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如梦令】扯断的琴弦(征文·小说)
杨建华的母亲说完,没等同意,就搀着张兰回到家。王亚平和陈颖等人忙着把张兰的箱子被褥搬过来,帮忙安顿好。
陈祥林因乱搞男女关系,破坏上山下乡被押送进了劳改队,后又判了无期徒刑被投送进了监狱。那一年知青大返城,以后就再也没有了陈祥林的任何消息,有人说陈祥林已经死在监狱里了,也有人说陈祥林还在服刑,还有人说陈祥林早就出来了,还见过他又拉上了小提琴,众说纷纭,但没个准信。至于那位刘司令,听二十多年后回老连队寻找当年那份知青情结的王亚平、陈颖他们说,刘向东回上海后当了建筑老板,刚开始发了不少财,后来因承包的工程出了重大安全责任事故,被判了刑。老婆离了婚,家产也因事故赔款而全部被拍卖。这些都是后话。
六
俗话说:再硬的石块在河水的冲刷下都会磨去楞角,再深的伤痕在岁月的洗涤中渐渐熨平。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时间过得真快,张兰住到杨建华家,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工回到家,帮着喂喂鸡鸭,也有时候帮着杨建华的母亲把芭蕉杆切碎了喂猪,这段日子,张兰倒也过得平平静静,十分踏实。转眼间就到了国庆节,连里放假。
休息天连队食堂供应二餐,早九晚四。虽说是国庆佳节,但除了米饭,就是菜汤,只不过汤里漂浮的青菜叶比平时多了不少。下午,张兰刚准备去食堂打饭,杨建华端了一盆饺子过来。
“今天家里包饺子,阿妈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谢谢阿姨。住在这儿经常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
“说啥呢?阿妈说你经常帮她干活,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快接着,饺子要趁热吃。”
“哎。进来坐坐吧。”张兰接过饺子,侧过身把杨建华让进屋。屋里很简陋,也没有凳子,张兰让杨建华在床口坐下,倒了杯水递给他说,“喝口水吧。”
杨建华接过杯子,有点局促不安。毕竟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小伙子了,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男女独处过一室。张兰看着杨建华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起陈颖说过那天杨建华对她口对口人工呼吸的情景,脸上也觉得一热,尴尬起来。僵坐了一会,还是杨建华先开了口:“快吃吧,饺子都冷了。”
张兰用竹筷夹起一个饺子刚要吃,突然觉得一阵噁心,忙放下饺子,对着脸盆呕吐起来。
“张兰,你怎么啦?病了吗?我马上去叫陈颖。”杨建华急忙站起身。
“不是病,建华,别叫陈颖。”张兰一把拉住杨建华,说,“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张兰又接连呕了几下,吓得杨建华不停地用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呕累了,张兰无力地靠在杨建华怀里慢慢地睡着了,眼眶中滚出几滴泪珠。
这天,杨建华在张兰的房中待到很晚很晚。他不忍心再让张兰受到伤害,也决定一辈子为张兰守着这个秘密。
春节过后没几天,杨建华和张兰去营里扯了证,结婚了。结婚那天,杨连长把自己家喂的那头大肥猪杀了,请全连吃了顿红烧肉。那刘向东望着知青们吃肉时的高兴劲儿,心里觉得实在不是个味儿,肉嚼在嘴里什么味也没有,像嚼蜡似的。
这是连里知青的第一场婚礼,当然少不了闹洞房。等大伙儿闹了洞房散去,早已过了午夜时分。张兰先解衣躲进了被窝,摧杨建华快睡。
杨建华沿着床边躺下,不敢太靠近张兰。
“建华,靠过来,抱着我。”张兰一边拽着杨建华的手,一边娇嗔地说。
“我怕,怕吓到孩子。”
“都二个多月了,不碍事的。快上来。”张兰有点气喘吁吁的。
“真的?”
“嗯。”
杨建华轻手轻脚地爬在了张兰的身上,嘴巴对着嘴巴盖了上去,随之俩人的舌头绞在了一起……
七
转眼间来到了五月中旬。平时不大下雨的勐捧却下了几天的大雨浑黄的南腊河水暴涨,淹没了一连到营部的那条沿岸土路。
这天,张兰觉得身子沉沉的,便有些不安地对杨建华说:“建华,你快去叫陈颖,我恐怕快要生了。”
陈颖来到张兰床前,显得有点慌乱:“我没学过接生,也没看过别人生孩子,快送营部卫生队吧。”
杨建华着急地说:“外面在下雨,南腊河水还在涨,那条拖拉机路早就被淹。怕来不及。”
“建华,快请阿妈过来。她可能会有办法。”张兰知道,生过孩子的女人或许会有主意。
阿妈过来了。生过孩子的女人果然不一样,她让杨建华去准备毛巾,烧好开水,留下陈颖在里面当助手。
“哇—哇—”几声清脆的啼哭声从屋里传出。杨建华只听得见阿妈在高兴地笑,边笑边说:“太好了,陈颖快看,粉嘟嘟的,还是带个小鸡鸡的。”
“恭喜阿姨,当奶奶了。”陈颖一边轻轻地为孩子身上擦去浆液,一边高兴地说着。突然,她看到张兰身下渗出血来,越渗越多,惊慌地说:“阿姨,血……”
阿妈看了大吃一惊,“不好,大出血,有危险。建华,你和阿爸送张兰到营卫生队抢救。拖拉机路不通就翻山,越快越好。”
杨建华背起张兰就要出门,张兰声音十分微弱地说:“阿妈,让我看一眼孩子。”
阿妈把孩子抱到张兰面前,张兰深情地望了孩子一眼,又把恳求的目光投向了阿妈,然后闭上了双眼,轻轻地说:“建华,走吧。”
……
杨建华想到这儿,眼睛湿了,他慢慢合上提琴盒盖,泪珠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阿爸,我回来了。您又想阿妈了?医生说过要多休息。”阿强上坟回来,看见阿爸还拿着提琴盒,说。
“没事。阿爸老了,就容易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想你的阿妈,还有你的那些知青叔叔阿姨。”杨建华用枕巾擦去了脸边的泪痕,说。
阿强伸手摸摸床头柜上的水杯,觉得凉了,兑了点开水端给阿爸,说:“阿爸,我刚为阿妈上好坟要离开,看到一个和您差不多年纪的叔叔也到了阿妈的坟前,他好像要为阿妈上坟。”
杨建华听阿强这么一说,水也没顾上喝。他把水杯搁在床头柜上,问:“这个叔叔他有多高,长什么样?”
阿强回想了一下,说:“和阿爸差不多高,四方脸……”
“难道是他……一定是他,他一定还活着!”杨建华一拍床头,肯定地说。
“他是谁?阿爸你们认识?”阿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时的杨建华真有点迫不及待,说:“阿强快扶我起来,把小提琴带上,我们马上去知青公墓。”
知青公墓建在不远处山脚下的平坝里。没多大一会儿,阿强就带着阿爸驱车来到墓地。杨建华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张兰的墓前点香烛摆供品。这不是陈祥林还会是谁?
“陈祥林!”
“你是……”陈祥林站起来转过身,略显木然的目光在杨建华脸上注视了好一会,突然眼睛一亮,“你是杨建华!”
杨建华上前捶了陈祥林一拳,然后紧紧拥抱着陈祥林,老泪纵横地说:“你这家伙还活着?我等了多少年,终于把你给等来了。这些年你都上哪儿了?”
“在里头蹲监狱。”陈祥林苦笑着说,“我还认为这辈子要把牢底坐穿了呢,真没想到一年前被人想起来,落实了政策无罪释放。”
“出来就好,值得庆贺。”杨建华松开双手,仔细打量着陈祥林,说,“没变,就是老了,瘦了。家里人好吗?”
“父母亲几年前去世,都怪我不孝,没能送二老最后一程。二个月前知青聚会,王亚平告诉我说张兰在这儿,我就来了。”
杨建华关切地问:“张兰的父母亲呢?都这么多年了,没见他们来过,他们都好吗?”
陈祥林叹了口气,说:“他们早就不在了。就在当年出了那个事后,她母亲急得脑中风,住了一年医院走了。张兰的父亲处理好老伴的后事,在回家的时候遇上车祸,没救过来,也走了。”
“二位老人真可怜。”杨建华一阵叹息。他从阿强手中接过提琴,递给陈祥林,“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提琴,是我的小提琴。”陈祥林一阵惊喜。
杨建华告诉陈祥林,说:“这琴我阿爸一直保管着,三年前临走时他交给我,让我一定想法找到你。”
“谢谢!谢谢老连长。”
陈祥林激动地哆嗦着双手,他接过提琴,打开琴盒。琴盒中的松香还在。他在琴弦上擦好松香试了试音,随即,一曲悠扬的《梁祝》,在墓地里轻轻荡漾。陈祥林仿佛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在宿舍后的那块小坡地上,自己在拉琴,张兰在唱歌,演奏的也是这一曲《梁祝》。突然,噔楞一声,一根琴弦断了,一口鲜血从陈祥林嘴里喷出,染红了张兰的墓碑。
“陈祥林,你怎么啦?”杨建华想上前搀扶,可重病的他怎么扶得住,双双跌倒在墓碑前。
“阿爸,叔叔!”阿强被眼前的突然变故惊得手足无措,蹲在二人身边着急地呼喊着。
“陈祥林,你……醒醒,你快…睁…开眼看…看这是…谁?”杨建华挣扎着靠近陈祥林,轻声说。
“这……是谁?”陈祥林吃力地挣开无神的双眼。
“这…是你和…张兰的…儿子…”
“我的…儿子…”
“阿强,快叫……阿爸,这…是……你…亲阿爸,快叫,再不…叫就听…不见了……”杨建华不停地喘着大气。
“阿爸……”阿强哭喊着跪倒在杨建华陈祥林跟前。
杨建华和陈祥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问好作者,祝愿写作愉快,佳作连连!
感谢徐老师投稿流年!
作者为我们缓缓道来的痛,就是为了以后不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