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青春】阿华(散文)
后来和母亲及三表哥他们说起阿华,他们透露了更多的消息。三表哥说,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呢!阿华的这个儿子,外面养着女人不说,连窝边草都吃,甚至搭上了阿康表哥家的儿媳。结果让阿康表哥的儿子带着人当场给抓住了,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还要在鸡鸡上系上一块红布,像一面旗帜,大半夜地给送到阿华家。有人说,这是当面在羞辱阿华。据说后来阿华给了两万元私了。有说阿康家傻的:“两万元钱从来没见过还是怎么的?白白地让人家睡了,就这样算了?脸面往哪儿搁?”也有说阿华憨的:“你不拿他们又能怎么样?”
据说阿华的儿子当初是有一个相好的,后来出车祸走了,那女的死时,阿华的儿子还一直地抱着呢,泪都流干了。
于是我就想像:在阿华的儿子喝得酩酊大醉的某一个夜晚,应该有月亮,月色顺着青瓜藤悄然地铺满了靠窗的一畦菜园子以及门前的一块空地,柔柔的,像静夜里沉思的一泓水。儿子醉得像是烂泥,摊在床上,粗重的呼吸声中隐隐有低低的啜泣,像虫鸣一样钻入阿华的耳孔。阿华帮儿子盖好被子,怜惜地看着儿子的脸。儿子更憔悴了,自从那个女人走后,儿子就把喝酒当成了过日子。儿子的梦里一定还抱着那个女人。女人头上一个大洞,浑身是血,身子软得像是棉花,儿子似乎还能听到女人在低声地呢喃:“这回,我一定活不成了。”不远处是翻进田沟里的小车,四个轮子似乎还在由着惯性打转。儿子傻傻呆呆的,只是一手抱着女人的身子,抱得很紧很紧,一手捂住女人头上的洞,谁问都不说一句话。
阿华知道命运无常,儿子慌乱得不知该怎么活了。
阿华一个人搬了矮凳在门前坐着,听不到母亲的叹息和父亲低声的骂娘。阿华坐着坐着,就好像融进了月色,心像夜一样地朦胧。
当然也可能是白天,儿子满身酒气地推门进来,瞟着人的目光好像跟所有人都有仇。“我哪知道哪一天要死?我为什么不能活得快乐自由一点,我为什么要活得那样苦?”儿子说。儿子的眼神像刀,剜得人心痛。十二妗紧张地揪紧十二舅的胳膊,递着眼色让他进卧室里去。“那我呢?我养儿还养孙,我哪辈子欠你的债?”阿华也动了火。“你没有鸡鸡你知道个屁!”儿子的声音要把整个房子掀翻。阿华一下子没有了声音,来到门口,顺着门板一寸寸地弯下身子,胃里翻江倒海起来,吐出来的却都是清水。
还可能,是任意的一个白天或者晚上,归家后的儿子忽然又是一阵呕吐,搜肠刮肚的,于是鼻涕、眼泪、还有呕吐物糊满了嘴脸。阿华气不过,嘴里说着:“这样的儿子,死了倒好。”端起一盆水就要照头泼上,忽然传来孙子的哭声。阿华放下脸盆,看到孙子正在摇篮里踹着小脚,小脚丫一节一节的肉,藕似的,特别可爱。阿华心软了,伸手抱起孙子,满眼是泪。
……
母亲和三表哥只是看见我发呆,但他们并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最近一次见到阿华是在省城的郊外。因为职称评聘的事我要在省城参加业务考试,考试结束之后时间还早,想起阿华说过他和别人合着办了一个废品收购站点,就在这附近,于是就打了一个电话联系。
见到阿华时,他正在忙着。在一个临河的地方,随意地搭建着几座工棚,河水有些发绿,漂着许多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酸臭的味道。工棚两边,堆着如山的废品,有分类的,也有还没分类的。一个瘦瘦的身影在午后的日头中长长地拖着,略有些扭曲地浮在坎坎坷坷的地面上,轻得似乎能被风飘走。那是阿华!在身后山状堆积、让人担心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废品堆的映衬下,显得特别地瘦小。他仰起头了,于是看见了我。
他笑了,皱纹在无肉的两腮堆积,咧开的嘴角露出有些萎缩的牙床。因为成天跟废品打交道,阿华的穿着特别破烂,再加上满脸的污泥,略有些驼的背脊,活像一个逃荒的老农。
互相地寒暄问好之好,我觉得有些内急,便问阿华:“厕所在哪?”
阿华随手一指,说:“哪都是。”
选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站定,用手一掏,我忽然多余地问了一句:“你不急?”
阿华没有回答,转身默默地去向另外一个地方。
于是我就后悔,因为我想起:他没有鸡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