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孰是孰非(小说)
吉副镇长听到“大贪官”三个字时,手上的香烟灰掉在桌上了,他连忙将他吹到地上,再听到“为富不仁”时脸色不禁阴沉下来,他没好气地说:“报你的名字就好了,何必那么多废话!好了,你回去吧,过几天会有人告诉你结果的。”
“那是那是,我也是为了能说清楚嘛。”仇老三赶忙解释道。
“你回去吧!”吉副镇长下逐客令了,因为有人来了。
“好!我就走。”话未说完人已开始往门外走去。
走在回去路上的仇老三有点不敢相信,就凭自己这一个晚上,一个上午,两包烟还没用完,就可以省下二十万?太神奇了!他告诉自己天底下没有这么简单的事!二十四小时不到办成这么大的事,也许是黄粱美梦吧?不过人家镇长说了,过几天会给答复的,要相信人民的干部!人家受党教育多年呀,素质肯定不一般!
他相信,“面包总会有的”!
四
吃过中饭,仇老三便骑着电动车去厂上班,他想多上半天班就为建房增加一分力量。
刚吃过饭正在办公室前踱步的张老板见他来了,便向他招手,他直接将车子骑到老板跟前。老板关心的问他上午请假有什么事的,他如实汇报。老板又进一步问他结果怎样,他回答说等开会研究后,吉江文镇长签了字,才能生效。张老板一听到“吉江文”三个字,立刻提醒他要重视这件事,不能空口说白话,要意思意思。
老板说要意思意思,怎么意思?送点什么?他一下子没了主意,回家后问一下老婆再说。
仇老三说这是老板的意见,崔华琴一寻思也是个理啊,哪能让人家白帮忙呢?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早点回来买好东西送到吉镇长家去。可他家住在哪里,还不清楚,可不能送错门啊。对,明天问一下,老板肯定认识他家。问明后再去认个路。
第二天下午五点不到,老板就叫他按照自己指点去摸一下门牌号码,去晚了人多眼杂,唯恐节外生枝。
他穿着工作服,戴着头盔,骑着电动车驶进了一别墅区。车子慢慢转悠,好像做贼踩点似的,警惕性很高的住户问他找谁,他借机问清了吉副镇长家的准确位置,但他不看到吉副镇长心里不踏实。他将车子停稳,坐在上面边看微信,边等待镇长回来。
随着一阵汽笛声,车库门随即徐徐升起来,吉副镇长下了车,按动遥控器,车库门又慢慢放了下来。不知是约好了的,还是就这么巧,因为这时有人按响了门铃。手拎礼品的刚出来,后面拎皮包的就来了,吉副镇长也是笑脸相迎,将客人请了进去,短短几分钟拎皮包的出来了。送客时吉副镇长笑得更灿烂了,又是握手又是话别,什么“请多关照”、“你太客气了,下次不许”,“小意思,没什么了不起”!说的都是些客套话,更像是暗语,仇老三看得目瞪口呆。他觉得太精彩了,不把这些摄下来,简直是一种浪费。
大约过了四五十分钟,一辆锃亮的车子将吉副镇长接走了。仇老三清楚了吉副镇长其实真的很忙。今天家里好像没有其他人。
第二天下晚仇老三又提早下了班,将放在老板办公室里用雨披包好的礼物拎上了电动车,骑车走了。
巧得很,吉副镇长前脚到家,仇老三后脚也就赶到了。在大门口,他除下头盔,理一理工作服,学着人家的样子,按起门铃来。有生以来第一次给领导送礼,他的心跳不知不觉地快了,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吉副镇长一打开门,仇老三便钻了进去。吉副镇长一看此人似曾相识,一定神想起来了,乔东村的仇富。他看到仇老三拎着两瓶海之蓝,黑方便袋里有两条玉溪香烟,不禁勃然大怒:“仇富,你干什么啊?你把我当什么人啊?啊,谁会要你的东西?快点拿走!”
仇老三一副窘态,不好意思地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啊!”
“什么小意思大意思的,你这是小瞧我啊!我怎么可能收他人的礼物?你也不打听打听!”
仇老三不好说自己昨天的所见所闻,只有执意要将礼物留下。
吉副镇长声音更高了:“原打算跟你村干部斟酌一下,看看如何解决你的实际困难,你这么一搞,我还敢管你的事?走开,赶紧拿着你的东西滚回去!”边说边拿起酒袋子往仇老三怀里塞,仇老三哪里肯接,一个人礼都送不掉,这个人还有什么出息?回家后还不被“萝萝藤”埋怨死了。再说敬神都得烧香,请人办事哪能不破费?人家不收我的礼,就意味着不肯帮我的忙呀!哪能接呢!就在仇老三犹豫的时候,吉副镇长大喝一声:“仇老三,你再不拿走,我就掼到你的头上去!房地,你也就不要再想了!”
掼到头上并不可怕,挺多挨疼几天,房地不再想,万万使不得!挂相不如识相!他不得不接过酒袋子灰溜溜的退了出来。
他一出门边,后面就是重重的关门声。
这也是送礼?简直是侮辱人!吉副镇长气坏了。就在仇老三整理东西的时候,吉副镇长在室内打电话,声音仍然是那么高,还不时传来骂娘声。仇老三也不知道他骂谁,管他呢,又不是当着我的面骂的,就当作他放的屁吧!
他骑着慢悠悠的车子往家走去。今天出师不利,人没精神,车子也好像没了劲儿。噢,原来早上忘了充电了。人啊,一处不顺,处处不顺,这不,手机也没电了,不然打个电话叫老婆儿子开车来拉就可以早点到家了,好在离家已经不远了。唉,慢点也好啊,省得回家受气!
五
黄昏时分,仇老三终于挨到家了。后来的这半路,不是他骑车子而是车子骑他了,没电的电动车还没有板车好推呢。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支书在里面跟崔华琴边倒苦水边数落仇老三来:“他这个冒失鬼,怎么想得起来跑到人家去送礼呢?人家一个镇领导怎么可能收你村民的礼!再说你能送什么给人家。等他回来我倒要看看他送的什么礼?”
崔华琴连忙赔不是,口口声声说对不起。
仇老三将车子支好,蹲在门口点起一支烟,狠狠的抽起来。
支书说:“对不起有何用,我的头都被骂掉了,还要连声打招呼赔不是。人家发狠了,‘这种人给他安排房地,不是助长歪风邪气吗?’你说叫我们怎么办?这事八九不离十要黄。”
听到这话崔华琴急了,她一着急就容易出充:“他敢?我个赤脚的还怕他穿鞋的?狗日的贪官,我跟他拼命!”
这时,村会计也来了。他发现仇老三顿在外面不进家,便说:“怎么打了胜仗,还不赶紧回去领赏?”
支书听到会计在门外跟人说话,就跑到门口,一看见仇老三蹲在地上抽烟,说:“来来来,让我看看给人家镇长送的什么礼?”说完便要去翻看。
一切都被点破了,仇老三站起来了,拿着未送出的礼物送到支书跟前,支书一看便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个小气鬼,你以为镇长是什么人,会收你这点礼,打发叫花子吗?这点礼孝敬你老丈人还差不多!”
仇老三白了白眼睛,仰起头看着支书说:“你是说,这礼轻了?”
支书赶紧截住他的话:“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啊!”
仇老三疑惑不解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给他送礼的?”
“现在是什么时代?信息时代,这个你忘了?也许你还没离人家门口,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责问我为什么给你签字,得了你什么好处?那愤怒的语气,骂人的话着实叫人受不了。”支书摇了摇头。
会计接过口来说:“可不是嘛,我也刚接到电话,被他一通臭骂,责怪我给你盖公章。我辩解了几句,说是按程序来的,只证明情况属实。人家问,什么程序,是你们自己制定的土政策吗?要知道国家有政策,镇里有规定,严格控制建筑用地。这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凭什么同意他的申请,收了多少礼?简直是蛊惑怂恿村民跟党委政府作对!这问题的性质是很严重的!你们要做出深刻的反省!你看多吓人!”
“嗯啦,话不多说,你们只要证明我们来做过工作就行了。”说完支书便拉着会计赶紧离开。
仇老三夫妇哪里肯依,拉着他们一定要留下来吃晚饭。支书态度很明朗:“山珍海味,我们都不能吃。不要让我们‘罪加一等’了。至于下面怎么做是你们自己的事。酒留作以后慢慢喝吧。”说完挣脱他们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已至此,不能强人所难。但是明摆着的,努力了不一定有用,不努力肯定是一线希望都没有。看来此时还得请张老板帮着想想办法。
六
第二天上午,张老板让人叫仇老三来办公室询问情况,得知仇老三出手如此大方,他笑得前仰后合,把个仇老三的脸又一次笑红了。
“罢、罢、罢!不怪你,你一个上班族,挣的是血汗钱,怎舍得割肉呢?就这点名堂,也得几天的工资呢。不过这些送你村干部可能都嫌菲。我告诉你一点,但一定要保守秘密。我为了扩厂征点地,几次努力还没结果呢,气得我恨不能咬他口肉来。此人胃口大着呢!不谈了,还是说你的事吧。就你的情况而言,‘礼’路不通,你打算怎么办?”
仇老三听了老板的话如跌入冰窟窿,全身都凉了。
“我把你当作兄弟看,绝对想帮你办好这件事,也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再强调一下,我说的话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包括你家属!知道吗?”老板非常谨慎地交代道。
“那是那是,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一个字。你绝对放心。”仇老三拍胸脯保证。
“最近你可以把跑房地当作头等大事,我绝对开绿灯。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说不定还真能跑下来。来我给你支几招。”
仇老三立即往前靠了靠,老板在他耳边一二三的说了几个步骤,他频频点头。然后老板说:“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叫你们村干部上门,也会叫我出面做工作。只要到这一步,一切就都好办了。第一步,明日去办公室找他,问明情况,看他怎么回答。”
第二天到了上班时间,仇老三便来到了政府大院,门卫告诉他,吉镇长没来,到片部看看。当他赶到片部时,所有的门都已上锁。
第三天,他再去政府找吉副镇长,一位镇领导很负责地告诉他,吉镇长到市里开会去了。
第四天他又去见吉副镇长,在参加党政联席会,会议议程较多可能需一上午。这次仇老三再也不肯让机会失去,他一定要等到吉镇长。他坐在楼梯口死等。
约一小时后,有人如厕,不久吉副镇长也出来了。仇老三赶紧跟上去,掏出玉溪香烟敬给镇长一支。这次镇长很赏光,接过去点燃了,而且真的抽起来。未等仇老三开口,吉镇长倒先说话了:“你的事,过两天再说,还没有空跟你村干部碰头。”说完便走进了厕所。
仇老三站在原地琢磨吉副镇长的话,听话音人家并没有回绝我,看来还有戏。
吉镇长出来时间仇老三还在那,就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回去吧!”
人家叫走就得走嘛。他怀揣未灭的希望回去了。
一晃又是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仇老三估计吉副镇长玩的是缓兵之计。不管他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他天天早上去办公室找副镇长,多数是都扑空,有时人在,却在开会,不便谈事。
看来只有下班后去他家里了。张老板也同意他的想法。
当天下午未到下班时间仇老三提前下班了。他骑上电瓶车直往吉副镇长家开去。
又是那么巧,仇老三支好车子拿出手机坐在车子上时,吉江文也正好到家,不久就有一个衣着考究戴着金表拎着皮包,容光焕发的中年男子按响了门铃。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仇老三没见过,估计是镇长夫人。她像影视片中特务接头一样,先向两边望望,再朝前方瞧瞧,当她看到大门对过的仇老三时,不禁双眉紧皱,迅速关上门。仇老三将这些他以为精彩的镜头又都摄了下来。
不久刚进去的那人出来了,随手关上门。这次吉江文没有出来送客。十多分钟后又有人来了,他将车子开到了大门口,从后备箱里拿出东西,按响门铃。开门的还是那女的,还是像上次那样警惕性很高的左瞧右看,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大门对面,还低声地骂了句什么。
进去的人时间不长便出来开车走了。
六点不到,有车子将吉副镇长接走了。仇老三完整摄下前后四批人员到访的视频。
翌日上班后,他将昨日所拍视频给老板看,老板说目前单凭这些记录还不能说明什么,如想达到目的还需要一些……
当天他又去了,所见来访人员只有一两个。
第三天,前来拜访的人明显少多了,只是吉江文的车子出入车库几次,家里的油烟机也开了。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问一下:“镇长在家吗?”答得很干脆:“不在!”
他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死守。
第四天、第五天,不仅能听见油烟机的“呼呼”声,还可以看见吉副镇长和朋友在庭院里赏花聊天的情景。他想上去询问一下,又觉得有点唐突,再说吉镇长对他视而不见,使他没了主张。他不敢贸然闯进去,他期盼吉副镇长能召见他。
大门洞开,仇老三怅然了。
尽管心焦,但仇老三仍然很执着极耐心的在吉家大门口蹲守着。他不知就里,以为吉副镇长最近不仅忙还变廉洁了。他浑然不知,自己的蹲守只是一种消极的等待,无异于守株待兔。他敢积极争取吗?贸然冲到吉副镇长家里去看个究竟?倘若真的这样,吉副镇长能宽宏大量,恐怕造访者也未必容得下他的莽撞,拳脚相加,棍棒相待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他只能静观死守。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如果真的这样自己将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