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我的父亲们(散文)
公公从不喊累,我只是看他吃饭时,有两次使劲地挺了挺腰身。我洗碗时从窗子里看到走在院子里的公公,他用手揉着肩膀,脚步那么沉重……
腊月十二,爱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没见过公公流泪,他只是变沉默了,坐在灶前经常会走神,脸上再没有了憨憨的笑容。他的步子更慢了,可他还是走个不停,还是给我们煮早餐,然后攒起一堆火,让神情恍惚的我和婆婆,坐在一片温暖里。
日子总要过下去,2009年夏天,我们用国家给的补贴款建了四间青瓦房,当时钱用完了,门窗都没安。之后我就一直在外打工,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公婆。公公还是靠给人干点零活维持家用,我挣的钱用来还爱人治病欠下的帐。
我每次走时,都是公公去送我,大包小包的装在背篓里,皮箱放在背篓上面,我说我拿两样公公都是不准的,我只提个小包走在后面。望着公公的背影,我不禁会想起自己的母亲,我都四十多岁了,和母亲在一起,什么重东西她还是要和我抢着拿,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儿。我知道,虽然公公不善言辞,但他早把我当女儿了,我总能体味到孩子被疼爱的感觉。
2015年1月,长子要结婚了。长子是我与前夫的儿子,我带他来何家时,他才十岁。因为女方家里也要操办,他在那边帮忙,这边就靠我和公婆来张罗。虽不是亲孙,公婆依然欢天喜地,毫无怨言。婆婆是好脸之人,她嫌院子坑坑包包的搭桌子实在难看,坚持要把地平打了。
当天打完已经晚上七八点钟,因为是冬天,怕水泥着冻会裂,要不停地在上面抹来抹去,公公便一直守着。我睡在被窝里,听着泥抹子与水泥摩擦的沙沙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寂静的冬夜,那声音是如此的清亮。可是我也帮不上忙,我就这样心情复杂地煎熬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一觉醒来的时已夜里两点多了,外面沙沙的声音还在响着,仿佛没有停止过。我披上衣服来到厨房里,公公也刚进来,他在灶前熏了一堆火,每抹完一遍便进来烤一会儿。公公背靠着墙板坐着,当年没钱没有修厨房,这个厨房是用木板钉的。夜风从板缝钻进来,我见公公的头发摇晃了几下。我打了个寒战,我说:“爸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点面吧?”
公公说:“我不饿,你快去睡。”我想起在车上喝的奶茶还有两包,便拿来冲了捧到他面前。公公喝了一口说这个才甜啊。我也在灶前坐下,看着他喝完,又陪他聊了一会,公公又出去抹地面了,我才进屋里躺下。
第二天邻居大叔说:“老何你不是一夜没睡哦?”
“那不是,我们媳妇半夜起来给我冲了奶粉(他把冲来喝的东西都叫奶粉),双手捧到你面前,那个喝了心里才热乎哇!我们有这么疼人的女子,我再累还不觉嘞。”我听了鼻子酸酸的,公公是如此容易满足,一杯奶茶怎抵冬夜的寒凉,怎解他一夜的辛劳,我能做的,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当年因为资金紧张,只修了四间青瓦房,厨房也没修。现在,这老少三代人根本就没法住。这么多年一直说还要修房子还要修房子。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直没有修成。直到去年手头才稍稍宽松点,我说赶紧把房子修了吧。
公公早已准备了一百多根檩子。我没在家,婆婆的身体也不似往年,儿子也在外打工。砍树、剔枝、扛回家,全靠他一个人。自从大儿子结婚后我就没回过家,直到今年春天房子要动工了我才回去。公公明显地变瘦变老了,本就不多的头发更稀少了。我在家没有多待,办完建房审批,又和工匠签了合同,下完基脚我便走了。家里修房,公公也没法给别人做零工,一切开销都等着我的那点工资,我恨不能把人掰成两半。走之前我嘱咐公公,我说爸你干活不要那么急,走路要注意脚下,现在年龄大了,磕绊不得。我又再三嘱咐工头,说你千万不要让我爸上高,他血压低,要是摔下来不得了。
走那天,还是公公去送我,上车前公公免不了再次叮嘱说了好多遍的话,你在外要注意身体呀,生活要吃好点,莫太节俭之类。我说我知道了爸,你跟妈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公公还是等车开了才转身往回走,望着公公步履缓慢的背影,我神思飘忽。我仿佛又看到那年中秋,父亲向村口张望的身影,仿佛又嗅到继父烧的菜香,而那两位父亲再也不能来到我身旁了。
公公,我现在唯一的父亲,我勤劳朴实的父亲,历尽生活磨难而依然憨笑的父亲。您要等着我,我想用我的拼搏换您的平安康健。有您在,我就还是被疼爱的孩子,我想更长久地享受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