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青春】节气三题(散文)
最喜爱节气里那一抹意境,或是词人、诗人眼中的节气,它可以赋予太多情致,而我却最喜爱节气里藏着的素白真情。用心去听节气唱歌,用眼去观素白的少年真情,用疼去体悟韶华逝尽的感慨。节气后面不仅是节气,还是诗行。
——前言
一、霜降,蓂馀一叶秋
霜降三旬后,蓂馀一叶秋。
玄阴迎落日,凉魄尽残钩。
——元稹《赋得九月尽(秋字)》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露水凝结而为霜,有些冷,有些疼。霜降了,是少年不可言说的疼。
我喜欢有霜的天气,一个人踽踽独行,霜的清冷,一直伴着残月如钩,就这样饮遍菊黄……枯血染霜,是少年素白锦年里不尽的相思,有些菊的苦、霜的寒、伤的疼。
春霜刺疼,冬霜寂绝,都不好受。我最喜的冬霜,不是所谓的伤春悲秋,而是二九年华里不曾言说的疼,是无药可治的病,积久愈深。霜降,是文人墨客词句里寂绝的情,是素白少年锦华中未曾说破的疼,是闺阁中太适可而止的缺憾。
南宋诗人吕本中在《南歌子·旅思》中写道:“驿内侵斜月,溪桥度晚霜。”我最喜的便是“溪桥度晚霜”一句,恰合心意,小桥流水,炊烟人家,晚霞灿烈,还带着微寒的霜花,一个人去赏,独自去品……
读了太多词句,是那一碗盛不下的素白里一抹胭脂,凄然,却又不突兀。我记得有霜的天气是刺痛的,所以总爱比喻霜降节气为少年的疼,隐秘而不可言说。陆游在《霜月》中写有“枯草霜花白,寒窗月新影。”说明寒霜出现于秋天晴朗的月夜。但是我喜欢在冬天读霜,在这样质朴清新的天气里,读秋霜、冬霜最有滋味,所以脑海里浮现的又是陆游的诗句:枯叶微摇,霜花素白,天气该冷了,可月色依稀如旧,素年内的疼却愈来愈深。我在想,陆游大抵是在这样的节气里思念唐婉,尽管词句中尽是景致,可我总觉得他内心是疼的,是痛的,可他却只能把这样的少年情致寄托在景色里,把少年的疼积蓄在“寒”的节气里。
素年锦时,霜降微寒,添衣裳吧!然后再慢慢去采撷寒山、石径内藏着的胭脂红。少年纯情,热烈易伤,便是霜里的胭脂红,骨子里隐秘的疼。
诗人身体里的诗行,是伴着霜的,一词一句,一首小令,都被安排好,留白,退进霜里词句。失语的人,是少年低声啜泣、素白里挫伤的情致,有些净,有些疼。霜降了,是带着寒气的,落日,残霞,凉风,残血钩,错落有致的安排在一起,疼到极致,没有立秋的萧瑟,没有白露的清风徐来,是骨头里除不去的朱砂痣,有血、有雪,素白、嫣红……读完了,又是元稹的《赋得九月尽》冉冉升起,霜落了,秋终了,是九月该走到尽头了,霜降,这是节气里第十八个节气了,已经是节气的尾巴上,是冬天的伊始,所以霜降了,人也该成熟了,不再是少年的纯少年的素白,而是经历的疼,隐秘起来。
终归人都有归处,比如节气,有逝尽,比如少年,不只有素白热烈,也有疼痛无法言说,最后,都落入骨子里聚成了髓,归于生命的尽头。霜降了,少年不再少年。
二、立冬,人暖醉流年
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
——唐·李白《立冬》
恍忽间,时光从春花妩媚瘦成了庭前木叶半青黄的立冬。
细雨生寒,凛冽清霜,转眼之间,已走过二十余载,豆蔻韶光已成经年往事,让人无端想起“流光容易把人抛”的叹息抒怀。霜降已逝,立冬意迟迟,冬终了,立冬后寒风料峭,最喜燃一炉红泥小火,温清酒,读诗集,所以我恰巧读到太白的《立冬》,新诗懒写、温酒待人归的情致似乎让人忘却了立冬节气时的寒冷,总觉得随着太白诗境偏安一隅,只是不知美酒温如故人否?
立冬节气,衣衫渐添,寒炉冉冉升起的小火似能温暖一段韶光或是一个年轮,诗人总觉寒冬冗长,慵懒的靠在火边,新诗未就,下笔恐迟,清茶难沏,不如温一壶酒,一醉经年,便是一生。这世上太多人来不及老去,旧年岁总有人舍不得忘记,我在幻梦里总觉得太白还没老去,作古的不是他,是我自己,那么假若他饮酒醉去,韶光是否能缓?
我见不到太白诗境里雪满前村的景致,庭院里依旧是不肯老去的银杏,昔年里终归不在是少年,立冬,这样一个节气里,有诗有酒,情怀依旧,词笔里的红樱桃、绿芭蕉是否太过捉弄人?所以醉里感怀的总是青葱年华里的那一抹擦不去的情致、情怀……
墨花晕染,化作心头一抹白月光,立冬一过,时光便慌张地走到小雪,一路木叶半青黄,诗集里的字句都成了时光里来不及老去的人,无端端闯入这个节气,惹得樱桃、芭蕉感怀到疼。
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带着料峭寒风引入立冬,建始之初,终了之处,流年易瘦,韶光易冷,围炉饮酒,吟诗填词,大抵是这个节气里最浪漫的情致,不必刻意提醒自己豆蔻早过,情致已老。眼前黄花带露、红叶随风是节气里耀眼的风景。
古人的社会里,这个节气显得尤为重要,这一天皇帝会率领文武百官到京城的北郊设坛祭祀,行“迎冬”之礼。我在猜想,古时候的这天一定是岁月流年里的美好,出门的人可以雅集在一起吟诗作对,重温故酒;不出门的人赌书泼茶,围炉夜话……懒起写诗仍觉笔寒,那也不错,可以观柔如白月光,晕染如墨色荷花,这时候哪有几多感怀岁月迟暮,更多的是天寒人暖醉在流年,这样寂静的美,这样盛大的虔诚,于时下的我们而言,是感知,是咏怀,琐碎的美、残缺的词、遗憾的岁月,终将在这个节气里暖了流光、美了韶华。节气不瘦,流年不冷,太白的诗恍惚又萦绕脑海,盘旋心口,成为节气里的朱砂痣,不负有心人。
我爱上立冬,墨花朵朵,没有红的樱桃或是绿的芭蕉,没有流光抛人,只有余下的红泥小火炉、尚温的酒与不老的诗集,暖了整个岁月。余后的人生,不再感怀韶华易逝,人生易老,而是用心去体味人生况味,以苍老的心去过豆蔻年华。
三、小雪,能饮一杯无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余下两天便到了今年小雪节气,不知道今年的小雪之日是否有雪?我在猜测,但还没有答案。
我是爱雪的,爱她的素,爱她的热烈,爱她的决然。这样的节气,是一碗词,盛得下盛不下都不论,盛的是素锦年华里抹不开的孤独,余下的是经年酿成的知交友谊。
大抵这个节气,是所有爱文字的人都会喜欢的,因为她的素、她的白是少年不曾拾起的稀碎光阴,拳拳深情;因为她的孤独、她的决然是长者不肯忘却的隐秘暗花,疼痛决然。最后留白的是红泥小火炉上尚温的美酒与几上冰凉的茶盏……
古籍《群芳谱》中说:“小雪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雪将落未落、欲大未大的状态,是一个人的一生,既有少年的素白,还余长者时不可言说的暗花。细雪生寒,伴着香风,素的雪却总也下不大,像是迷途的燕不知归路,迷离婆娑。像哑然失去的知交半零落,倏然间又迷途知返。小雪节气里,是孤独了一辈子的人不可言说的深情。
我记得南方多雨,北方多雪。但南方并非没有雪,而是雪落得适可而止,落得那么恰合时宜。小雪,雪落而未大,沾染诗意,是少年爱着的那一抹素白,是南方烟水里温柔含蓄的姑娘,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憾。小雪,是姑娘眼里藏着的深情,落落大方又适可而止。小雪,是长者骨子里经年酿造的酒,沉淀下来,如一辈子的知己朋友,从少年走到老年,还能在小雪里雅集在一起,填词畅饮。细细思量,这段尘封的知交酒,终归于眉间雪,追寻一个不忘初心。
我内心始终在勾勒一抹场景:雪落前阶,红得如火的汉服,腾起热气的女儿红,还有暖融融的小火炉,一瞬的美恰如其分,不可增减。天色将晚,知交未曾半零落,不似长者不可言说的暗花,是骨头里长出来的酒,年愈久,情愈深,不安和期待没那么疼,知交几人喝茶饮酒,磨掉这一素锦年华。小雪,这是第二十个节气了,人生,终也又走过了一碗素的年,脑海又浮现出白居易诗里的意,有些任性,有些期待……写“小雪”这个节气的人不胜枚举,我却独独钟情白居易《问刘十九》,这是一个人孤独到绝地之后剩余的知交友谊,一起抹掉暗花,回归到少年的白。
一片墨,一点缺月,一盏梧桐,染了细雪。少年的雪是素的,是瓷的白,是雪的素,纯净美好。所以爱她这样一个节气的人才会数不尽。小雪,年复一年,又回到了人生最初的伊始,我又想起少年爱情里的干净,用素白来形容恰如其分。围在红泥小火炉边,一起煮酒话桑麻,雪落与否,终归也沉淀在素白里,愈久愈浓,愈久愈深。
小雪,是少年的素白,是长者的暗花……有点孤独,有点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