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像是呕了血，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却仍是满腔苦涩。
　　 “狐狸，这三百年我一直听你的，”我忽然想擅自为狐狸做一个决定，哪怕狐狸会记恨我一生，“你也听我一次，放手吧。”
　　 “他已经不是爱你入骨的许苓萋了！如今的他，不会放任你去杀人，忘了他，你就不用想着每天杀人维护那个该死的人形，你也就不用委屈求全了！”
　　 纵使我说得肝肠寸断，狐狸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不会长久，那么陪在他身边的一刻也是好的。我罪孽深重，死在他的剑下也是好的……”
　　 “狐狸！”
　　 我绝望地把剑指向狐狸一直看着的那个道士，闭上眼睛，我听到自己颤抖着嘴唇说出的话：“是不是我把他杀了你才肯罢休。”
　　 “哈哈哈哈哈哈哈……”道士的笑声阴森恐怖，我望向他，他的眼眶血丝密布，“你要杀我……”
　　 “你要杀我……哈哈哈……”
　　 “落年，你竟然要杀我……”道士发狂般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陷入了一阵巨大的苦痛中，他半弯着腰，埋着头，可我分明看到了串流成河的滴滴晶莹的珠子，顺着道士的下巴坠落到了地上。
　　 啪嗒啪嗒。
　　 “这世间，最属你没有资格说杀我。”道士抬起那张俊美的泪脸，一步一步走向我。
　　 我执起长剑，与道士拼杀起来。我步步紧逼，他步步退让。
　　 这样的打斗到底是为了宣泄，还是为了什么，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道士的剑法躲避得巧妙，我无法攻克他一分，然而就算他快要击中我要害之处的时候，也会剑锋一转，击向空处。
　　 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道士的眉眼重新变成了温柔，他呢喃着：“落年，焦行南，我的名字叫做焦行南。”
　　 焦行南……
　　 我思索着，一不小心在道士的肩膀上划了个口子，我慌乱地往后退着，道士却一直往我这边走着，“记起来了吗？你记起来了吗？”
　　 “我……”
　　 挥着剑的手僵在空中，一时间头痛万分，“我不知道！”
　　 我杀了那么多人，只是眼前这个人我竟然有些下不去手，这个似乎与我有着牵绊的人。
　　 道士牵着我的手，冷眼看着狐狸：“前世的事我已记不得，你也不必执着地再去害人了。我放你走，但是，”道士握着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落年必须留下。”
　　 “你是说，”狐狸悲哀地看着我，看着我极力挣脱也挣不开的牵在一起的手，“你喜欢上年年了，是吗？”
　　 道士点了点头。
　　 我大叫着：“不！我不跟你走！我要跟狐狸在一起！”说着就试图冲到狐狸的身边。
　　 道士始终不肯放开我的手。
　　 狐狸冷哼了一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恢复了以往狡黠的笑容：“道士，事到如今我也彻底死心了。只是年年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可一定要把她照顾好。”
　　 “那是自然。”道士回答地信誓旦旦，狐狸的脸色分明又难看了不少。
　　 “但是，想让她跟你，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待我帮你劝劝她，她再跟你也不迟。”
　　 “狐狸……”
　　 道士担忧地看了看我，却还是没有放手。
　　 “怎么，怕她跟我跑了不成？”
　　 “谅你也没那个能耐。”道士说完后，一手把我甩到了狐狸的身边，我看着重现温柔神色的狐狸，不自觉也跟着开心起来。
　　 狐狸温热的手掌在我背后摩挲着，就在我才刚想说一句“我哪儿也不去，死也都跟着你”之时，狐狸的手掌化为利爪，直插进我的心脏。
　　 我狐疑地望着狐狸变得阴沉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湿滑的血液顺着他的爪牙流了下来，道士，哦不，焦行南，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落年！”
　　 夕阳和映在天边的云霞可真美啊，那个爱着我的焦行南，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我的名字：“落年！”一遍一遍，哀绵不绝。
　　 我的耳中一直回荡着他的叫喊，“落年……落年……”
　　 焦行南一掌把狐狸打出了几丈远，狐狸不胜掌力，也没打算还手。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焦行南像发了疯的豹子，执起长剑就要向狐狸刺去。
　　 我抓住道士的手，呢喃着：“别伤害他……”
　　 不知是谁的哭声响彻了云霄。
　　
　　 六
　　 落年这个名字其实是焦行南取的。道士是焦行南，但焦行南却不是道士。
　　 道士在二十三岁之时偶然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他看到了自己不是多少个轮回之前的那个少年模样，那时的他，叫做焦行南。
　　 他看到自己领回家一个被烧得可怜的银灰色狐狸幼崽儿，他拿着自己喝水的葫芦喂狐狸喝水，自己在梨花庭前闲坐看书时，一手抚摸着狐狸柔顺的毛发，一边领悟书中奥妙。
　　 狐狸会在发困的时候不停地用粉红色的舌头舔着他的手，他温柔地揉揉狐狸的头。
　　 道士喜欢上了那个与他错失了几个轮回的狐狸，却忽略了自己上一世的那个举案齐眉的愿意为他杀人维持人形的恋人。
　　 他是焦行南，他也曾经是许苓萋。
　　 他心里永远住着那段与那个被他称作“落年”的过往，却忽略了那两年甜蜜的海誓山盟。
　　 谁曾爱着谁，谁又曾负了谁。
　　 春风吹啊吹，不曾带走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