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这番话，让牡丹陷入了沉思。
　　
　　 （四）
　　 这几天，奶牛场里有一头母牛要临产了，林溪整天忙进忙出，守在母牛身边。
　　 “妈，我们今天去爸的奶牛场，要是碰得巧，没准能看到母牛临盆生产呢。”
　　 “小孩家家的，接触这些有什么好处，你爸也是的。”
　　 “爸在我心里就是个大英雄，做什么事都认真，还能担当，我以后也要做这样的人。”
　　 “那妈呢？”
　　 “妈是我心里的大明星，可不是我想做的。”
　　 “这孩子，还挺有原则个性的。什么时候去？我也是该看看你爸的生活状态。”
　　 母牛在一个独立的房间，算作产房，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旁边的食槽里还有没吃完的配方精华饲料，以及一些黑豆，孕期的母牛是要单独配方的，为了增加营养，生出健康强壮的小牛，林溪是花了不少心血的。
　　 牡丹看到林溪穿着皮套裤，戴着牛仔帽。腰间别着一把剔骨小弯刀，像一个西部牛仔。在母牛的产房门外，和两个助手在抽烟聊天，看来是在紧张前的片刻放松，牡丹不想去打扰他们，也提不起这样的兴趣，仿佛是被女儿绑架来的。
　　 那头母牛已经到了阵痛后的子宫收缩阶段，只见那母牛将头抵在一面墙上，生殖道已经打开，由于用力，母牛满脸胀得通红。林溪和另外两个大汉用有力的手臂推着母牛的身子，给它加力，忽然，产道里一阵震颤，是胎盘破裂，羊水哗的一声从产道里喷射出，接着，一双小牛的后腿伸了出来。林溪惊喜的叫到：“出来了。”只见这双后腿慢慢地越来越快地向外伸展。这时，林溪带领那两个助手上去用手握住小牛的后腿，悠悠地往外拉，同时帮母牛撑住劲。十几分钟后，小牛落地了，随着胎盘和羊水一起，流在地上一大滩血水，母牛回过头用舌头去舔舐小牛身上的血水和粘液，也用嘴去拱它，鼓励它站立起来。不大一会，小牛站起来了，又歪斜着倒下去，这样反复许多次，拜过四方，才能四肢站立，慢慢地挪步……林乔赶紧地打了一大盆热水，给爸爸和助手们洗手。
　　 整个过程中，林乔是既好奇紧张，又兴奋开心，而牡丹却是既害怕无趣，又恶心翻胃，心惊肉跳地逃离了现场。
　　 “真没想到，这父女俩能做这样血腥的事，不可思议，不可理喻。”牡丹看着身上和脸上还遗留着血渍的林溪说。
　　
　　 （五）
　　 林溪又出去了，说是村官陈燕要和他商讨关于扩建养殖场的事宜，什么事情非得晚上商讨。牡丹已经没有兴致来琢磨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就是能清楚也不想清楚。还是自己独自去散步，清静些。
　　 “林乔，我们去散步好吗？你爸有事去了。”
　　 “妈，我得赶作业，拉下了不少，你不希望我成绩落后吧？”
　　 “呵呵，这小妮子，还会将我的军，跟他爸都学会了，罢，我自己去，省点心。”
　　 晚风吹拂，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天地无垠，使你心旷神怡，还是那条蜿蜒的山道，忽而发觉，在半山道间，分出去一条岔道，牡丹跟着感觉循着这条岔道走去，一路上整理着最近那些纷乱的思绪，真心想搞清楚自己想要的生活——追寻林溪而来，可是他的那些山林、油茶树、乃至接生小牛的血腥场面，都不是我要的呀！锅碗瓢盆的温馨敌得过万众瞩目的名气吗？我是当红明星，还没有过气，能离开那个熟悉的圈子吗？成千上万的粉丝能放过我，原谅我吗……
　　 走着走着，走进了一片茂密的丛林。忽然发现有人，有两个人影在亲热，侧面看，女的很年轻，蜂腰翘臀，男的高大壮硕。对，是他，是林溪，牡丹定下了脚步。想听到他们讲话，哪怕是一言半语。没有，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相拥而立，心跳就能传递信息，像一尊罗丹的雕像。在这种时候，说话已经是多余的了。牡丹自己好笑，这两个人，其实和自己毫无关系，一个是前夫林溪，一个是村官陈燕，他们和你有关系吗？
　　 牡丹慢慢地退了回来，提前上床，向往常一样，在床上等着林溪。
　　 由于和公司的签约没有到期，尽管没有确定任务，但是这个在陵市的粉丝见面会，是不得不去的，机票已经传过来了。
　　 “妈，粉丝见面会上会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吗？你以前遇到过没有？”
　　 “这事很难说，得看粉丝的素养，规模的大小，主办方的运作水平，最后就是这个明星自身的素质和对待粉丝的态度。怎么样，这次和妈一起去玩玩？”
　　 “你就别耽误孩子的学习了吧，你们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的好。”林溪很反感牡丹总是在潜意识里影响林乔。
　　 “你说什么呀，哪儿对哪呀，我们的事？你说谁呢？”牡丹很敏感，提高了嗓门。
　　 “这还要说清楚吗，你是到了当机立断的时候了，一个人，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应该清楚。我们都是成熟的人，可以自己去把握生活的。”这时话赶话，谁都不让一句。
　　 “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什么感受？”牡丹显得很委屈，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你的想法太多，你要的东西太多，还记得那首普契尼的歌里唱道，谁知女人心？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
　　 他们曾经一起看过普契尼歌剧《弄臣》，那是里面的唱段——女人善变，林溪这时不管不顾地说出了这几天的感受。
　　
　　 （六）
　　 影迷见面会如期召开，在红馆的二楼大厅，近两万人，大厅布置得金碧辉煌，红地毯从大门一直铺到台上，影迷们按门票分批次进入。没有混乱的情况发生，牡丹这次换了一个助理，秦大庆，一米八的个头，二十多岁的小鲜肉，练过散打，做过保镖，也是牡丹的铁杆粉丝。
　　 牡丹着一袭粉色镂空曳地长裙，为了表现成熟，把长发型盘成了发髻，一副弯月的耳环垂在耳畔。当一位美貌优雅，稳重端庄，成熟知性的女性，款款走上台前时，翘首以待的影迷们群情激奋，台下一片哗然，掌声混合着尖锐的口哨声，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在见面会上，牡丹的一篇发言很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亲爱的影迷们，你们作为我的粉丝，我真心感动。什么是粉丝，也许我的理解不一定正确，我以为，粉丝就是我臂上的翅膀，脚上的轮子。这样，我才能跑得快，才能飞翔。我原来是一个农村姑娘，没有多少文化，到了今天，不是我有多优秀，是因为我运气好。每一个阶段每一步脚印都有贵人相帮，我不相信什么三分靠天定，七分靠打拼，我以为要反过来，七分靠天定，三分靠打拼。有人说，你要有百折不饶、屡败屡战的精神，才能胜出，那只是心灵鸡汤，并没有营养，很可能，你将以屡战屡败而告终，千万不要相信。谢谢你们的支持，感谢一路陪伴的你们，我一定继续努力出好作品，回报大家的厚爱。但是我最后要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脚踏实地，丢掉幻想，不要让你们年迈的父母在期盼中失望……”
　　 经久不息的掌声让牡丹无法自己，粉丝有的跳上台来，要合影，求拥抱，索签字的，场面一时发生混乱。保安在台前组成了一道人墙，大庆在牡丹前面护着，正在这时，突然陈泊渚带了两个人，急步上来帮助大庆护着牡丹走下后台，陈泊渚留在台上，向大家说，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拜托大家克制一下，后台有娱记采访，一会采访完毕再和大家见面。
　　 解围后，在后台休息室里，牡丹稍稍定了定神，看到陈泊渚一直不离左右，很是感激，只见这时，陈泊渚面有难色地上前，呐呐地和牡丹说：“牡丹姐，这是我最后一次作为您的粉丝，来为您助兴，樱子不是您的粉丝，是阿豪的僵尸级粉丝，我得跟着她呀，以后没有机会见到您，一睹您的风采了。我想，牡丹姐能不能送我一件小小的纪念品，好让我一解思念之苦。”
　　 牡丹听他一席话，也动了恻隐之心，感动得就差落泪了，看看身边没有什么适合的，一看大庆腕上戴着的香木珠手链，说：“大庆，把你这个手链取下来，我借花献佛。”
　　 牡丹就将大庆的手链转送给了陈泊渚。陈泊渚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后退下去。牡丹悲哀地想，这就是骨灰级粉丝的德性。
　　 在宾馆下榻后，大业找上门来，大庆差点和他发生冲突：“对不起，牡丹不接见任何客人。”
　　 “可我不是任何客人。”
　　 “你不是人？那就更不能让你进了。”
　　 “怎么说话啊，我，我是她的，我是影帝啊，你不认识？”
　　 “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了，大业，《如日中天》的男一号，是吧，所以才不让你进。”
　　 吃了闭门羹后，大业耐心地守在门外。
　　 牡丹安排大庆上午去拜见张导，九点钟，大庆将自己拾掇好了，精神焕发地出门了。
　　 牡丹一直睡到下午一点钟，起来后，没有食欲，这是粉丝见面会综合症，想喝咖啡。准备出门去找个咖啡屋，喝着咖啡，安静地坐坐。刚打开车门。一个幽灵就闪了进去，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稳当当的，可是却能看出一夜没睡的疲惫和憔悴。这个人就是大业。一直缠着、黏着跟到了家。
　　 “你还有脸来见我。”
　　 “我们还有未了情啊。”
　　 “真是恬不知耻，你忘记自己说的话了吗？”
　　 “什么话？我说的话可太多了。”
　　 “她负责在家花钱打扮生娃，我负责挣钱出名养娃呀。”
　　 “哦，上次被你偷听到的那段话啊，不就是逢场作戏，说着哄她开心的吗？这个圈子里有真话吗？”
　　 “哎，你可要搞清楚啊，那不叫偷听，那叫隔墙有耳，谁想听你的这些烂事。你说那样的话，谁听了不生气。”
　　 “算我错了还不行吗？”
　　 “什么叫算你错，哦，我还委屈了你不成？”
　　 “这样吧，反过来，我来生娃，嗨，我也没这这设备啊。”
　　 “瞧你这德性，就这点出息。”这就是我牡丹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吗？
　　 “我就这点出息咯。”说着将牡丹一把抱住，轻轻地放上了那张大床上，那床上还遗留着他俩上次激情的味道。
　　 “我们很快还要合作的，就算是热身吧。”说着咸猪手就跟上来，上下其手……
　　
　　 （七）
　　 大庆回来了，向牡丹汇报了和张导洽谈关于《三女上桃园》的事宜，张导说，
　　 “只要你牡丹回来，什么都好说。”
　　 “他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他还说片酬的事不用多考虑，比上部戏增加十五个百分点，外加包用房车一部。”
　　 “好吧，找个时间，我去签。那个，分镜头剧本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大庆从手包里取出剧本，交给牡丹。
　　 “哦，对了，还有，他说我的形很好，问我演过戏没有，我说没有演过，他说真遗憾。”
　　 “哟呵，这有点意思，好，你忙去吧。”牡丹又陷入了沉思，进入了思考状态。
　　 打开那本《三女上桃园》的剧本，这是一部娱乐票房剧，一般来说。这样的剧只要不是太烂，多半是有票房竞争力的，这虽然不是牡丹向来出演正剧的路子，是一部谐剧，可是在如今影视低谷期，要想不被空窗，不想这么快地过气，只有放下身段，将自己低到尘埃吧——牡丹这样想。
　　 剧本是几个八零后，酒酣聊天，突发灵感，侃出来一蹴而就的。说的是在桃园里常年隐匿着一位居士，身怀天下绝世奇功，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民间但闻其（名）声，不见其（真）人，有三女羡艳其才，爱慕其人，遂争风吃醋，各怀鬼胎，各施绝技，拿出浑身解数，几上桃源，多番挑逗，均无造次，唯湘女以其出众姿色、非常才情，加上似水柔情，终于胜出，拔得头筹，与居士修成正果。
　　 这部戏里，女一号：湘女，饰演：乔牡丹，男一号：居士，饰演：钟大业。
　　
　　 （八）
　　 回来后的牡丹基本保持沉默，没有太多地谈论关于这次见面会之行发生的那些事情。
　　 “妈，说说么，见面会场面大不大？粉丝有多少？有意外惊险没有？”
　　 “妈都说了，你本来对这些也没兴趣，你爸更是，就别差强人意了，大家都不好受。”
　　 林乔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哪对哪，就是看出这里两个人出了点什么状况，唉！都说老不管少事，我小人也莫管大人事吧。
　　 生活一切照常进行，太阳照常升起，雨水照常眷顾，年轻人照常活跃，成年人照常烦恼。
　　 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不是没有心理准备，而是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还是那一身米色风衣，还是那个红色的拉杆箱，还是那个山林，还是那个路口，一切内容已然不尽相同。
　　 “保重，一路走好。”
　　 “你也是，保重，还有林乔。”
　　 林乔抱着牡丹，瑟瑟的身子，像在风中摇曳的苇草。
　　 《三女上桃园》按既定计划，准时开机了，造型师将牡丹化妆成一个玉女，一下子年轻了七、八岁。
　　 大业没戏了，换了小庆，大庆的双胞胎弟弟，也是演艺圈中人，几年下来，都是饰演配角，演技日臻成熟，当下正好是空挡蛰伏期。
　　 还是大业和她热身的时候，点醒了牡丹，他是要征服她才能上位，一个男人靠征服一个女人才能……觉得哪里有点问题，好像说反了，还是我自己听反了？
　　 在宾馆里，张导的那个套房，张导拔掉了电话，关闭了手机，
　　 “张导啊，你说过，我回来后，一切都好说，可别忘了哦？”牡丹捋了下前额飘着的几缕发丝，扬起的脸庞在暖色吊灯的映照下，洇出了一圈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