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告诉你们一件有趣的事，张一文，你不要吃醋。今天，我接到我一个高中时期的同学电话，你们猜怎么着？
　　 田小童说着，脸红了，想着久远的那个影子，心里产生了莫名的兴奋。
　　 怎么了？是你过去的情人吧，又跟你叙旧情了。
　　 田小童故意没看儿子的反应，自顾自说：他呀，在高中时，学习可好了，在我还不知道小说是什么时，他已经发表文章了，还告诉我小说不像作文，小说里面的“我”可以不是现实中的“我”，可以编故事。他真称得上是我文学的启蒙老师。我记得当时，他借给我读的就是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冬天里的春天》，还有一部反映知青的小说《蹉跎岁月》。我当时非常喜欢看。我们经常在一起读书，复习功课，相约将来考省城的大学中文系。
　　 当时，农村的学校条件很差，下晚自习了，我们呆在四处透风的大宿舍，身上披着被子，在煤油灯，一道题一道题地做。煤油灯的火苗把额前的刘海烧得咝啦咝啦的响，都顾不上理睬。那日子真是苦呀，飞扬，你可不知道。我们住的是大通铺，一块块接的高低不平的木板上面，铺的是麦草，麦草上是薄薄的褥子。吃的呢，是馏得发软的黑面馒头夹辣椒油。每人呢，只供一缸子开水。我从来没有在不是吃饭时间，喝上一口热水。
　　 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考上大学，离开农村，吃食堂里炒菜的饭，住有炉子的房间。
　　 她说的都是真的，在她动听的叙述中，她都感动了自己，相信也能感化儿子，可是看着桌上的两个人，谁也没有表情，再看儿子碗里的饭，已经很少了，她想故事要加快，现在那个她曾爱过的小伙子现在已经在省城工作了，可是为了教育儿子，她必须要适时地改编真实的故事。当然这改编也是有事实依据的，她把高中时的两个男同学揉成了一个人，好加深对儿子的教育作用。
　　 可是，我的这位男同学，太迷恋于写小说了，对功课越来越不上心，我劝他考大学是我们目前重中之重，只有考上了大学，脱离了农门，才能真正地有时间写小说。他不听我劝，整天写小说，上课写，下课写。这么一来二去，我就疏远他了。考大学，考大学，我眼里当时只有考大学。
　　 结果呢，我考上了大学，他没考上，写的小说呢，也没再发表出来。高中毕业后，回家当了农民。
　　 你就当了女陈世美，不理他了？张一文阴阳怪气地说。
　　 原来一直指望他考上大学的父母过去给他钱买书，现在当然舍不得再花钱让他白读书了。后来，他在村里开办过舞会，卖过菜，干啥都不成。整天还戴着个瓶底厚的眼镜，老被村人讥笑。昨天他打电话来，说老婆生了四个闺女，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还想生个儿子。问我能不能给他大闺女在北京找个工作，当保姆都行。你看，他要是听我的话，像我一样好好复习功课，考上大学，现在不就可以不求别人了么？可以跟我一样，离开了农村，有车有房，还当了作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人一定要分清自己的近期目标和长远目标，先实现近期目标，才有可能实现长远目标，吃不饱就想飞，那是不现实的。对不对，儿子？
　　 “妈，你累不累！”儿子说着，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连口汤也没喝，就进了自己房间，然后狠狠地把门关上。田小童呆呆地坐着，他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察到了什么了，或者发现了什么。
　　 是不是你那个当局长的老情人真的给你打电话了？我看你那样子，就不是编的故事，我说呢，不跟你做好事了，是不是心里牵挂上别人了？
　　 张一文，你再说一句。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就只会欺负我，今天我生气，不洗碗了。说着，屁股一抬，田小童知道他肯定又会躺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我会让儿子好好把握自己的，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你信不信？信不信？我说到做到，虽然田小童这么肯定地跟丈夫说，可是她心里还是没底能否把青春期的儿子说通。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