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米婶捡破烂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儿子大奎耳中，大奎听了心里酸酸的。晚上下了班，大奎买了两瓶啤酒干喝着，坐在屋里生闷气。老婆万秀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大奎就发脾气了。“你明天去给我娘寄八百块钱生活费！”万秀顿觉莫名其妙，看了大奎一眼说：“要去寄你自己去寄，我没钱！你那老不死的整天在家啥事都不用干，还要钱干嘛？”万秀还没说完，大奎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这一巴掌够力度，直扇得万秀顿时趴在一旁的床上。屋里立刻乱了起来，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大奎和万秀都在深圳一个小塑胶厂打工，大奎在厂里做仓管，万秀则在包装部做普工，大女儿正上大学，小女儿即将中考。这一切米婶都看在眼里，她不想成为家里的累赘。尽管有病在身，她能扛着就尽量扛着，不想给儿子家里增添过多的麻烦。
　　 这天米婶吃完午饭，去小镇的卫生员做完理疗回来，还在路上，她就听见屋里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快步进屋，拾起电话，那边传来了儿子大奎的声音。“妈，我给你汇了八百块钱，以后就别去捡破烂了！”米婶拿着电话，眼眶忽然湿润起来。
　　 “妈，你在听吗？”大奎重复了一句。
　　 “在听，在听，我身上有钱，你不用给我寄了，我是闲着没事才去捡破烂的。”米婶笑着说。
　　 唠了几句家常，大奎就把电话挂了。
　　 几天后，儿子大奎汇来的八百块钱到了。米婶把钱取了出来，到陆婶家买了八百块钱的稻谷，估计能吃上一两年。
　　 米婶每天依旧捡着破烂。这日，米婶在村里转了一圈，蛇皮袋依然空空的，便越过马路来到了隔壁村。刚进村里，就看见不远处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房门前堆着一堆垃圾，小山丘一般。走进一看，见十多个啤酒瓶斜躺在地，一旁还有许多破碎的硬纸壳。米婶顿时兴奋起来，她麻利地把啤酒瓶放进蛇皮袋里。放得有点急，啤酒瓶撞击在地发出当啷的响声。把硬纸壳踩扁成团之后，米婶拿着火钳左右拾掇着，又翻出几双断裂的大头皮鞋来，还有几瓶过期了的鱼肝油。米婶埋头把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东西收拾妥当，起身正准备走，一条黄毛大犬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她面前，舌头伸出来，气喘吁吁的模样。米婶见状，一下子慌了，提起蛇皮袋挡着自己，舞着火钳，进退为难。黄毛犬步步逼近，米婶呵斥了几声，刚转身，狗一跃而上，一口咬在了她的大腿上，一道满是血迹的牙印出现在她干枯的大腿之上。黄毛犬咬完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屋内有人听见犬吠声，应声而出，一脸愧疚地把米婶从地上搀扶而起。
　　 米婶不知所措，屋主把她搀扶进了屋，往她腿上涂抹了一层酒精。出来时，她的裤兜里多了五百块钱。屋主叮嘱她早点去镇医院打狂犬病疫苗，在家好好躺几天。米婶回到家后就把五百块钱还给了祖母，祖母一脸的疑惑。米婶笑着说：“前几天我女儿来看我了，给了我一千块钱。”见如此，祖母便也不再多说啥了。从祖母家出来，米婶去村口的老王家弄了两副草药喝，老王家的祖传药方专治狂犬病。老王咳嗽着给米婶弄好药，米婶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布钱包，钱包叠了一层又一层，米婶层层打开，取出一张十块的和六张一块的，递给了老王，老王不接，硬是推了回来，米婶见状，又塞了过去。“你要是这样，我就生气了！”老王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米婶见了，只好收回，两双布满老茧的手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从老王家回来，米婶把草药倒进了药罐里，很快，一股刺鼻的药味在屋里弥漫开来。她闻着草药味，在屋里的小板凳上枯坐着，神情黯淡。当祖母迈着小步出现在米婶面前时，米婶脸上有些慌乱。米婶略显拘谨地坐着，一脸担心地看着祖母。那浓重的草药味蔓延开来，笼罩在房间内，嗅觉灵敏的祖母很快便知道了大概。祖母看着冒着气泡的药罐，摇了摇头，叹息了声。“你对我太见怪了哦！”祖母看着米婶说，接着从裤兜里掏出八百块钱递给了米婶。米婶嗫嚅着嘴，看了祖母一眼，眼眶顿时又湿润起来……
　　 祖母从米婶家出来，往大伯家方向走，大伯家的门紧锁着，祖母从一串长钥匙里找出一个小钥匙开了锁，用力推开了门，门发出嘎吱的响声，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身体深处发出的骨头破碎的声音。大伯在外面的大城市扎根多年，早已做了爷爷，每年清明时分，他会回来一次。祖母在大伯和二叔的几次劝解之下去城里住过几次，但每次都是住了不到一周便闹着要回来。大伯知道祖母呆不惯，她是想祖父了，她心底放不下祖父，始终不敢离开半步。祖母清扫了下大伯的满是灰尘的屋子，把门锁好了又去了二叔家。二叔和二婶都常年在外打工，两个儿女大学毕业后也常年在外漂着，他们都要到了年根时分才会回来。祖母坐在二叔家的板凳上，想着幼时一家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场面，而后又环顾了眼空荡荡的房子，心底顿觉空落落的。房子不住人，老鼠和灰尘便容易多起来，祖母隔三岔五就要过来一回，给房子打扫下卫生。
　　
　　 四
　　 中考完后，婷婷在家呆了几天，便去了深圳父母那里。米婶独自一人守着偌大的房子，白天去村里捡破烂，晚上便去祖母家呆上一会。
　　 几个月后的黄昏，米婶捡完破烂刚进屋，身着绿衣的邮递员在门外大喊着：“米婶，你有一张汇款单！”米婶匆忙走出屋，接过汇款单一看，只见汇款人是孙女婷婷的名字。
　　 次日，婷婷打电话来，在电话里，婷婷说：“奶奶，我不读书了，准备留在深圳打工，那八百块钱你先用着，以后我还会给你寄的。没时间了，我快上班了。”婷婷说了几句，便匆匆地挂了。
　　 米婶握着电话，仿佛听见婷婷那边上班的铃声，急促而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