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亮(小说)
正说着,赵自强来了,乡亲们一窝蜂地围了上去,说这说那,说,强娃儿长高了,长壮了,长俊了,长成大小伙子,也要娶婆娘了……都是些朴实的话语,赵自强的心里暖烘烘的。李大婶忙着给乡亲们上茶,赵自强因为走的急,路途遥远,也没带什么好吃的,就把包里的几包香烟和几把散糖散了出去,乡亲们吧啦吧啦地吃着,都说强娃儿是个懂恩情的好孩子,都问,强娃儿,这次回来还走吗?赵自强笑着说,不走了,永远和乡亲们在一起。
倭家兴站在村房的石坎上,今天,他有些自豪,自豪儿子的归来,昨晚,他还责备自强的选择是错误的,从今天乡亲们的那股亲热劲儿来看,自强的选择是正确,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一家人,咱自家人不帮自家人,还能靠谁呢?他甩关破嗓子,大声地叫道,大家静一静,自强这次回来真的不走了,他是我们这里的大学生村官,就是古时的钦差大臣吧,他给自强戴的这顶帽子够大的,也够气派。下面乡亲们笑着起哄道,钦差大臣万岁!他又把双手往下压了压,说,大家静一静,下面有请大学生村官赵自强同志给大家讲话,大家鼓掌!他官场上的话说得还挺顺溜的。
赵自强很大方地站在那块石坎上,这是村房前场子的最处,也是历届村支书站在这里讲话的地方,他顿了顿嗓门,很流利地讲了起来:
“乡亲们,泗峡口是我的家,也是我的根,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除了我阿爹、阿娘外,你们都是我的再生父母。在省城读书、求学期间,看到大都市的繁华,想到了家乡的贫穷,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睡不安觉,我的父老乡亲们,何时能富裕起来,走上小康之路呀!思前想后,毕业了,我就回我的家乡,我要带领乡亲们致富,穷不要怕,但怕人穷志短,我们要人穷志不短!通过自己努力,让自己富起来!
刚才,我看到好多乡亲们向我爹讨要粮种补贴、贫困救济款、低保款、精准扶贫款等等,我不怪说乡亲们,只能说我们穷怕了,在大都市,根本没有人愿意当贫困户,而我们的峡口内的乡亲们,却以当上贫困户为荣,我不得不说,这是一咱不思进取的腐蚀思想在作怪,我们要坚决破除它!
今天,我回来了,回到了我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们中间,就是要带领大家走上富裕之路,可能有些乡亲们会问,我们这儿穷山恶水,拿什么致富?白说大话。我承认峡口的交通闭塞阻碍了它的发展,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利用我们的优势,搞活经济,一定能富起来!
我们的山是崇山峻岭,长不出参天大树,里面更没有蕴藏金银财宝,我们的水只是潺潺溪流,更养不出大鱼、大龟、大虾,所以,我们也破除‘靠山吃山、临水吃水’的自然优势,我们要靠自己的智慧,搞特色产物,把我们手中仅有一亩三分地的黄土地搞活,当然,这只是我的第一步打算,将来,等我们有了资金,我们可以利用山地优势,发展特色畜牧业,像我们本地品种的马头羊就是我将来要开发的一个项目。
好了,只说当前,我们峡口气候湿润,四季分明,冬天寒冷,夏天炎热,而这种特殊的气候使得峡口内群山中生长的五味果药用价值比较高,较之其它地区温室大棚里产出的五味果的激素含量都要高出几倍,这是我们得天独厚的地理条理所造成,我们要利用好这一条件,打造泗峡口,打造出我们的特色的经济。
乡亲们,我们为什么会贫穷?应当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的土地都是山地,都是靠肩扛背驼,没有大型机械化,费力、费时、费精力,而得到的收入是微薄的,每亩地靠天收,只收得几百斤的粮食,折合成钱,也就几百元,勉强填饱肚子,若全部种上了五味果,每亩收入会达到五千元左右,将是种粮食收入的十来倍。
说到这里,可能有些乡亲们问我,我们把土地都种上了五味果,这五味果只能作为药材,但不能作为粮食,没有粮食,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这就是我们泗峡口贫穷的最根本的原因,没有学会变通,你们想,只要我们手中有钱,钱可以买回成品粮,现在关键是兜子里有钱,有了钱不仅可以买到粮食,我们还可以盖楼房,将来再把我们村子路都修上水泥路、柏油路,这样以来,有了钱,我们还可以买小车,过上与城里人一样的生活!
说到这里,乡亲们可能担心土地承包费的问题,在回来之前,我已与省城华佗制药公司已签好了合同,第一批青苗损失费及土地承包费马上到位,一亩一千元,你们只需提供一个银行的卡号即可,钱会马上打到你的卡上,乡亲们要做的就是马上整好自己的土地,由我阿娘负责技术指导,将峡口里群山中的五味果藤蔓移植到自家地里,一亩地按一千元工钱予以补助。
谢谢乡亲们,撸起袖子干!”
赵自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没有打过草稿,心里想到那里,就说到那儿,说的都是心里话。以往乡亲们开会,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只有在下发救济款的时候,他们才能竖起耳朵听上一会儿,看有没有自己?若没有自己,则闹它个底翻天。而今天,他们自从赵自强站在石坎上讲第一句话起,都竖起耳朵,没有人议论,更不用说开小会了,鸦雀无声,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赵自强讲的每一句话,也许,他们真的是穷怕了,赵自强是他们峡口走出的大学生,是省城派来的“钦差大臣”,更是他们峡口村脱贫致富的希望,他们能不听吗?
正当赵自强讲完话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信息的声响,他翻开信息一看,几行显眼的字映入他的眼帘:
亲爱的强,第一批款五味果投资款一百万已打到你的帐户,加油干!牵挂你的雅。
短短的几十个字,透露着信任、勉励、牵挂!
倭家兴在赵自强看信息的空档儿,又站上石坎子,大声叫道,乡亲们,从明天就开始,自强说得好,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赵自强又大声地说道,华佗制药公司的首批五味果投资资金一百万已经打到了我的帐户,明天,款项就会分别打到乡亲们的帐户上。乡亲们,我们要加油干!别辜负了华佗制花公司寄予我们的厚望。
乡亲们都大声喊道,加油干!一个个都在欢声笑语中陆续地离去。
最后只剩下赵自强、倭家兴、李大婶了。倭家兴显得特别兴奋,他说,强娃儿,泗峡口的乡亲们开会,大会、小会,他开了无数次,没有今天这次成功,乡亲们都在认真听,没有一个人反驳,而且兴致极高,看来,你的做法是正确的,穷则思变,若不思索出路,也许将永远穷下去,我这就去造各家各户的土地登记册,钱一打到他们的卡上,他们的积极性更高。
李大婶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说,强娃儿,这五味果的藤蔓嫁接的技术我倒不害怕,我害怕的是大伙都在种,山里的五味果藤蔓不够,所以,我觉得在种植方面还得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心急了吃不了热豆腐。
阿娘的话不无道理,而且也是目前的关键的问题,种植五味果,赵自强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得慢慢来,得掌握五味果的生长规律及周期,唐诗雅没有考虑这些问题,她只负责筹集资金,而种植技术方面的问题,他得靠自己和阿娘来摸索。于是,他说,一切听你的,这一年中先让乡亲们种植一半,明年再让乡亲们全部种上。
开了半天的会,一家三口从早到现在连早饭都没顾得吃上,现在已经正午了。倭家兴说,大婶婆娘,快点儿回去烧几个菜,今中午俺要与强娃儿喝几杯地瓜烧。峡口的男人一般都把自己的女人叫名字,大部分喊婆娘,而他则喊不成大婶,那样,李大婶就成了他的长辈,所以他就称大婶婆娘。大婶婆娘得到了命令,旋风一般地往家里奔去,她得早点儿把饭做好,别饿坏了自强。倭家兴也尾随着她一起去了,今天高兴,他去帮厨了。
赵自强来到河堤上,刚才忙着开会,诗雅发来了信息,打过来了巨款,自己还没有一句感谢的话。站在河堤,看着小溪潺潺地流着,唱着动情的天籁之音,今天的会议很顺利,他原以为乡亲们的工作不好做,没想到乡亲们没有一个人反对,都支持他,这说明他们信任他,对他寄予无限的厚望。他的心情极好,拨通了诗雅的电话。喂,诗雅,谢谢你支持我的工作。电话那头只传来唐诗雅格格的笑声,算是她接受了他的感谢。赵自强又说,诗雅,我今天召开了峡口乡亲们大会,我讲话的时候,鸦雀无声,乡亲们都竖着耳朵听,结束的时候,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说明一点儿,乡亲们都支持我的工作,把脱贫致富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唐诗雅说,恭喜你,大学生村官,新官上任,开门红。接着,他又聊了自己的构想,聊了很多很多……未了,他说,诗雅,等峡口的五味果基地初具规模,乡亲们都富裕起来的时候,我邀请你来峡口做客。唐诗雅说,好的,我等着,还等着你骑着毛驴、抬着花骄把我娶进泗峡口呢。说罢,电话时响的是银铃般的笑声……
十二
一年前,唐诗雅与赵自强温情七夕之乡,那一晚,她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了赵自强,临分别时,他们再次约定,明年的七夕,他们还相聚在这里,诉说情怀。
自从那次分别之后,唐诗雅与赵自强一心一意地工作,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工作上,这一年来,他们彼此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电话交流也都是工作上的喜愁哀乐,从没涉猎儿女情……
阔少自从登上总裁宝座之后,每天不办正事儿,都交待手下的人去办,而自己整天泡在大酒店,花天酒地。开始的时候,由于唐诗雅提前就把各项工作做好了,一切照部就班,可时间一长,慢慢地,所有欠缺的工作都显现出原形来,今天不是合作伙伴的老总找不到人,明天就是拿着订单寻不着货,人、货一次寻不着,两次寻不着,干脆就不寻了,去其它制药公司签了订单,订单少了,公司的效益急剧下降,工人的薪水也跟着下降,私下里都在暗传,来了个阔少,阔了他自己,苦了我们,但都是敢怒不言,有苦往心里咽。阔少还是一如既往地挥霍,交了很多狐朋狗友,自从诗雅降为副总裁之后,她只做好本职工作,不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概不过问,若真问了,则有越权之嫌疑,公司里的风言风语,也传到了她的耳朵,她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阔少不仅与外面花花世界的小姐厮混,最近,还与他的女秘书勾搭成奸,闹得女秘书的男朋友跑到公司大闹一场,那些心里有怨气的职工背后私地里议论着,哈哈笑,总算有人替他们出了一口气。三个董事叔叔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为了那点儿虫草,人是他们推选出来的,这几个月来,他们的分红一落千丈,比起那点虫草的钱,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砸得钻心的痛。
又过了几个月,阔少终于出事了,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与女秘书又大干了一场,心力交瘁,醉酒加疲劳,开着他的那辆越野奔驰,出了车祸,女秘书当场毙命,他幸免一死,大腿骨折了,躺在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熊黑子只好出来给他擦屁股。趁着阔少住院期间,公司不可一日无主,几个董事叔叔联名向熊黑子发出了邀请,邀请他参加本月的董事会。熊黑子很明白父债子还、子债父还的道理,自从这个败家儿子降世后,他就没有省过心,如今又给他摊下这么大个乱摊子,他得收拾残局。
董事会上,阔少在医院,不能主持,理应由唐诗雅这个副总裁主持。她很沉着、冷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说,阔少由于不小心惹了事儿,我们把熊叔叔请回来,想请你主持公司的大小事务,说罢,她很自觉站起身来,把会议室里总裁的位置让出来。另外三位董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通过这几个月,他们又有了新的打算,希望唐诗雅重新掌管公司,而眼前,唐诗雅打的是什么算盘?以退为进?不管是以退为进,还是以进为退?目的只有一个,唐诗雅得重新掌管公司,若让阔少再这样下去,公司可能走上倒闭的道路,所以,他们得站出来说话了,不能再吃虫草这样的闷亏,吃的不是虫草,而是一只苍蝇。正当他们思考的时候,唐诗雅已走到熊黑子身边,说,熊叔叔,在公司里,你德高望厚,大家都希望你能站出来主持局面,力挽败局。熊黑子也没想唐诗雅会这么做,这确实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子!他说,我已经退隐了,公司的事儿不便再插手,但犬子惹下了祸根,又住在医院,不能处理,所以,我来想听听大伙们的意见。另外三个董事中年长的胡董事接着他的话说,阔少年轻有为,但缺乏经验,致使公司亏损,依我看,这件车祸事件所有的损失由公司承担,阔少安心养伤,熊总又退隐,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眼前,诗雅对公司业务比较熟悉,就让她先主持公司全面工作。他的话说的很冠冕堂皇,既没有得罪熊黑子,又把诗雅推上总裁位子,达到了他们内心的目的。另外两个董事连忙附和着说,是的,胡董事说的在理,诗雅就不必再客气了,一切都以公司的利益为重。唐诗雅没有急于表态,也没有回到总裁的座位上,而是含着笑容,笑容中有着一股税气,似乎在说,熊叔叔,只有这次,没有下次了,按照董事章程中的规定,任何人不得以公司名义动用公用财产,阔少这次车祸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完全由他一人承担所有责任,公司不应该出一分钱。熊黑子是何等人物,最关于察颜观色,早就读懂了唐诗雅的目光里的含义。他说,诗雅侄女,阔少没有你省事儿,日后还全靠仰仗你这个老同学了,总裁的位子最适合你,我等着我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能分红呢。胡董事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还不借势下蛋,更等何时?说罢,他便起身,说,既然犬子的事儿已解决好,劳驾各位董事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起身就走出了会议的大门。唐诗雅这才重新坐回到总裁的位子,继续着他们的会议。她知道,阔少从此以后不再与她争夺总裁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