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神秘的杀手(小说)
“凶手查到了吗?是什么人下的毒?”邓世华又问。
“哪有这么容易?”何钊笑了,说,“凶手无踪无影,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邓世华自觉失言,改口说道:“那么,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请协助调查,回答我两个问题。”何钊说。
“请讲!”邓世华说。
“第一个问题:您知道夏中和有没有什么仇人?那种必欲置他于死地的仇人。”
“应该没有。我与老夏交往多年,从未听说过他与什么人结下过仇,更何况是那种生死仇人。”
“第二个问题是您为什么要送给他一只乌鸦?”
“怎么,这事也与案子有关吗?”邓世华奇怪了,惊讶地说。
“现在还说不准,也许有关,也许无关。但案发现场既然发现您送给他的那只乌鸦,我们就必须查一查。”何钊说。
“好吧,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您。其实,这也是一种机缘与巧合……”
那是一个晴朗的秋天。天高云淡,和风宜人;菊花盛开,金桂飘香。
在江州市郊的一处高地上,一高一矮地并肩走着两个人。高的那个一米七十左右,三十多岁,方头大面,年纪虽不算大,却已开始发福,有了啤酒肚。他叫夏中和,是江州市土地局的副局长。矮的那个四十出头,虽然比前者矮半个头,但由于长得瘦,看上去也不见得怎么矮小。他叫邓世华,是江州市华茂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他们是一起来这里察看一块山地的。邓世华看上了这块地,想请夏中和帮忙把它从农民手中买过来,改为商业用地。
两人看完山地,沿着一条小路往下走时,忽然“啪”的一声,从空中落下一颗核桃,砸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碎成了几瓣。紧接着“哇”的一声,从天而降地飞下来一只乌鸦,落在岩石上,开始一点一点地啄食核桃里的果肉。夏中和看了,不觉感叹地说道:“这只乌鸦还真够聪明的。”
“是呀,乌鸦是飞禽中最聪明的鸟类之一。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另外一只乌鸦,那才真叫绝呢。”邓世华说。
下山以后,邓世华果然将夏中和带往一处闹市,在一个测字摊前驻足停步。
摆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相貌和衣着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他用来测字看相的却不是一般相士所用的纸笔,而是笼子里的一只乌鸦。那是一只全身漆黑,活泼伶俐的小乌鸦。只要一打开鸟笼,它就会蹦蹦跳跳地走出来,从折叠在一起的一大叠签纸条中抽出一张来交给汉子。汉子便打开纸条,按照纸条上的签语头头是道地为顾客解析起命相与时运来。
“真没想到,一只乌鸦也能调教得如此听话。”夏中和说。
“怎么样,也弄一只乌鸦去调教调教吧?”邓世华听出他话中的喜爱之意,趁机说道。
夏中和笑了,说:“只听说有养鹦鹉、养八哥、养黄鹂、养翠鸟的,没听说有养乌鸦的。那种不吉祥的东西,有谁会去养它?”
“这你就真冤枉它了!”邓世华说,“乌鸦与喜雀同科,属于雀形目鸦科动物,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之分。再说,乌鸦却要比喜雀聪明得多,是一种高智商的动物。在日本人们还把它视作神鸟加以供奉礼拜;我国古代也有许多地方把乌鸦敬为神鸟。既然是神鸟,又怎么会不吉利呢?”
“哦,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夏中和说。
“有。南宋的辛弃疾有词云:‘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辛弃疾就把乌鸦称作神鸦。”邓世华说。
“唔,这么说来,这个乌鸦也还是可以养的了。”夏中和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邓世华回去以后,立即交代他的一名手下,要他设法去弄一对小乌鸦。也是机缘巧合,几天以后,那名手下果然就给他弄来了一只小乌鸦。邓世华大喜过望,立即把那只小乌鸦给夏中和送去。夏中和见那乌鸦小巧伶俐,一身羽毛油光水滑,在笼子里不停地跳动,倒也十分可爱,便要女佣张嫂收下,拿去挂在园子里。
邓世华把那天与夏中和一起去市郊,一路所遇所见,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总结似的说道:“也是出于一点私心,想要他帮忙拿下那块地,回来之后,我便要手下设法去弄了一只乌鸦来送给老夏。”
“那么,您是否知道那只小乌鸦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吗?”
“这就不清楚了。您等一下,我立刻把那人叫来问一下。”邓世华说着就拿起电话筒打了一个内部电话。
片刻之后,就有一位年轻人敲门进来。他恭恭敬敬地向邓世华行了一个礼,说:“邓总,您叫我?”
邓世华指点了一下何钊,对他说:“阿招,这位是市公安局的何科长。你把怎么弄到那只小乌鸦的情况,向何科长说一说!”
“事情是这样的。”阿招开始说道,“那天,我接到这个任务后,就一连往鸟市跑了好几遍。谁知鸟市里五花八门什么鸟都有,就是没有乌鸦。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请人写了一张高价征求小乌鸦的招贴,张贴在鸟市最显眼的地方。没成想这办法还真有效,没隔几天,就有人打电话给我,约我去鸟市交易。我如约去到鸟市,果然见到了那人,花了一千元的高价从那人手里买来了两只小乌鸦。由于时间太晚,公司已经下班,我就先把乌鸦带回家去,准备第二天交给邓总。谁知当天晚上竟被邻居的猫叼去了一只……”
“好了好了,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吗?”邓世华打断他的话说。
“那我怎么知道。您只叫我去买鸟,并没有交代要把人家的姓名和家庭住址都登记下来。”阿招说。
“别急别急,那人多大年纪,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面貌有什么特点,你总该记得一些吧?”何钊说道。
“那人二十多岁,中等身材;至于面貌特征,我真的没有注意,实在想不起来了。”阿招回答说。
何钊叹了一口气,心中感到一阵失望。他之所以追查这只小乌鸦的来历,是为了寻找那只大乌鸦;而寻找那只大乌鸦,又是为了揭开迷雾,寻找到那个隐藏在乌鸦身后的罪犯。然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了。
五
第二天上午,何钊刚走进办公室在自己的桌旁坐下,赵忆兰就走了过来,向何钊汇报说:
“小柳村那年拆迁的事调查清楚了。那一次,带头闹事抗拆的人虽然有好几个,但后来都得到了补偿,不再记恨了。只有一个名叫彭志文的人,因为妻子在被强行拆迁中受到了惊吓,建造新房时又劳累过度,没等新房造好就病倒了。他妻子的病时好时坏地拖了两年,最后还是不治身亡。因此,他心中的怨恨最深,至今仍未平息。”
“那个彭志文现在人在哪里?还在江州吗?”何钊问。
“还在江州。这几年他训练了一只会帮他抽签测字的乌鸦,每天在菜市口摆了个摊子,靠给人家测字算命为生。”赵忆兰回答说。
“怨恨至今,又训养了一只乌鸦……”何钊不觉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道,“好!疑犯终于现身了。我们这就去会一会那个彭志文。”
但他们在菜市口却扑了个空。一位卖水果的老汉告诉他们,彭志文已有两天没有来摆摊了。于是他们便转身去小柳村直奔彭志文的家。
谁知他们在彭志文的家里也扑了个空。他的一位邻居告诉他们说:彭志文这几年为了给妻子治病,欠了一身的债。为了还债,他把自己的新屋租出去了,自己一个人搬到山背后的一间破屋里去住了。于是他们又往山背后跑。
最后,他们终于在山背后那间破屋里找到了彭志文。
那是一间被人遗弃的破旧小屋。小屋四处漏风;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小方桌,几张竹椅和一副锅灶以外,就没有别的什么摆设了。
彭志文四十多岁,瘦小羸弱,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但他那一双眼睛却仍然很有精神。
刚一开始,彭志文对待他们还是很热情的,但一待何钊亮明身份,说明来意之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变得冷冰冰了。
何钊为了缓和气氛,先不谈案子,而是关心地问道:“大叔,您这两天怎么没有去摆摊测字?”
彭志文伸手往他身旁的鸟笼一指,说:“它病了,无法帮我去测字看相了。”
何钊往那鸟笼里一看,果然见笼里的那只小乌鸦呆呆地站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不觉问道:“您怎么没多养一只,这只病了,也可以用那一只来替补?”
“以前也还有一只,就是这一只的妈妈。过去都是带它妈妈去帮我测字的。这两年它妈妈长大了,长胖了,不再小巧活泼惹人喜爱,我就训练了这只小乌鸦来取代了它。”彭志文说。
“那么,现在它的妈妈呢?”
“早几天,让我给放了。”
何钊一怔,不觉惊讶地问:“什么?放了?您真的把它放了?”
“当然,那一天我是当着许多村民们的面将它放生的,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那您干吗要把它给放了?”
彭志文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太耐烦地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年我让它的妈妈又孵化了两只小鸟,准备训养一只来做它的替补。前几天,不知哪个没良心的,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偷走了那两只小鸟,惹得它妈妈又叫又闹的,吵得我几天几夜都无法休息。我就干脆把它放了,让它去寻找自己的孩子。”
“那么大一座城市,几百万人口,它能找得到吗?”何钊问。
“谁知道呢?乌鸦虽然聪明,但毕竟不是信鸽。就是信鸽,也要事先给它提供路线和目标。”
“那您还要放它去寻找?”
“也不过是这么一句话,为自己找个理由。其实我是真心可怜它,把它放回大自然去,让它舒缓舒缓自己的心情。”彭志文回答说。
何钊点点头。说到这里,他决定换个话题,切入案子,于是改口说道:“大叔,想问您一件事:您认识夏中和吗,市土地局的副局长夏中和?”
“认识。那年他带人来强拆民房,我见过他一面。”彭志文说。
“他前天死了,让人下毒给毒死了。”
“我听说了。那家伙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您怎么能这么说?”何钊说。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些年他四处强行征购土地,拆迁民房,弄得老百姓苦不堪言;而他与他手下的那一批贪官却一个个成了暴富。”彭志文忽然一下变了脸色,忿忿地说。
“可是征购的土地都给了你们补贴,拆迁的房屋也给了拆迁费,让你们去重新建造新房呀。我到过你们的新村,一幢幢都是两三层楼的漂亮洋房,比你们从前的住房好得多了。”何钊说。
“不错,我们是拿了补贴,造了新房;可是却失去了土地,失去了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让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还好,可以出外去打工。我们这些四五十岁的人就只能闲居在家里,依靠每月一二百元微薄的救济款过着艰难的生活。”彭志文回答说。
何钊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想了一会儿,决定撇开这事,另换话题,于是说道:“大叔,您可知道,在我们江城,还有没有别人饲养乌鸦?”
“应该没有。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去饲养这种不吉利的东西。”彭志文回答说。说完他想了一下,又反问了一句:“你问这事干嘛?”
“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一只小乌鸦给夏中和。据送鸟的人说,这乌鸦本来有一对,不小心被邻居的猫叼走了一只……”何钊说。
“哦,竟有这么巧的事!那两只乌鸦,莫不就是从我这里偷去的那两只吧?”
“还有更巧的呢。那天下午,夏中和的园子里又飞来了一只乌鸦,不停地叫着在园子的上空飞来飞去,好像是那只小乌鸦的妈妈。”
“是吗?乌鸦妈妈终于找到了它的孩子。它可真够聪明的。唉!可惜它们都已经不是我的了。”彭志文叹了一口气,摇头惋惜地说。
“还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平时都对它们作了哪些训练?除了训练它们帮您抽签测字以外,还有没有训练它们数数?训练它们作投掷游戏?”何钊又说。
“什么投掷游戏?”彭志文问。
“比如把一粒石子投掷进碗里、杯里,或是瓶子里……”何钊说。
“我训练它们做这一些有什么用?我只训练它们如何按照我的指示,去抽取出我需要的签纸,帮我测字算命。”彭志文不以为然地回答说。
六
告别彭志文出来,两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疑惑。
这个彭志文究竟是何许人?他的话里既有公愤也有私怨,既有正义也有邪恶,让人摸不着头脑。而对于他所训养的乌鸦,却又说得滴水不漏,无隙可乘。当然,他在话里表达了对夏中和极大的怨恨,有明显的作案动机;他这两天没有去摆摊,也有作案时间。但他究竟又是怎样作案的呢?是借助那只小乌鸦,还是借助那只乌鸦妈妈?但前者这两天正在生病,后者却早已被他放生,离开了他……
他们正自走着,忽然“啪“的一声,从空中掉下一颗核桃,砸在他们身旁的一块岩石上,碎成了几瓣。紧接着“哇”的一声,一只乌鸦飞了下来,旁若无人地落在岩石上,一口一口地啄食起核桃里的果肉来。
“这只乌鸦的胆子也真大,一点也不怕人。”赵忆兰说。
“它一定是经常与人接触,甚至是被人豢养过的。”何钊说。
“难道它就是被彭志文放掉的那只乌鸦妈妈……”
说话之间,那只乌鸦已吃完了核桃,展翅腾空,向不远处的一棵松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