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大顺来说，他对现在置身的屋子并不陌生，大学时候每学期放假他来清凉市都少不了要来这座三室两厅两卫一厨的房子住上两天，宋晓晨对他的信任有时连他也怀疑这是真的么，该不是幻觉吧。屋子的装修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家具倒是挪动位置，重新摆放了，整座屋子装修典雅，看得出连窗帘的颜色式样，墙上的一幅画，屋内家具的颜色配套问题主人都做了相当有水平的构思。欣赏过屋子，赵大顺靠在雪白色的沙发上，洗浴间撩人心绪的水流声依旧哗哗地传到客厅里，他思绪万千，和宋晓晨尽释前嫌，他本来打算报到完毕如有空闲时间想回家看看，但是在宋晓晨的挽留中，他打消了回家的念头，他和她商量好了，等到安排了见习岗位上上一两个月班挣点工资，然后用自食其力挣来的钱给家里的母亲妹妹买几件衣服或是她们喜欢的物件，这样回家对于赵大顺来说是十分光彩的，他不用再给母亲增添生活上的负担了。想着近十年来，母亲含辛茹苦抚养他和妹妹，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他清楚在任何时候处境再艰难，经济再拮据，母亲都会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挺过去，不说日常的生活开销，单就是供养他们兄妹三个读书，其花费对于母亲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尽管父亲病逝后母亲一直月月领养着上百元的生活费，但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难以给窘迫的生活带来起色。好在四年大学有宋晓晨的资助，才使他的大学生活一帆风顺。
　　 洗浴间水流的哗哗声停止了，穿着一件粉红色睡袍的宋晓晨走出了浴室，她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荷花，那么的亭亭玉立，那么的勾人眼球，赵大顺不敢多看，他怕他控制不了才被他压下去的欲望，做出亵渎荷花的不良举动来，她对他丝毫没有戒心。“你去洗吧。”她说。赵大顺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正要进浴室，宋晓晨说：“等等。”她进了寝室很快拿出一件素色的男式睡袍，含情脉脉地给了他。“这件睡袍我早就买了，专门给你买的，我想终有一天你会穿上他的。”
　　 “谢谢，晨晨。”赵大顺的眼里有些湿润，她对他太好了。
　　
　　 二
　　
　　 赵大顺来清凉车务段报到后的第三天，他听到宋晓晨说他被分配到清凉车务段代理团委书记的消息后有点惊讶，按照他原来的考虑，他会被分配到清凉车务段所管辖的沿线小站。他的父亲曾经也是个铁路工人，他对铁路上的一些情况还是比较熟知的，清凉车务段管辖的地方大都在山区，每年中分配来的学生大半也都是要分到沿线山区小站的，而他却成了很少一部分被直接分到机关的幸运者中的一员，他想他一没有社会背景，二没有请客送礼，怎么会一下子就分到机关呢？他细想这莫非又是晨晨从中做了手脚？她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社会关系，把我这样一个普通农村来的学生不动声色，轻而易举地给撮合到了段机关，她实在是能量不小。他看着在沙发上安静睡着的宋晓晨，觉得她对他来说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从四年大学生活到今天分配工作，赵大顺顺利的人生起步离不开宋晓晨的鼎力帮助，但是他对于眼前这位盖着薄薄的雪白色透明纱巾睡在沙发上的老同学的家庭情况和社会背景却知之甚少。有好多次言谈中扯到关于她和她的家人的话头上时她都巧妙地找其它话题岔开了，她似乎不愿意让别人包括像赵大顺这样亲密无间的同学打听或是知道她的家庭信息，当然关于她的社会背景外人也就更无从知道了。屋内空调散放着温热的空气使人感觉不到一丝秋日的寒意，赵大顺看着身姿柔美，线条分明，脸色像粉红色苹果一样，穿着粉红色睡裙呼吸匀称的宋晓晨，再一次使他思绪翩翩，怎么每次来晨晨家总是她一个人呢？她的父母呢？从这套一百三十平方米的房子以及家里的装修级别，以及晨晨平时的花销来看，晨晨家的经济状况非一般家庭可及。她为什么不愿意提到自己的家里人呢？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记忆中赵大顺只在大二的那年暑假跟着宋晓晨来到她住的这套房子时，当时她一开门，他看到屋子里有一位中年妇女，她身材和宋晓晨差不多，留着齐耳短发，面容娇美，体态丰腴，忽然看到门开以后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正在开着洗衣机忙碌清洗衣服的妇人定眼看了看，立即笑容满面说：“晨晨，你放假了？”赵大顺记得清楚，宋晓晨没有立即回答妇人，只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赵大顺才言道：“嗯。你在这里干什么？”听得出宋晓晨的发声变了，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我估摸着你快放假了，就过来给你收拾收拾屋子，把衣物和床上用品清洗清洗晾晒晾晒。”妇人语气柔和地似乎有些胆怯。
　　 “哦。谢谢了，妈妈。”宋晓晨把母亲介绍给赵大顺认识，又对母亲说：“他是我的大学同学赵大顺。”“阿姨好。”赵大顺赶忙礼貌地向妇人问好。“都好，大家都好。”妇人打量了赵大顺一眼，看起来赵大顺对她的初次印象挺不错，随后她热情地招呼赵大顺，“是晨晨的同学呀！好，快坐，快请坐。”她指着沙发让赵大顺坐下来，然后走过去打开冰箱取了一瓶饮料递给他，说：“让晨晨看着洗衣机，我出去买些吃食来，肚子都饿了吧。”她看了看赵大顺，又看了看女儿，脸上一直没有中断笑容。
　　 “嗯。”宋晓晨低低地回应了一声，母亲便出去了。
　　 后来晨晨的母亲才出去了十多分钟就买回了花样繁多，极为丰盛的吃食，有糖果，油饼，烧烤，还有素的和荤的炒菜，以及专门给赵大顺喝的啤酒，那顿饭让经历了一路风尘的赵大顺至今难忘，妇人在宋晓晨面前给他的感觉是有点低声下气，她似乎对女儿有一种很深的负疚感。赵大顺看在眼里疑惑在心里，他不敢多言，只是佯装啥也没有看出来。等待时机他曾专门问过宋晓晨，但是她听了他的问话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只是说：“问这么多干啥！不该你知道的事就不要问，我也懒得回答你。”看到她不高兴他也就没有再吱声，只干笑了一下算是把尴尬化解了。以后再来这个房子他再也没有见过晨晨的母亲，不过疑惑一直在他心里不能释怀。
　　 “醒了。”赵大顺看到沙发上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的宋晓晨，轻声说。
　　 “喂，几点了。”宋晓晨抬眼看看赵大顺，“你一直这么坐着呀，也不睡一会。”
　　 “三点半了。我没有瞌睡，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吃过午饭后去段上看看吧。”
　　 “嗯，好的。”她坐起来冲他爱怜地瞅了一眼，“想上班呀！”
　　 “嗨嗨。”
　　 洗过脸梳洗打扮一番，他们出门朝“钟家餐饮店”走去。天阴沉沉的挂着风，现在正值上班时间江北大街上的行人不多，宋晓晨身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乌黑的长发披着达到腰际，她是那样的楚楚动人，那样的妩媚婀娜，他们并肩缓步而行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看着光彩照人的宋晓晨，赵大顺想这辈子能遇到她真是他的福气。
　　 迟到的午饭赵大顺还是让宋晓晨做主选择吃啥，买单每次都是由她负责的，他衣兜里的二十元钱到现在还是一分未花。一次生二次熟，这次来到“钟家餐饮店”赵大顺看到迎上来的年轻貌美热情爽朗的钟姐主动开口招呼道：“钟姐好。”
　　 “呵呵。”宋晓晨看着赵大顺，“你还挺有礼貌的，上次见了一面这次就主动打招呼了。不过我钟姐的年龄可是没有你大，你比我大两岁，钟姐只比我大一岁半，你怎么称呼呢？”赵大顺顿时脸红耳赤，他为自己的冒失感到难为情。“称呼‘姐’又有啥呢，看得起我叫啥都行，我不在乎。”钟姐笑眯眯地看着赵大顺给他解围道，“就让小赵按照你对我的称呼叫‘姐’吧，一家人谁跟谁呢，计较那么清。”钟姐笑着瞅了宋晓晨一眼，“看你把小赵说得不好意思了。到雅间去，小赵，有钟姐，凡事由钟姐担待着，来到我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听晨晨的胡说，啥‘姐’不能叫，叫我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认你这么一位相貌堂堂英俊潇洒的‘弟弟’，今天我请你们，摆上一桌咱们好好聊聊，相互之间了解了解，以后需要帮忙尽管开口，不要有顾虑，人在社会上混就应该这样，扭扭捏捏的人我还不喜欢呢！”钟姐快人快语，她的一番话让赵大顺感到她处世为人的圆滑与机智，赵大顺为多了这么一位“姐姐”打心眼里高兴。
　　 “这家店是钟姐开的呀?”来到温馨的雅间赵大顺问晨晨。
　　 “嗯，是钟姐开的。你看档次怎么样？”
　　 “看来化了不少钱，单这个装修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称得上是豪华级别的。另外门面刚好在江北大街的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肯定一月房租不会便宜吧？”
　　 “你认为这是钟姐租得房子呀，才不是呢，连地基都是她的。”
　　 “哦！”赵大顺看着晨晨，“钟姐真是富有，生意这么火爆。”
　　 “那当然。你信不信钟姐还有自己的小轿车呢，价值三四十万的呢！”宋晓晨两只像透明的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珠紧盯着赵大顺，“你好好奋斗事业，啥时候你也给我买辆价值不菲的车子让我也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咋样？”
　　 “好呀，会有这么一天的。”赵大顺言辞凿凿地回答，他对于晨晨的这一要求非常在心。他郑重的表情让晨晨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对他更是百般爱恋。
　　 半个小时之后，在温馨的“钟家餐饮店”的一间别致的雅间，店老板钟姐亲自动手摆了一桌吃火锅用的菜肴，随后她开了电磁灶放上鸳鸯汤锅开始煮汤了。几分钟之后一股诱人的火锅味弥漫着整个雅间，麻辣的和清淡的汤水被一个S形的不锈钢金属片一分为二，这就是所谓的鸳鸯火锅，不同的人可以根据不同的爱好自由往两种味道的汤水里放进去自己喜欢吃的菜肴，看着在汤水即将翻腾的时候，钟姐和宋晓晨忙着往汤锅里开始下菜肴，赵大顺只是看着没有参与。“帮忙了，呆子。”宋晓晨冲他说，“你就等着煮好了光吃，好意思吧。”
　　 “我说晨晨，你得把你的嘴好好管管了，人家小赵初次来我的店里你就戏弄人家，我这当姐的可是对你有意见了。”钟姐故意帮着赵大顺，以便使赵大顺显得放松一些。
　　 “夏钟在哪里？怎么不叫他也来。”拿起筷子正准备吃的时候，宋晓晨问钟姐，“顺便让他们认识认识呀。”
　　 “他现在正在做一道特色川菜，我给他说过了他把这道菜做完了就过来，咱们先吃吧。”言毕钟姐给赵大顺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招呼赵大顺不要客气，放开肚子吃饱。
　　 热情的气氛，随意的举动，使得赵大顺也不再把自己当做外人了，他也就自然地吃了起来。
　　 “刚才不是说有个叫夏钟的，怎么还不见过来呢？”吃了一会赵大顺喝过一勺清汤，看着钟姐问。
　　 “我去看看，菜应该是做完了。”钟姐说着离开座位出去了。六七分钟后钟姐返回，紧跟着她进来的是一位体态敦实，个头在一米六五左右的男子，他憨憨地笑着，招呼宋晓晨说：“晨姐姐，夏钟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这不是见到了么。我给你介绍一位哥哥，他姓赵，叫赵大顺。以后你们就是‘兄弟’。”宋晓晨站起来指着赵大顺一本正经地给夏钟说。
　　 “我好高兴，我有了一位帅哥哥了。”说话粗声粗气的夏钟从靠墙的酒柜里拿出两瓶啤酒，不用开瓶器，只见他右手拽住瓶颈拇指往上一顶瓶盖就飞开了冒出了浓浓的啤酒泡沫，一瓶递给赵大顺，一瓶自己拿着，他冲已经站起来的赵大顺一抬拿着啤酒的右手，说：“哥哥，头一次见面，我敬你，喝，一口干。”不等赵大顺回应，他就仰起脖子不到两分钟就喝了个瓶底朝天。这倒让不胜酒力的赵大顺做难了，他看看宋晓晨，又看看钟姐，不知道是喝下去还是推辞不喝，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看你还是喝了吧，如果你喝醉了也没有啥，都是一家子，再说夏钟和你这位哥哥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敬重你，能叫你‘哥哥’，还敬你酒，这可是你的福气。别看他有点傻气，他看不上的那些自命清高之人即使如何引逗他，他也不会叫的，更不会给人家敬酒。杨小卫曾经逼着让他叫他‘哥哥’，他都一直不叫，为此杨小卫一直还耿耿于怀呢。”宋晓晨目光柔和地看着赵大顺说。
　　 既然亲密无间的老同学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赵大顺也就没有不喝的道理了，舍身陪君子，他拿定主意，像夏钟一样在钟姐宋晓晨夏钟的注视下一仰脖子气都不换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大约用了四分钟，一瓶啤酒也在赵大顺的右手中瓶底朝天了。
　　 “好！”宋晓晨喝彩道。钟姐拍起了手掌，夏钟则走上前拥抱住赵大顺，亲热地拍了拍他宽厚的后背。
　　 随后大家坐定，赵大顺感到胃里不舒服，钟姐给他从沸腾的清汤里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里，叫他慢慢吃点东西把心压压，宋晓晨则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水端来放在他的手中。“看来你真不是喝酒的料，你的脸红得像似在渗血，连眼睛瞳仁都是红的。”宋晓晨盯着他的脸庞说，“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没有啥，虽然我不胜酒力，不过一瓶啤酒喝不倒我。”赵大顺虽然感到头有点晕，但是他神智还是清醒的，他鼓励自己好好撑着不要出丑，不要扫大家的兴，他默默无言中只是喝着茶水，吃着碗里的菜肴，想借此消解酒劲。
　　 “好呀！就你们搞大吃大喝，不请我们呀？”随着熟悉的声音，雅间理走进四个人，先进来的是瘦高个子杨小卫，紧随其后的是马鸣、杨斯俊、廖文献、他们和宋晓晨、赵大顺是一起分配到清凉车务段的铁道大学的大学生，他们的到来给雅间更增添了热烈的气氛。同学相见嘘寒问暖，钟姐虽然和他们上的不是一所大学，但是除了赵大顺夏钟在场的人都是清凉市中学毕业的。少不了钟姐要热情款待中学的老同学了，她立即给埋头只是吃喝的夏钟说：“难得今天老同学都不约而同聚在一起，你去做上一桌菜，今天我们好好庆贺庆贺。”夏钟对于钟姐的吩咐是无条件执行的，他领命走出雅间时回头睥睨地看了正在和宋晓晨赵大顺开玩笑的杨小卫一眼，嘴里“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