-09-20 21:17:38
  谢谢老师指点,我自己也有同感。感觉把最后一段去掉更好。
6 楼        文友:寻找姚黄        2017-09-19 12:18:25
  祝贺老塘先生获精。
寻找姚黄
7 楼        文友:雅润        2017-09-19 18:36:07
  您好作者,恭喜作品获精,已收入精品典藏,候选绝品,您的作品已经达到江山入选优秀作者条件,进群晋级专栏作家称号。江山系统短篇小说栏目新举措 站务管理 江山论坛 http://bbs.vsread.com/thread-781687-1.html />   群号码:560535959 群里定期还会讨论小说写作问题,互相学习。 期待您的加入!祝您身体健康,写作愉快!
雅润
8 楼        文友:老土        2017-09-19 21:28:00
  欣赏佳作,学习精彩,企盼新作!
老土祝您写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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