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波个子不高，长相一般，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看上去一副老实相，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他交待问题很积极，所有的事情都交待的一清二楚。唐安沉着个脸，看完了整个笔录，随手递给王婷。
　　 你是蒋波？
　　 是，我是。
　　 认识杜宁宁吗？
　　 当然认识了，但也不是很熟。
　　 你是第一个发现杜宁宁遇害的吗？
　　 不是，我是听见默默的惊叫声才跑出来看的。昨晚我看小说看的很晚，一点左右才睡的觉。
　　 睡觉的时候没听到别的什么声音吗？
　　 没，没有。我这个人睡觉比较死，平时不大容易睡得着，睡着的话又不太容易醒。
　　 听说宁宁经常找你借书？王婷突然插话进来，冷眼看着蒋波，像是两道光直射在蒋波脸上一般。
　　 她不是借，是拿。我感觉她这个脑子是不是有点疯癫，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她第一次问我借书的时候，我是蛮高兴的。我当时说过，以后要看什么书直接拿就可以，只要不损坏就好。以后她就不客气了，不管我在与不在，进入我的房间就跟她的房间一样。要不是看在默默的面子上，我是真的会生气。
　　 你房间不锁门吗？
　　 从来不锁，我房里没啥值钱的东西，满满的都是书。
　　 你跟默默是高中同学？
　　 是，一直到大学都是。
　　 是不是追求过默默？
　　 没有的事，她不喜欢我，追也白追。
　　 杜宁宁是不是你杀的？
　　 不，不是。我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杀人呢。宁宁一定是被韩亮杀害的。因为他迷奸过她，一定是他杀的没错。
　　 你怎么知道韩亮迷奸过她？唐安突然插嘴问道。
　　 上个月中旬吧，那天我中午回家，看见韩亮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衣服穿地也不是很整齐。我当时还奇怪呢，一会儿听见宁宁叫唤，我当时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就跑出来看。当时的宁宁跟喝醉酒了一般，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只穿了件睡衣。韩亮的脸色那天很不好，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这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见韩亮迷奸杜宁宁？
　　 是的。我是没有亲眼所见，但我确实看见宁宁不对劲，像是被人下了药。当时房里只有我，韩亮，宁宁，不是他还有谁？
　　 你见过宁宁喝酒吗？
　　 没，好像没见过。她一般都是喝水，白开水。
　　 蒋波，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看过宁宁洗澡？
　　 没，没有的事。蒋波脸色大变，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这肯定是韩亮随口瞎编的。他一定是怕我告发他迷奸宁宁的事，故意瞎编的。我从来没偷看过宁宁洗澡，真的没有骗你们。
　　 那就是说你偷看过默默洗澡了？
　　 哪，哪有。蒋波听得脸色陡变，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索性不再说了。王婷察言观色，知道蒋波没说真话。她也并不想立刻揭穿他，倒要看看他能瞒到什么时候。
　　 那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你跑宁宁门口干嘛去了？
　　 我，我没有。
　　 还说谎！要不要我把韩亮带进来你们一起好对质？唐安说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细小而阴冷地紧盯着蒋波，任何细微的举动都别想逃过他的法眼。
　　 好吧，我承认，我是偷看过宁宁洗澡，就看过一次。但是我没有骗你们，韩亮真的是想迷奸宁宁，这是千真万确的。宁宁一定是他杀的没错，绝对错不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暂时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了。
　　 出了第三审迅室，唐安直接开了第二审迅室的门。
　　 韩亮，我问你，你是不是迷奸过宁宁？
　　 这，这，是蒋波说的吧。我冤枉，冤枉死了。事情不是他看到的那样。那天宁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就进了我房里，我正想问她个为什么，蒋波就回来了。我怕他发现宁宁在我房里，我就只好出来。等他回去了，我才把宁宁抱出来放到沙发上。
　　 那你的意思是宁宁想迷奸你了？
　　 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确实是冤枉的。那天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到家的时候，宁宁就已经在我房里了。我想这肯定是蒋波故意陷害我，说不定是他想迷奸宁宁，结果误打误撞的被我给撞上了。
　　 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什么证据，但我确实没有迷奸过宁宁。我是冤枉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交待？
　　 我，我怕交待不清楚。
　　 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交待的吗？我提醒你，不要跟我们玩心眼，你要是隐瞒的话，迟早会被我们给查出来的。
　　 我，我交待。我，我跟宁宁发生过一次关系。上个月二十号，我下班回来，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宁宁躺在我床上。我当时吓了一大跳，问她要干什么？宁宁告诉我，说她小说写不下去了，要我帮她，希望我给她讲一些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我当时没忍住，就和她发生了关系，并且拍了视频，存放在电脑里。后来宁宁才告诉我，事情不是那样的，她说她想替她爸还债，这下两清了。
　　 当时屋里就你们两个人吗？
　　 是啊，当时屋里就我们两个人。
　　 蒋波这个人你熟悉吗？
　　 不熟悉。他这个人不爱说话，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看书，跟宁宁一个样，看书都看傻了。有时候感觉他好像对舒默默不一般，比对宁宁要好。
　　 唐安看了一眼王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出了房间。
　　 唐队，你怎么看？王婷边走边问。
　　 我想我们还是去案发现场再看看吧。唐安回道。王婷也正有此意，说不定案发现场还有什么物证是自己没发现的。两个人出了门，直接开车去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在“柳美小区”3栋5楼左侧第一间房。唐安两个人进了房间。这房间真像舒默默说的那样，三室一厅一卫一厨，确实够大。唐安先进了杜宁宁卧室，卧室里很干净，一张大床占了多半地方，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些布娃娃，满屋子都是。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大部分都是杜宁宁一个人的，也有她与舒默默的合照，亲密得很。
　　 唐安仔细看了一下房间，转手去了左侧一间。这边卧室正是韩亮住的，收拾得也比较干净，虽不及杜宁宁房间漂亮，却也还看得过去。房间里有股子淡淡的酒味，桌子上还摆放着少半瓶酒，搁着笔记本电脑。唐安看了看，是二锅头，一股清香的味道淡淡溢出。唐安拿鼻子闻了闻，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唐安出了门，进了右侧第一间房，那是蒋波的卧室。果然如蒋波所说，房子里乱七八糟，书堆得到处都是，像是一座山摆在眼面前。正因为房子里到处都是书，没什么摆设，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再没有什么可参观的东西了。唐安看了看，随手翻了翻蒋波那些书，缓缓出了门。
　　 唐安脸上没什么变化，扫视一下整个客厅，又去了卫生间。卫生间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唐安使劲嗅了嗅，这才慢慢地出了门。
　　 唐队，你有什么新发现？
　　 你看见那卫生间的门了吗？蒋波自己说过，他偷看过杜宁宁洗澡，还第一时间揭发韩亮迷奸杜宁宁？这些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卫生间里有摄像头。王婷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这个念头。是啊，卫生间的门严丝合缝，根本没有他可供偷看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卫生间里偷偷安装了摄像头。可是自己早上已经全面检查过了，根本没有发现摄像头。
　　 王队，这个摄像头一定还在。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房间里绝不止一个摄像头。杜宁宁的卧室里一定还有一个摄像头。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再说话。王婷去了卫生间，经过地毯式搜索，终于找到了那个隐秘的摄像头。原来竟然是一个插座式内镶摄像头，对怪自己没发现。王婷出了门，唐安也正好从杜宁宁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摄像头。
　　 唐队，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现在还不好说。目前来看蒋波的嫌疑最重，但韩亮似乎更具有杀人动机。蒋波的目的无非就是贪恋杜宁宁的美色，杀人还不至于。韩亮这个人是个老滑头，见多识广，又在酒吧工作，况且还有着他们父辈的恩怨，有着明显的杀人动机。他害怕事情暴露，那他就完了。
　　 唐安并没有说话，他既不承认王婷的说法，也没有否认她的想法。两个人将卧室里的电脑全都装好，准备拿回去看看再说。
　　 唐队，我，对不起……眼见唐安正准备走，王婷赶紧叫住。她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要是错过，再与唐安单独相处，那简直比登天都难！
　　 不要说对不起……王队，你没有错！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我自己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不敢面对她，也害怕面对你。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我，我不知道。唐安怎么也没想到王婷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三年了，他一直活在她的梦里，怎么也走不出去她的梦境。
　　 王婷不再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直接将唐安抱住，泪珠子早淌了一脸下来。唐队，你欠丽姐一份情，我欠丽姐一条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代替丽姐来照顾你余生。
　　 唐安心里一紧，本能地想挣脱开王婷的双手，身子骨却软了下来，提不起一丝力气。三年了，他做梦都想在抱抱她，却一次也没能如愿以偿。现在被王婷紧抱着，他一时间竟产生了错觉，豆大的泪珠滚下来，心如血滴。
　　 回去吧。唐安抹掉泪珠子，硬生生挣脱王婷的双手，淡淡地说。他不能接受王婷，至少目前还不行。王婷对他再好，他也不可能忘了她。王婷看着唐安出门，心里莫名的有股欢喜。只要他不恨她就好，心里的痛不管多痛，时间总会让它痊愈的。
　　 两人开车回到局里，决定暂不审讯，先看看他们电脑里存留的东西再说。唐安看的是杜宁宁电脑里的小说，这个女孩子确实很有天分，小说非常吸引人，就是字里行间太多悲伤，有许多悲观的想法。尤其是最后一篇小说《命与运》，简直把言情小说写到了极致。
　　 唐安眼睛久久地盯着这部小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移开。这小说是杜宁宁写的，难就难在用的都是真名，里边重点提了三个人的名字，一是舒默默，二是韩亮，三是蒋波。这三个人都是嫌疑人，却都成为了杜宁宁小说的主人公，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更为关键的是，这三个人都与其发生了性关系，尤其是小说的结尾，直接预知了自己的死亡。死亡的结果跟案发现场一模一样，这难道真的是一种巧合吗？
　　 唐安久久地说不出话来，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篇小说从文风还是故事情节来看，都不像是有人刻意伪造过。那也就是说这小说是杜宁宁她自己写的。可是一个人怎么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死亡，除非她不想活了，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自己的结局。
　　 杜宁宁会是这样的人吗？从她写的小说还有生活来看，杜宁宁确实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子，她会自杀吗？唐安无法确定，只能说杜宁宁有这样的意愿，死亡真的那么容易吗？唐安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唐安正自出神，王婷却开口说话了。唐队，韩亮没有说谎，他的电脑里果然有他自己与杜宁宁的性爱视频；蒋波的电脑已经被格式化了，一片空白，手机里还有他偷拍的视频。
　　 走，看看蒋波去。唐安突然说道。
　　 蒋波，你还有什么话说？唐安将两个摄像头扔到桌子上，他倒要听听蒋波还怎么狡辩？蒋波一呆，眼睛里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早看见了，那是两个摄像头,但也不能证明那就是自己安的。
　　 那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偷看到宁宁洗澡的？
　　 这个，这个,宁宁洗澡的时候有时候不爱关门，那次她以为家里没人，洗澡的时候就没关门，我就是这样看到的。
　　 胡扯，谁能证明？
　　 没法证明，当时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哦，对了，默默与宁宁是一个卧室的，或许能知道她的一些生活习惯。我是冤枉的，真是被冤枉的。
　　 唐安使个眼色，王婷早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却不作声。看来杜宁宁真有洗澡不关门的习惯。这也恰恰说明，摄像头正是蒋波偷偷安放的，否则，他不会用舒默默来替自己作证。
　　 蒋波，我提醒你，不要自作聪明。摄像头究竟是谁安的，你心里有数。你别忘了，安装摄像头的目的是为了偷窥，你手机里的那些视频是从哪里来的？你以为你把电脑格式化了，所有东西没了，我们就拿你没招了是吧？
　　 我，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摄像头确实是我安的，只是为了偷窥默默，并不是要偷窥宁宁。我一直都很喜欢默默，默默也很喜欢我，我们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了。要不是宁宁的关系，我们早结婚了。我是有点恨宁宁，恨她夺我所爱，可我没有杀人。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杀人呐。之所以我把电脑格式化，是因为一大早看见宁宁遇害，我怕牵连到我自己，只得把电脑格式化，销毁证据。手机本来我也想删除的，只是时间没来得及。至于我跟宁宁发生性关系，并不是我强迫她的。那天她的电脑坏了，要借我的用。无意中发现了那些视频，知道了我的秘密，之后跟我发生了关系。她当时提了一个条件，要我替她保守秘密，不要把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说出去。我后来也很纳闷，她当时为什么没生气，为什么没在默默面前告我的状，到现在也都一直是个谜。
　　 唐安铁青着脸，右手捏成了拳头，却不知道该砸向何处。又问蒋波看过杜宁宁的小说没，蒋波这次倒很干脃，没看过。他知道杜宁宁爱写小说，却并不喜欢看她写的那些小说。
　　 唐安摇摇头，随着王婷一起进了第二审迅室。因着蒋波的供述，他的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他承认是他迷奸杜宁宁的，只是为了简单报复一下宁宁，但坚决不承认是他杀害了她。至于小说，他压根不看小说，更不会知道杜宁宁写了这样一篇诡异到底的小说。
　　 唐安挥挥手，目光一冷到底，进了第一审迅室。
　　 当他把韩亮与蒋波的口供以及物证放到舒默默面前的时候，舒默默气得大叫，眼睛里射出一股狠毒。她一口咬定杜宁宁一定是被蒋波与韩亮这两个混蛋合谋杀害的，他们肯定是知道了杜宁宁对酒过敏，并且坚信一定是他们引诱杜宁宁的，不得已才将她杀害。她也承认，杜宁宁与自己确实发生过性关系。她们不但是好姐妹，还是生活中的好伴侣。杜宁宁不会背叛自己的，绝不会的。她爱她，她也爱她，可以为了彼此不惜性命。至于蒋波，她也爱他，但不能和他在一起，因为宁宁离不开她。离开了她，杜宁宁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彼此存活。
　　 唐安没有办法，只得问杜宁宁的那篇小说看过没？舒默默也不隐瞒，她当然看过了。杜宁宁写的每一篇小说，她都会是第一个读者。正因为她是第一个读者，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杜宁宁。小说就是小说，当不得真的。她当时也好奇，杜宁宁怎么会写这样一篇小说。杜宁宁的回答也很简单，这是艺术，你不懂的。
　　 唐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王婷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全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杜宁宁究竟是怎么死的？舒默默，韩亮，蒋波他们三个都有杀人动机，却又构不成置人于死的杀人逻辑。如果舒默默因为自己的事情败露，就狠心将她杀害，还没到那份上；至于韩亮，虽然他们的父辈有恩怨，以他的能耐手段，根本不是杜宁宁的对手；蒋波还是个学生，心机却深不可测，要杀杜宁宁完全没问题，可他如果杀了杜宁宁，舒默默如何能原谅他呢？
　　 那么，杜宁宁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