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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年(散文)


作者:谢凌洁 秀才,1231.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69发表时间:2018-03-16 15:12:43

【流年】年(散文)
   学校前的空地上早早聚了一地大人孩子,彼此腼腆羞涩着,似乎都为突然间浑身的崭新不知所措,手脚不知朝何处放的,我们瞪眼咋舌地嘲笑一番。为确认牛粪堆前的一场比拼,大伙检查了口袋里的储备:鞭炮还有火柴。保证装备足够了,“哄”地散开,朝前奔去。熙熙攘攘的人们围着一处牛栏,里面被炸成黑糊糊的牛粪,告知大势已去,我们正失落着,冷不防“砰砰”两下,一幕黑色的雨帘扑面而来,刹时,头上、衣裳上斑斑点点,黑了一片,气息中混合着植物和粪便的腥臭,在鼻息里漫开,一阵龇牙咧嘴的叫嚷声讨。那是班上“蜗牛”——他因四季挂着鼻涕得名——的壮举,猝不及防的一击让丫头们恼火,正想着如何报这一仇,正好,主人的牛群适时归来,蹄声“嗒嗒”而至,到了不远处,拖着长毛把子的尾巴缓缓上翘,“吧嗒”几下,在地上堆起一团“黑蛋糕”。我们欢呼着,率先奔了过去,“蜗牛”带着徒弟们奔过来,我们手忙脚乱,划亮了火柴,点着了鞭炮。亮着星火的鞭炮火速离手,火箭般插进“黑蛋糕”里,“咝咝”作响。“蜗牛”一伙人正好赶到,只听“砰砰”两下,黑色的雨帘“哗啦啦”漫溅洒,“蜗牛”和他的徒弟们得到了回报,他们不仅满身满身黑点,连上也变成麻子了。
  
   次日是走村窜户拜年日。拜年的责任落在我和妹妹身上。我们常去拜的,莫非是外婆。然,自外公和大舅被灭,树倒猢孙散,颤颤巍巍的外婆,曾经遍地田产四下雇佣的富庶风光一去不回,见了我们不仅吝啬,也没好脸色,不是母亲逼迫,我和姐姐妹妹都不愿去的。惟一的舅舅在台湾,平时为避祸,母亲让我们在外面闭紧嘴巴。可为了有个外家可回,母亲就把外公弟弟的两个儿子当亲舅探望了,不过,因是头天,舅娘也要回去拜自己的外家,我们也就闲着了。所以,这些天父亲就属于我了。这是让人窃喜的。因孩子外出拜年的缘故,村庄里变得空荡起来,有点静悄悄的,独独热闹的是大人猜拳打牌(赌钱)的地方,父亲认为那样的地方不属于孩子,就带我去球场。站在吆喝的人堆里,手被父亲拽着,心里满盈应地踏实,虽然篮球我看不懂,不过,被新年的衣裳长期霸占的父亲重新归属于我,也就满足了。
   邻村的人拖男带女地到村上来,村上的人拖家带口地到邻村去。“你得多少红包?”孩子们掏着口袋。“比比看?”满脸骄傲的,那是说,他们是大户且是富有人家,往来亲戚多,且舍得出手。而父母被四下唤作“大地主”、“走资派”的家,却是一贫如洗,我常常不明白,缘何父亲常年的裁缝,总换不来殷实的岁月和“年”,见多听多的,只是人人见了父亲的亲切,“好人!”是一贯的酬报奖励,那常常欠着父亲工钱的,新年里见了父亲拽着的我,急急地掏着口袋,作状要给红包,我摇摇父亲的手,仰头看看他,他也看看我,眼神让明白:不可以,那钱不能接受。
   接下来的日子就越来越舒松了,时光里现着殷勤后的倦怠,新鲜后的老旧。过了初四,初五,外出拜年回来的孩子们,仿似怕年就要远去,一心要拉住她不放似的,依然聚了一起,兴兴头头的,哄闹着,快乐着,然,这种热闹和快乐,已显得曲高和寡,不得劲了。晃眼出了初七、初八,讨厌的大人已挑着粪担子走向田野,于是,积肥的积肥,犁田的犁田,坡地里的甘蔗和花生也快要开始种了。季节的逼迫,让欢庆的年变成瞬间的一哄而散,我天堂般的“两周半”也不幸地告别了,提心吊胆的漫长岁月,又开始无边无际地到来。
   ……
   那么,这一路说着,欢腾着,澎湃着,便时空流转,便一切地面目全非了?是,也不是的。但我明白,最不原因面对的原因是:父亲走了,母亲孤单地老去——她的粗暴,让我在成年回望的民族史和家族史里明了释怀。曾经,对父亲娇宠的依恋让我不愿离他半步,而对母亲的畏惧厌烦和对远方的向往,又让我和故乡决裂。成长是进步的同时,也是退步,是获取,也是流失。
   多年后回乡,往日的伙伴,一个个都成了鲁迅笔下的闰土了,见了彼此,欢呼依然,沸腾又起,笑得泪眼婆娑,都怕时光不再似的,然,时光在他们目光里凝结的苦难、在褶皱里刻下的年轮让我唏嘘。她们一个个腰臀后、胯间也都探头探脑地跟着一两个孩子——闰土身后的未来的闰土。曾经,我们可就是他们的年龄啊,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一起疯,一起闹,一起打牛粪仗,一起当小毛贼——到乡亲地里偷甘蔗花生,到果园里偷荔枝龙眼。这些往日的疯狂天真、人生“污点”,在岁月里发酵,竟也芬芳,除了为少年无知对乡亲抱愧,也还构不成清算。
   据母亲说,多年来,那些伙伴时有到家里来问:你们家小五什么时候回来?有时是一个来,有时是几个相邀着一起来。她们当中,有的从不曾离开村庄,那外嫁的,回了来,就更有理由凑伙扎堆了。多年后,不知大伙如何看三爷,我倒是庆幸童年的时光里有他,一个给我们讲童话生梦想的前辈,一似欧洲孩子们的圣尼古拉斯。只是,尼古拉斯于我是陌生的,令我熟悉亲切的,还是三爷,那个告诉我们敲着锣打着鼓的“年”朝村后山坡赶来的三爷,那个让我们端着板凳到山坡苦楝树下恭候“年”的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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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最好的年,就像一缕最适度的风,一朵最美好的云,停留在我们儿时的记忆中。年,渐渐地成为一种情结。过年,是中国人最大的节庆活动了。如果像感觉浓郁原生态的年味,就要去乡下寻找。如果想体味更为朴实的年的图景,那就要追溯至已然久远的童年岁月中。此篇散文,为我们呈现了饶有风情的年之况味。值得庆幸的是,作者没有像许多人写年时,用了太多的形容词来夸张年的趣味和热烈;也没用岁月的伤痕来让年味充满异样的痛;更没有用过度的装点来和盛世媲美。作者的年味有一种古老的遗传信息,仿佛在不经意间将一种神喻在孩童间充盈,让年的味道从家庭日常的生活琐事、人情世故、柴米油盐的慢行中,升华出来,成了一种民间精神的集汇,让一种民族性的顽强性格在文字中游走,让年真的成了“年”的意义。散文笔法娴熟,内容丰富,值得品嚼,佳作,倾情推荐!【编辑:纷飞的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31700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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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8-03-16 16:00:04
  读凌洁的年,一起回忆逝去的美好。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2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8-03-16 16:04:35
  凌洁,春日安好。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3 楼        文友:蒋文斌        2018-03-18 20:17:17
  年年盼过年,年年怕过年。一年又一年,难以回到从前......
不质疑雪的颜色,只怀疑水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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