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江山情】一日江山一世情(小说) ——看点文学
关于这张像片主人公,阿南猜到八、九,只是不知道他曾经有过怎样悲壮的经历,但又不敢深问,以免勾起她伤心情绪。从那天二月二哭泣声中,可以看岀小倩对这位军人的一往情深。
其实让他惊讶的是,她也是江山的会员。她是谁呢,江山会员八、九万名,要精确核对一个人,不敢说是大海捞针,但也绝非易事,何况网终本来就是虚拟,孰真孰假,就是孙悟空的火眼金晴,也不一定能够明判是非。她能在几万人中获奖,这说明她写作水平不差。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小倩、茜倩,这两个人是不是一个人,茜倩的军旅作品不少,对军人充满了诚挚的崇拜之情。但马上又在心里否决,最好不是一个人,为什么会产生这念头,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阿南把这些压在心里不提,他没给她表明自己也是江山网的会员,免得她误会。他吸取了上次的“公交经验”,现在的女孩难以弄懂。过于热情,她把你当作没深度、或肤浅、或没个性,或另有企图,或有预谋。总之,别再犯傻了。
其实,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场感情的漩涡,不可自拨。
阿南有好一阵没给江山投稿,看到文友作品层出不穷,心里不是滋味,除了惭愧,还带稍许嫉妒。但他和茜倩的交往却越来越密切,基本每天都在互动,聊天的领域也越来越广,到了无所不谈的份上。有一天,她问他是哪的,他如实地说了,而且把现在的工作城市也告诉了她,她不相信,他干脆把详细住址都和盘托出,恨不得对她撕肝扯肺。问她问题时,她却沉默了,良久,来一句:“是不是网恋上我了?本来想告诉你,看你急的,偏偏不说。”
瞧她那付耍赖模样,不仅刁蛮,而且霸道。
过了一段时间,群里举办语言晚会,可以唱歌,也可以朗诵自己作品,茜倩在群里唱了一支“凤凰传奇”,虽然清唱,却字正腔圆,充满激情,洋溢着青春活力。他私下给她发一条消息:“真没想到,一百多岁的老人家,这歌唱得比小姑娘还甜。”
她回道,语气中带着嗔怪:“油腔滑调,这话留着,给你老婆说去。”
阿南直呼冤枉,委屈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再说我也没老婆可说。”
“看你写小说中规中矩,充满正能量,没想到做人却这么不老实,那就留着这些甜言蜜语跟你情人说去吧。”茜倩发出这句话后,再也没回复他消息,又回到群里和文友们闹去了。
从那天以后,阿南就很少看到她在交流群出现,也没给他回过信息。阿南的心像被猫挠似,有说不岀难受,不断地找理由安慰自己,也许她工作忙,或者是有什么新的写作计划。有时阿南也会问,真如她所说,陷入网恋了?一颗焦躁的心,在祈求她出现中一天天地熬过。
九
在这段被情所困日子,阿南完成了一篇小说,小说主人公由小芳和她爱人、还有“我”组成。故事讲的是某市一名消防战士,在一次火灾现场,为了抢救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英勇献身,他的爱人小芳为了照顾久卧病榻的公公和身有残疾的婆婆,十几年来如一日,任劳任怨,承担起上要赡养烈士父母双亲,下要抚育烈士遗孤的责任,“我”被小芳高尚情操所感动,毅然“嫁”给小芳,和她一起,共同承担起这神圣义务。
这篇小说责任编辑还是老鸥,他以精僻的语言,写下编按,竭力向读者推荐这篇作品。小说发表后,网友反应是空前的,留评跟帖就达到几十条,江山精品审评组老师,也一改隔日一审的惯例,当天就给这篇小说加上了精品。
消失了近半个月的茜倩,给他发来消息:“小说太感人了,无论从故事、主题和社会意义,都不愧为一篇上乘佳作,我看了都流了不少泪水,拜读了,祝福你,祝福你的爱人。”
阿南能得到茜倩如此高调的评价和赞赏,欣喜若狂,但她误会了,把虚构当作了他的现实生活,他觉得很有必要跟她解释,否则总有一种跳到黄河洗不清的冤屈:“谢谢你的嘉勉。我把自己创作经过与你分享一下,小芳这个人物原形是和我合租房子的那位女性,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房租高得吓人,这样做也是为了减轻负担。她爱人的确是军人,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与她永别,所以故事纯属虚拟,我们之间纯粹是宿友,便不是小说主人公中的那种关系,只是看到她祭奠爱人那个场面才引起我强烈的创作欲望。”
“呵呵,我相信你所说的,看来你还是个君子,现代的柳下惠呀,不过,你没必要给我解释这些呀。”茜倩在QQ上回应他。
他不加思索,打出消息:“我认为很有必要,有时,一个小小误会,就是让人遗憾终身。”
良久,两人都在沉默之中,突然没话说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月后,江山编辑部开始推荐绝品活动,老鸥給阿南发来飞笺,说他那篇小说已经被推荐为绝品候选,要他把小说再仔细检查一番,做到毫无疵漏。绝品,代表着江山的水平,也是江山給作者的最高荣誉。
这次阿南和老鸥有了更深入的交流。从聊天中,阿南知道了老鸥原来是位中学教师,二十年前,妻子因为难产去世,他又是当爹又是当妈,自然工作上也就不能全身心地投入,总觉得愧对那份工资和学生,于是干脆辞职下海。他是老江山了,他当初加入江山的目的也是和阿南一样,在浮躁的世界里寻找一片净土。
阿南拜读过老鸥早期的小说作品,文字间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在淡淡的生活忧郁中,又给人积极向上的思考。后来,他加入了江山编辑系统,就很少写小说了,开始了杂文和随笔创作,主要是针对江山作者创作中存在的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这些年来,老鸥编辑的小说就将近上万篇。阿南很是佩服和敬重江山这些编辑老师,除了第一次在江山看到的那位好站长,他还知道许多编辑,任劳任怨,不计个人得失,认真编好每一份寄给江山的文稿。
战士出生入死,驰骋疆场,那是他们肩负着保家卫国的光荣使命;公务员鞠躬尽瘁,是因为他们有身为人民公朴的神圣职责;那些名流和社会成功人士,是因为他们有坚定的自我奋斗目标;而江山,还有江山这些编辑老师,他们的付出没有任何报酬,甚至还要被人误解,受尽委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唯一的答案,这就是一种大爱。这种无私奉献,不仅是阿南,所有人对他们这个群体,都怀着敬佩之心。
当天晚上,阿南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逐字逐句逐段地认真检查那篇绝品候审小说。
突然,有人敲门,是小倩声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赶紧打开房门。小倩敲开门后就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双手抱着脑袋,好像非常纠结,阿南站在她面前,急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小倩才开口:“我公公要来。”
“好事呀,你怎么还不高兴了?”阿南说。
小倩摇摇头:“你不明白。我一直瞒着两老一个恶梦,他们儿子不在了。”
阿南便不意外,判断终于由她口中得到了证实,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十
在小倩喃喃的叙述中,阿南对她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小倩爱人是边防武警军官,一年前一天,小倩接到来电,让她马上赶到部队,说是她爱人生病了,需要她前往照顾。小倩想都没想,怕二老知道担心,只告诉他们要岀差几天,就立马赶到爱人的驻地。
他的战友把小倩带到了部队医院,但不是进病房,而是进了太平间,她怔住了,看着被揭开白色被单里躺着的爱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连哭的反映都没有。后来,政治部领导告诉她,小倩爱人是死在营地外国境线中国一侧,属于枪杀,具体原因不详。几天后,尸体火化了,部队首长说,骨灰暂时留在部队,他们一定会尽快把结果告诉她。她回到家中,强忍着悲痛,在公公婆婆面前撒谎,说是爱人被抽调到维和部队,要去几年,可能不方便联系,所以让她到部队,把用不着的物品先带回家中保管。老人也不疑有它,前几年,儿子就去一个叫什么贝鲁特的地方维和,两年多才回来。
他们现在这套商品房,就是爱人回国时积蓄下来的工资,交了首付买下的,每月要还贷四千多元。他说父母亲辛苦了一辈子,也该我们做子女尽孝心了。他把父母从乡下接到城里,告诉小倩,他还在役,不能尽孝,只好辛苦她。
爱人活着时候,凭他工资,还贷是没问题。现在,爱人去世,就像是天塌下来。但这是爱人生前的意愿,总不能把房子卖了,让老人家重新回到乡下生活。可是内地那点工资收入,维持一家生活是没问题,还贷,门都没有。于是,她和老人商量,说是为了减轻爱人的压力,让两位老人在家带孩子,自己去沿海城市打工,争取早日把还贷资金备足。老人家两话没说,来到城里,闲着发慌,带孙子也是义务,何况有个处处为家着想的贤慧媳妇,高兴还来不急,怎么会反对,只是一个劲叮咛她,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之后,小倩选择来到了这座经济发达的城市,每个月按时把钱寄回去,一份还贷,一份是给两老和儿子的生活费。
小倩讲完这些,突然提出一个让阿南感到非常意外的要求,她说:“老人来了,我不可能让他住在宾馆,到家里来,又怕他看到我们同租一套房间引起误会,我有个弟弟,他没见过,可以委屈你几天,做我的弟弟吗?”
弟弟,这是多么亲热而又充满温馨的称谓,他渴望过有姐姐的感觉,但阿南在家中是独子,小倩和茜倩是除了奶奶、母亲外,占据了他心中的另外两个女性。他对茜倩在心中的位置有比较清晰的感觉,小倩却让他多少有些迷茫,他喜欢这位充满柔情,非常淑女的贤妻良母式女性,对她不仅敬重,而且还挟带着怜惜,但于爱情又扯不上关系,也许这些都是出自于男子汉大丈夫那种怜香怜玉的本能。突然听她说“弟弟”这词,才确定了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是除了男欢女爱之外,人与人之间的另外一种情感,那就是亲情和友情。阿南很高兴,真诚地喊了她一声“姐姐”,说:“不委屈,最好我这弟弟不是临时的,我真希望有你这么一个既懂事,又善良的姐姐。”
第二天,阿南向公司人事部请了一天假,借用了公司一辆商务车,一早就和小倩赶到位于城市北郊的高铁车站。八点整,列车进站,小倩在出口处等到她公公。这是一个典型的广西老农,黝黑的皮肤,额头向外突出,眼框在眉骨下往内陷入,他背着牛仔包,手上抱着三岁模样的小男孩,那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和小倩放在电脑桌上那张照片很相像,还遗传了小倩的秀气。小倩迎了上去,伸手要接过公公怀里抱着的孩子,小男孩不让,用陌生的眼光瞅着小倩,左躲右闪。公公叹了口气:“一年多不见,孩子和你都生份了。”
阿南殷勤地从老人背上把包解了下来,指着小倩说:“亲家,我来,我是她弟弟。”
阿南是广东人,两广口音区别不大,老人也没多想,客气地说:“听倩倩提起过,不读书了?辛苦你了。”
十一
回到小区,阿南又是给老人家端洗脸水,又是拿水果给小孩吃,逗着他喊“舅舅”,他这个弟弟扮演得比真的还真,小倩时不时送去感激的目光。小倩也请了几天假,老人来一趟不容易,她想陪他和儿子在这座城市到处转转、看看。
第二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阿南昨晚就说好,把他们送到风景点,再去上班。小倩拿套衣服送到阿南卧室,昨天老人家和他睡在一室:“爸,这是俊杰托人从国外带来的羽绒服,这两天开始倒春寒,早晚还是有些冷,正好派上用场,你穿上吧。”
老人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阿南自从昨天看到他,总觉得他有心事,昨晚睡觉时,老人家以为他睡熟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地轻声叹气。阿南也没睡着,从七岁开始,他从来就没和别人同过床。
老人家默默地把羽绒服套到身上,尾随着小倩,去照顾孙子。阿南去楼下买了早点,来到客厅,准备招呼他们一起用餐。“砰”的一声响,小倩的儿子不知啥时候爬到电脑桌前的椅子上,伸手去取那张相片,结果把它推翻落地,玻璃小镜框打个粉碎。小倩急了,想都没想,忘了儿子还不到三岁,大声道:“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小孩吓哭了,老人家慌忙扑上去把孙子紧紧搂在怀里,看着小倩跪在地下,捡相片时手都被玻璃渣划破,血滴在那些白森森的碎片上,老人家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水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老脸滴到孙子身上。小倩回头一看,才发觉失态,站起来,正想说什么,老人家哽咽而道:“傻闺女,你瞒得我们好苦,我和你婆婆还能动,可以回乡下干活,还可以帮你带孩子,这房子我们可以不住呀,你还年轻,也不能死守着我们,俊杰知道你吃这么大的苦,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瞧你这一年多来,都瘦成啥样了。”
“爸,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倩惊愕地张着嘴巴。
老人家转过身去,从行李包里取出大信封,递给了小倩:“这是前几天民政局送来的,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所以急匆匆地要赶来,见到你又不知如何开口,刚才你拿衣服给我,我才明白你早就知道了。”
小倩从信封中抽出厚厚一叠东西,其中有个本本写着烈士证。另一份是印着部队番号的文件,上面写着:关于上官俊杰同志英勇牺牲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