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人把小房地产开发商称“大房主”，而有老宅地，但盖不起的人家称为“二房主”。陈杀猪眼前的窘况就属于二房主。大房主专门瞅那些盖不起房的二房主，通过协商、签合同的方式，获得建房的授权，盖起来的楼房没有正规的房产证，整栋楼房的房产证都挂在二房主的名下，城里人称它为“小产权房”。住建部门有规定，对于老宅地的住房有着优惠政策，批建手续很容易，不像开发区的土地，有着严格的批建手续，那是有着雄厚资产的大开发商开发出来的商品房。商品房的契税很高，有正规定的房产证，且都是高层，有着物业服务，比起没有物业服务的小产权房，价格得翻上二、三倍。
　　 县城里的有几个大房主看中陈杀猪的“臭狗屎”平房，他们才不管什么毒箭射心的不祥之地，只管地段，地段好，就能卖个好价钱，且好卖。那几个大房主都登过他的“臭狗屎”，且与陈杀猪谈妥了，利用他的老宅地，大房主投资盖房，两单元，七层，共十四套房子，给他四套，其余十套是大房主的。他与徐卖肉算计过，四套房子，自己留两套，两个女儿陈倩倩、徐仙仙各一套，还有两套，按眼前的心价，一套卖上二十万不成问题，两套共四十万，存入银行，他们一家四口吃息也够。但几个大房主走出他的“臭狗屎”房门之后，被房门前的围墙给难住了，皱着眉头问，杀猪的，这围墙及围墙里的菜地是你的吗？陈杀猪说，不是的，是杨彪的。几个大房主一听是杨彪的，都叹了口气，煮熟的鸭子可能要飞了。杨彪也是干大房主这行的，同行是冤家。他们要想得到这“狗屎堆”老宅地，还须把杨彪的圈地给协商过来，这样就可以盖起三单元。他们拔通了杨彪的电话，杨彪是个老滑头，只是笑笑说，可以呀，我们是同行，和气生财吗？几个大房主一听这话，也笑着说，杨总，我们是同行，那块“宝地”还是你投资最合适，我们就不掺合了。
　　 陈杀猪谈好的生意又泡汤了，心里不舒服了几天，当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骂了句，杨彪，你个王八蛋！
　　 今个儿，杨彪还真“登门拜访”了。
　　 杨彪呷着他的浓茶，尽管是那种“大脚片子”的下等茶叶，但他的韵味儿十足，用了一只保温杯泡茶，然后倒入小茶杯品尝。杨彪的小车驶在鹊桥上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当杨彪进来的时候，他面对着平房门，背对着那支“毒箭”。意为给杨彪的是一个冷屁股。杨彪也不在意，他为了生意，也为了钱，会让陈杀猪的冷屁股变成热脸的。
　　 杨彪递上了一支九五之尊，笑着说，杀猪老弟呀，你这种坐相就不对了，应面对着天河，品着茶，欣赏风景，呼吸新鲜空气，有利于健康，而你这种坐相，那支“毒箭”正射向你的背心了，你看，现在的日子多好，有吃有喝的，别这么想不开！
　　 陈杀猪没接杨彪递过的烟，烟代表着一种身份，好烟、差烟对于他而言，一个俅样。他燃着了一只五元一盒的红金龙，说，我这烟，劲儿大，今儿哪阵风把杨总给吹来了，哦！天河的水像在倒流，我身后刚才有些动静，还以为身后窜来了一只泥巴野狗呢！他以牙还牙，针锋相对地回敬了杨彪。
　　 杨彪依然没有动怒，笑容满面地说，杀猪老弟呀，不是野狗，是财神爷来了。说罢，把一沓厚厚的票子甩到了陈杀猪的面前，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陈杀猪眼前一亮，依然背对着杨彪，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上掉下了馅饼，难怪一大早的我的右眼皮跳个不停？有财呀，但这财不会是套狗的肉包子吧？
　　 杨彪说，杀猪老弟，你看你这话说得恁难听了，这是票子，不是肉包子，而你更不是狗！我们也是光着屁股一起在街上混大的，我现在挣了点儿小钱，也不能忘记老弟呀，这不，给你送财来了，买点儿好茶叶、好烟，韵韵味儿，把你那“大脚片子”甩了，不嫌苦吗？说着，还真的把陈杀猪面前的那包“大脚片子”茶叶一使劲儿扔进了天河里喂鱼了。
　　 陈杀猪说，杨总呀，你别折杀老弟了，太阳永远不会从西边升起，天上也不会掉下馅饼，你屁眼里屙下的是干的，或是稀的？我还不知道呢？无功不受禄，你这票子有股臭味儿，我还真不稀罕！他瞟了一眼那沓钱，最多两万，且他知道杨彪来的目的，这点儿馍渣渣，他还真看不中，边说着边把那两万票子甩到杨彪的怀中。
　　 杨彪正要从包里再掏票子，徐卖肉从里间跑了出来，外面的谈话及票子，她是看得清清楚楚。自从她没卖肉了，兜里的票子少了许多，原来保养得丰腴的女人，如今变得干瘪了，黑瘦黑瘦的。见着陈杀猪把票子甩回去，急切地说，陈杀猪，你是怎么跟彪哥说话的？彪哥不忘旧情，是我们的大哥，大哥给我们送钱来了，你要放尊重点儿。说着，朝陈杀猪的屁股踢了一脚。
　　 杨彪拿住机会，把那沓甩回来的钱又甩到陈杀猪的怀里，同时，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甩到徐卖肉的怀里，说，还是我卖肉妹子体贴人心，知我心，卖肉妹子，这沓钱给你了，算哥这几年没见妹子的见面礼吧。
　　 徐卖肉笑嘻嘻地接过那沓钱，说，谢谢彪哥。同时，用眼睛瞪了一眼陈杀猪。
　　 陈杀猪没再把怀里的那沓钱甩回去，脸扭向一边，说，杨彪子，有屁快放！
　　 杨彪说，合同我给你拟好了，就是你这不祥的“臭狗屎”，哦，说错了，今天，我来了，它就是不祥的“宝地”，外加条件就是今天的四万不算，其它条件就是四套房子，与城里所有的大房主一样，把合同签了吧。
　　 徐卖肉在一边鼓劲儿，说，杀猪，彪哥对我们这么好，快签了吧。她生怕煮熟了鸭子又飞了。
　　 陈杀猪说，我们有言在先，只盖两单元七层，共十四套房子，我四套你十套。
　　 杨彪说，杀猪老弟，你还信不过我，合同上写的好好的，不信，你看。说着，把合同递了过去。
　　 陈杀猪把合同仔细看了一遍，合同上是按他的意思的写的，便按了指印，签了字。
　　 在陈杀猪签字的同时，杨彪笑嘻嘻的眼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
　　 杨彪收起合同，边走边说，杀猪老弟，合作愉快，合同已签，即时生效，三天时间，你快点把平房腾出来，我要动工，这样，你也好早点儿住上楼房。
　　 陈杀猪还没回话。
　　 徐卖肉大声地叫了起来，说，彪哥，你放心，我们马上就去租房子，明天，最迟后天就可以把房子给腾出来，你就可以施工了。等杨彪走远了，她推了一下陈杀猪，说，杀猪，你还真的杀猪杀傻了，这白白多给了四万块，其它的大房主可没有这么优惠的条件，看来，彪哥还是念旧情，对咱们真的不错，咱们现在就去找房子，租罢房子之后，晚上，我们一家四口吃个大餐，好久都没有打牙祭了。
　　 陈杀猪还是有些担心，杨彪这个老滑头，他是见识过了，以前在街道混的时候，靠坑蒙拐骗得到的钱财，他总是得大头，而陈杀猪总是得小头。这次，他又不会耍滑头？让它栽跟头吧？合同他看得很真切，二单元、十四套房，他分四套，而刚才发的四万上面根本就没有写，他和老婆白白落了四万块，但是他的内心还是不放心，又把自己的那份合同认真地看了一遍，结论还是跟先前一样，没什么异样，才把合同收起来。
　　 一家四口高高兴兴地去了馆子吃了个海鲜火锅，只不过是陈杀猪的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四
　　 事隔两年，牛二、胡艳丽终于攒足买房子的钱，于是，他俩便租了一辆小车子，风风火火开着小车子来到县城。
　　 县城的变化可真快，前两年还是狼迹一片，当牛二向马跛子说出了“在县城买房”这句话后，他租的小车子驶出牛头包之后，没有去煤洞子的方向，打开手机向煤洞子老板请了一天的假，直接驶向了县城的方向。
　　 买房子是大事儿，得看准，搞好计划，不要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去了县城，牛二就开了房间，与胡艳丽缠绵了一阵子后，就开始在城里转了起来。
　　 首先，牛二、胡艳丽来一栋二十层的高层，楼房的价格很公道，也很合理，二千块一个平米。他毛计算了一下，买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商品房，也就二十多万，加上装修，也就是三十万。他已攒了几万，再干上两年，就可以买一套。
　　 胡艳丽尽管混迹于风月场所，但她毕竟是大山沟里走出来的女子，更知道勤俭、节约，也攒了些钱财，无奈，老家里的一切费用全指望着她，她的存款全部贴为家用，所以，身上也没一点儿存款。通过半年的了解，看出牛二表面似乎有些吊儿郎当，嘴巴子也不饶人，但内心却是重情义、讲信诺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值得委托终身。
　　 牛二带着她又看了几家小产权房，也就是那种有着大房主、二房主的房子。这种小产权房比起高层的商品房来说，价格便宜近乎一半，一千五百元左右一个平米，且关键的一点就是没有物业管理费，一个月少两百元的物业管理费，而这两百元的物业费够他们一家人的水电费。
　　 胡艳丽对城里的两种房子进行了对比，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
　　 牛二说，丽丽，俺们回到煤洞子之后，拼命挣钱，不出三年，就可以买高层的商品房了，到时，俺们把马跛子、牛大、牛大爹接下来，让他们也开开眼，看看俺们商品房的气派。
　　 胡艳丽说，牛哥，高层的商品房太贵，俺觉得还是买这种矮七层的小产权房比较划算、实惠，关键不交物业费。
　　 牛二说，丽丽，人活一口气，神争一炉香，俺买高层的商品房就是要给马跛子看看！让她别小瞧俺们。
　　 胡艳丽说，牛哥，人活着就是为自己活得开心，没必要去攀比，太累，就算你买了高层，依俺看，到时，马跛子不一定来你的新家，她搬到街上，你不是也没去吗？
　　 牛二沉默了，胡艳丽的话不无道理，那高层是有钱人住的房子，而他一个煤黑子，非得没日没黑地拼命挣钱，嘴巴子里说是三年，实际上是五年，没再说话。
　　 胡艳丽说，眼前的房价还算合理，再过几年，也许房价会上涨，到时是不是这个价？还不一定，依俺看，还是把钱攒足了再说吧。
　　 牛二想，现在下结论过早，关键是手中的票子不足，于是，他说，丽丽，俺就听你的，你能为俺着想，俺很感动。等过了两年，再看看俺们手中的票子，到时再决定吧。
　　 胡艳丽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牛二的意见。
　　 这不，牛二怀揣的不是票子，而是一张有着二十多万的银行卡，这次和胡艳丽来到县城，一不做二不休，把房子买下来。这里有着原因的，他俩都是山里走出来的农民工，没多少文化，只得下苦力挣钱，儿子牛壮已经两岁了，一定让牛壮学得文化、知识，将来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城里人，而煤洞子的学校，环境不好，教学质量低劣，对牛壮的成长不利。房子买定之后，胡艳丽就住下来，成为专职家庭主妇，在家照看牛壮。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说也怪，这几年，随着山里打工经济的腾起，年轻的一代都不愿意在山里落窝，赶时髦似的涌向了城市，再加上县城的房屋中介、不法奸商的炒作，前两年牛二、胡艳丽所看的县城中心的高层早已卖完，剩余的多半是新开发区，也就是天河对岸的高层商品房和小产权房，价格直线上升。他俩首先来到了一栋三十层的高层楼房前，楼房很气派，直冲云霄，如一个伟岸、成功的男人，俯视着整个县城，楼房的名字起得别具一格：一品天下，很霸气。
　　 售楼部的柜台上陈放着多栋楼房模型，很壮观，迎接牛二、胡艳丽的是一穿着很时尚的摩登女郎。
　　 摩登女郎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一介绍着各栋楼房的款型、面积及设计风格。
　　 牛二听了，他看中了三号楼的一套房子，面积、设计、采光等都适合他们一家三口居住。便问磨合女郎，这套房子多少钱一平米？
　　 摩登女郎说，五千元一平米，这套房子大概六十多万。
　　 牛二听了有些不相信的自己的耳朵，什么？五千元一平米？六十多万？他以为听错了，又补充了一句，说，前两年才二千一平米，怎么涨这么快？
　　 摩登女郎没有反驳他，依然笑着，没有发怒，也没正面回答他的问话，娇声娇气地说，大哥，如今房价以天计算，一天一个样儿，今天五千，明天可能是五千二，今天你若不买，明天一套房子可能又贵上两、三万。
　　 摩登女郎的话，牛二有些似信非信，说，你们这是坑骗，不是卖房！
　　 摩登女郎听了，依然笑着，微笑中有着一丝嘲弄，说，我说大哥，这房价是老板定的，我只不过是个打工的，没必要冲我发怒，刚才说的是我在这里卖房的经验，听人劝，吃饱饭，不信，明天你再来，价格肯定会涨！
　　 胡艳丽在一旁没说话，她觉得摩登女郎说的是事实，便说，牛二，俺们再去其它楼盘看看，货比三家吗？说着，拽了拽牛二衣服。
　　 当他俩转身走出售楼大厅的时候，身后是摩登女郎甜甜的声音：欢迎再次光临，你俩慢走。
　　 他俩又来到一高层楼房，楼房的名字很华丽：贵宾楼。
　　 站在门口，胡艳丽不想进去，她知道进去也白搭，贵宾楼的价格一定比一品天下的还要贵，她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勤俭节约，一心为家里着想，她心里想的还是前两年看的那种小产权房，价格低，没有物业费。其实，她对生活要求也不是太高，在风月场所，她见过太多的有钱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纵有房产千百套，也只卧榻一间，因此，她对房子的要求也不是太高，她看中牛二的是真诚、信诺，只要有房住就可以了，牛二在煤洞子挣钱也不容易。所以，当牛二走进贵宾楼的时候，她只站在大厅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