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逐梦(散文)
我叫海生也给家里发一封信,这时,海生才如梦初醒,他原以为是暑假出来玩玩,开学就回去,没想到我是立意离家出走,准备当流浪者,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这我不陪你,我还要读书,阿爸阿妈说了,我们彦家就指望我将来光宗耀祖,后人不再当渔民。
到了义乌,他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到杭州的票,把身上几千元全给了我,说,你最好开学就回来,我回家后,会告诉你阿爸阿妈,叫他们不要担心。
我没说话,心想,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反悔,不成功,无颜回去见江东父老。
我望着海生,有点想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的确也是,我回家后,高中三年,虽然同在一个城市读书,只有去找过他一次,是为了他在义乌留给我的几千元的事。
我告诉他,我没跟家里人说,这钱,等我长大了再还给他。
他笑了笑说,我也没有告诉阿爸阿妈,我说我一个人全花了,不要你还。
我们都考上大学,又各分东西。戏剧性的是,大二开学没多久,我们同时成为了市教育界的新闻人物,我因为打抱不平和社会上人打架,把人打残;他因为冒名顶替帮人家参加高考,事发东窗,都被学校除名了。
那时,他父亲已经去逝,治病留下了一屁股债,想去打工了。我终于把义乌借钱之事告诉了父母,搬到小渔村和海生一家一起生活,和他一起复习,准备参加来年的高考。
六
告别海生,我掉头西进,进入江西,又北上湖北,再南下湖南,绕道湘西,继续南行,到了广西桂林。
的确,这一路走来,领略了不少的地理风貌,了解了各地人们不同的民俗风情,接触到了很多在家里见都没见过的新鲜事物,写起日记,内容都丰满了许多。
有一天,我看了当地晚报,知道西北的那位著名作家应邀到桂林讲学,于是打听到他的下榻之处,登门造访,开门见山地介绍了自己和自己现在所选择的路。
他听完很惊讶,问我,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且不说父母亲为你有多么担心,你觉得值得吗?你还小,人生之路还长,爱好写作是好事,但走极端了就不好。体验生活不一定要去流浪、漂泊,我们身边每天都有发生的事,只要你认真去体验和观察,怎么会没有东西好写呢?你有作品吗?我看看。
我本来就是登门领教的,当然带着那十几篇当作宝贝似的小说剪纸合订本,我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掏出,毕恭毕敬地双手奉送到他手里。
他倒是认真地翻看了几篇,还给我,顺便倒了一杯水送到我面前,道,恕我直言,你的作品只是很单纯的文字描写,虽然有敏锐的洞查力,但思想很不成熟,一个好作家,不仅仅要有生活和过硬的文笔,还要溶集哲学、美学等学科于一身,而这些东西,不是你流浪可以学到的,必须要有更好的学习条件。从你目前的作品来看,也许在社会生活几年后,成为普通作者容易,但要成家难。我劝你还是打消辍学念头,好好完成学业,将来你的理想也许能够水到渠成。
我告别了他,心里非常不服气,人家艾芜、三毛不是走出来了吗?还有,许多著名作家都没上过学,一样写出了好作品。却忘记了这些人先前接受过高等教育或后天的勤学修为。
多年后,我到西北,再次拜访了他,那时我已经离文学越来越远。他认不得我,甚至忘记了桂林曾经有过这样的会面。
他说,这不是很好吗?有个稳定的职业,现在再回过头来爱好文学,从事业余写作,争取成家,也不迟啊。
我摇摇头,心想,理想早己被现实抛弃,这个时代需要文学吗?你如果不是早年成名立万,现在靠一篇小说几百元的稿费,也许比农贸市场卖莱的老太婆的生活过得还惨。
七
我再也无心在桂林游山玩水,骑着单车,上了广西自治区首府南宁。
到南宁,我在郊区租了一间民房,钱用得差不多空了,若要再往前走,心中不免会产生恐惧感,打算留下来打工,赚够钱再走。
工作不是那么好找,只好慢慢来。也就有那么的巧,我的房东虽然年过半百,也是个痴迷的文学爱好者,还经常汇聚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我租住的小屋前的小庭院围桌煮茶,高谈阔论,染指江山。
一天,他们又汇聚一起了。
格老子,又退稿了,说我写的东西太敏感了,不宜刊出,叫我多写一些正能量的投。老子写的都是社会弱势群体的真实生活,根本没有胡编乱造,文学不是为大众服务吗?一位三十几位的中年人,把手上的稿子拍得桌子“啪啪”响,操着四川口音骂爹骂娘。
马上得到几个人的附和,就是、就是,歌功颂德又没人看,什么言情、武侠、玄幻根本就是歪门斜道,这纯文学一塘死水如何谈得上复兴?
还是房东理智,他说,我们都是文学爱好者,写东西还是根据报刊的要求走好,政冶我们不成熟,少涉及为妙。
他话刚说完,马上旗帜鲜明地分为二派,这一伙说,文学是良心学,就要如实地发映社会问题和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个体事件,为弱势群体呐喊。
那一伙说,文学的意义就是宏扬真善美,传承民族文化,让人对生活充满希望,政治是政诒家的事,与我们搞创作的人无关。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个面红耳赤。
当时,我还真的不明白文学与政治怎么会扯到一起。
大学最后一年,我莫名其妙地被分配到海南特区某时报群工部实习,遇到了一位湖北作家,那天他正在阳台上纳凉,对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事颇颇发着牢骚,表示不满。
我笑着说,楚先生的作品我拜读了不少,篇篇都是满满的正能量,怎么不把这些观点和看法在作品上发表出来。
楚先生瞅我一眼,双手在大腿上搓着,海岛的风都挟带着浓浓的盐分,潮潮的,粘在身上令人很不舒服。他说,就你这点觉悟,还在群工部呆,怎么去做那些上访读者的思想工作。
看我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他正色地说,文学离不开政治,政治也离不开文学,这是谁也无法逃避的问题。但是,文字一但付之于公众,就有它的社会责任感,文学工作者的任务,不仅仅是反映生活。刚才我发牢骚只是个见,不—定代表所有全体,文学工作者的任务,是学会如何利用文字,去引导人们更好地认识世界和更好地生活,化解生活中的矛盾。而不是去激化矛盾,人为地制造社会对立面。
楚先生的这番话,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八
在南宁,找工作的过程中,我动不动就拿岀自己的作品去应聘。
建筑工地老板客气地说,秀才,我们不需要书,我们需要的是力气,你的笔能把墙壁刷白吗?
私企老板说,你有技术吗?你能帮我赚钱,我才会给你赚钱的机会。
我选择文学作为终身奋斗的目标开始失望了,又想起了那位西北作家对我说的一番话,于是,在出租房里,悄悄地焚烧了那本我视为圣经般神圣的小说剪纸合订本,卖掉了自行车,凑足路费,踏上了回归的列车……
但,一个人的理想是不可能轻易忘却和丟弃的,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又一次次地闯入你的世界,正如我现在,依然痴心地迷恋着我的文学,只是理性占据了上风。
也许作家梦这个理想永远不会实现,但我可以自豪地对自已说,我曾经为它奋斗,至今痴心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