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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降临】那年春天(征文·小说)


作者:妖怪山 秀才,1536.6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736发表时间:2018-03-26 06:27:04

【流年·降临】那年春天(征文·小说)
   阿名坐着,不敢动了,身体绷得紧紧的,不多会他就觉着腰酸脖子硬腿紧,比上班干活还累。米米的身体时不时会踫着阿名,软和,触踫点像是触到电源开关,舒泰,水波荡漾似的扩散。他心里痒痒的,总想把肢体靠过去,靠过去。
   理发的过程漫长,米米料理他前脑发际时,那脸几乎贴上阿名的脸。阿名的眼光无处躲闪,风光尽收眼底。米米的鼻尖,密布小汗珠,眼睛,噢,单眼皮,胀鼓鼓的,将眼睛挤成一道缝,额前有细细的发丝,粘着,有几根红杏出墙,伸到她嘴角。许是有些痒痒,她不时吹口气,将讨厌的细发吹开,就露出正中三颗白白的牙齿。她的嘴永远合不严密,中间总会露出一小孔,那正中一颗白牙就永远显摆着,于是,那上唇中央,微微上翘,像婴儿正嚼奶的嘴。
   你不像这个家里人。米米听阿名说这句话,已经不止一次了。
   阿名送米米回家,他觉得理所当然。
   起先阿名送米米,都是到村口就止步了,米米也没有邀请他进村子的意思。天气越来越暖和,夜短了,村里人睡觉就迟了,让村里人看见,少不了多嘴,问起来不好解释,阿名也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人。
   后来。过了杨梅弯,有个小村子,村头有几颗大樟树,树底下有条小路直通江边。
   米米不喜欢回家,多大的人了,还跟弟弟睡一床。房间是大通间,姐弟的房和阿爸阿妈的房之间,一只衣柜隔着。两头有点动静,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阿爸起夜勤,尿撒进肥桶,嗵嗵嗵响,把隔天的尿水搅起,那尿骚味,阵阵袭来,钻进鼻孔,折腾五脏六腑,憋气塞被角也挡不住那气息。除非倒下就能睡着。
   后来,米米说,去江边,不想太早回家。正合阿名意,他也不想早睡。
   两人就顺着樟树底下那小路到江边。
   江边杂草丛生,月亮底下,一斑一斑阴影,阴影里野虫叫,啥奇怪的声音都有。有一块四方在月亮下,白白的,走过去,才发现是水泵房的房顶,房子很矮,跨大步就上到平顶。两人并排躺着,满天星,无边无际。月亮圆圆的,像在天空游,云如水,缓缓流淌。米米突然说,前几天我去瞎子那算了命。
   哦,怎么说?
   说我以后是吃教书饭的。
   你吃教书饭?
   对呀,我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说得还真准。
   阿名想,我阿爸阿妈是老师不错,可我都没当上老师,你怎么有可能,还这么笃定。
   嗯,是有可能。他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米米把身体移动,贴着阿名一侧。应该算是在谈恋爱吧。
   阿名也不知道恋爱关系是以什么作为标准的,觉得不应该就是这样单独在一起聊聊天,牵牵手,送来送去这样。他就伸出一只手,想表示一下,却不知道该把手落在啥地方。米米就拿着他的手臂,垫在她的头下,当枕头了。手臂感觉到微小的份量,有股豪气在胸腔汹涌,他挺了挺胸。微风拂来,夹着青草的气味,夹着芳香。
   米米说,半夜有点凉。
   那咋办?阿名说。
   这样。米米用了把劲,阿名顺从着她的力,翻身,合二为一了。
   你真不像这家人。第二天送米米,就到了她家。未进门就听见噼噼叭叭搓麻将的声音。麻将桌就摆在客厅正中央。
   见米米阿名进屋,有人就说,啥事这么忙回家越来越迟,变死吧你。
   米米不答,拉着阿名进房。阿名问米米你阿爸阿妈呢?答:都在麻将桌上。
   没有板凳,两人坐在床沿,默默。进了家,就感觉到米米那股四溢的朝气,泄了,像漏了气的球。花开似的脸,谢了,透出颓废。
   厅堂的麻将声,从板墙豁口砸过来。阿名浑身不自在,说,我受不了这个。就走了。
   周六,平常闹哄哄的学校终于安静了。吃过午饭,阿爸阿妈有事一起出去了。阿名伸头出窗户,看下面操场里边尽头,无人。那里有一排水龙头。他就捡了一盆自己的脏衣服裤子,下楼去水池上洗。正忙乎呢,见有一男人往他这个方向过来,走走停停,四处张望。
   不是学校里人,他想。继续洗衣服,眼睛一心二用,等那人走近了,发现是米米她阿爸。对方也认出他来了,喊了声阿名,说还自己洗衣服呐,你妈不帮你洗啊!
   我妈忙呢!
   哦哦哦!他还在拿眼四处瞄,没发现有其他人才正面对着阿名站定。
   这人年轻时样子一定不错的,阿名想。寸头,个子蛮高,穿中衫装,皮鞋擦得很亮,衣裳扣子扣到顶,像衣领夹住脖子。
   好些日子过去了,对于这天下午米米她爸的突然出现,阿名都觉得莫名其妙。他家和学校没有一点瓜葛,就连他家亲戚人家也没有啥小孩在这里读书。他说是路过学校门口,顺便进来瞧瞧。
   阿名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可信呢。
   问话还多。你爸你妈都是老师?你爸妈呢?没邀他他主动提出来家坐坐。坐下没两分钟,就站起来进了两个房间转了转。直进退出,房间小,转不起圈来。
   都住在这?
   废话,你不是看见了吗。
   你家其他地方还有房子吗?
   又是废话,还有房子谁愿意全凑这里住。
   这样怎么行,再买一套哇。
   又是废话,买,要钱的嘞,有钱谁不晓得买。
   他离开后,阿名发现泡上的茶他都没喝一口。
   他走后约莫过了个把小时,米米来了。米米是第一次来学校。见了面就说我爸来过了。
   前面他还来过我家呢。
   啊!他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
   他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说什么啊!
   米米发了会呆,眼珠死死的不转动。好一会儿才说,陪我回家。
   现在?阿名不明白。
   是,现在。见阿名愣那儿,米米补了句:我怕!
   阿爸突然来店里,叫米米,出来下。脸色漆黑,鼓着。
   师傅招呼,啊呀,米米家爸,好难得哦,坐下坐下。
   阿爸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转身就走。
   米米跟着出去,走出十几步,阿爸回头,说,马上收拾你的东西,回家。
   太意外了。阿爸,做啥了?
   做啥?別学剃头了,归家去。见米米站着没动,阿爸眼晴皮一剥,眼珠鼓了起来。敢不归去?我就敲断你的脚筒骨,相信不?
   米米连忙回店收拾衣服。她信她阿爸的话。阿妈总是被他打成蜂叮过似的,头肿得像猪头。就因为阿妈一次又一次以为阿爸下不了手,敢跟阿爸对嘴。
   米米走出店时,阿爸已经走了。她想到阿名。有阿名陪着,阿爸应该会客气点。
   到村头,就见着阿妈了。老远,米米就认出村头站着的阿妈。
   这时是晌午,地头干活的人还没到回家的时间,所以村头站一个人,显眼,好认。阿妈一会儿就朝西边望,脖子伸得长长的,脑袋前探,蛇头吐信似的,见来路上没人,就在原地转圈儿,转了几圈又立定,朝西边望。路两边地里,油菜花开得正盛,黄色连绵不绝,引来无数蜜蜂,嗡嗡之声不绝。油菜花的香味,随风飘曳。米米和阿名身影在花丛中沉沉浮浮,她见着了,不待走近就喊了,快点快点。边喊边迎,看一眼阿名,没表示,随后拉着米米快步走。见离阿名远了,才说,今天回去你小心点,你阿爸今天是中了邪了,到家就骂人,还掀掉麻将桌,面皮都不要了,记牢,别跟他顶嘴。
   在大门口就看见米米阿爸坐在八仙桌旁,正面对着门。
   见人进来,长长吸一口烟,那烟滋溜溜短了半截,他猛地站起,烟头一甩,转个屁股就往后院走。
   阿名看那还冒烟的烟头,滤嘴扁了,湿漉漉。米米妈连忙跟去后院,稍许,喊了声:进来!阿名正要跟进,被后院出来的米米阿妈挡住了。
   不多久,后院就有对吵声。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急着一声短促的喊。
   要死吧,这个畜生!米米妈往里沖,阿名也跟了去。就见米米抱着头蹲在墙脚,她爸拿着锅铲柄粗的棍子,一下一下往她身上砸。
   你个老头子诶,你想打死你亲生囡啊。她妈上去就扯他胳膊。
   他使了两趟力,被扯着,挥不出胳膊,罢了,嘴里说,不争气个东西,谈啥恋爱,啥里人不好谈要去谈个光屁股的。正要丟掉棍子,一回头看见阿名,回身就是一棍。听不听我讲的,又一棍,听不听我讲的。
   老婆子又去拽他胳膊,被他一挥,人就翻了出去。
   那有这种阿爸的,打自己女儿像打条狗。阿名冲上去,横在两人中间。又一棍正劈下,已收不住,挥到了阿名肩上。阿名觉得一阵风从脸面掠过,肩头一麻,耳朵轰一声,然后如蜂鸣久久不息。
   走开!她爸两道眉连成一条线,中间打个结,隆起。走开!跟你没关系。
   阿名胸脯挺着,针锋相对,不言不语。她爸眉结往上一挑,又举起了棍。
   倒在地上的米米妈不停地大喊: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闻声赶来的隔壁邻居一哄而上,夺下棍子。有人劝,有人拖。
   阿名趁机拉着米米,绕过人群出门而去。
   厂里集体宿舍,阿名有个铺位,两人就搬去住了。同宿舍有个老师傅,偶尔也来住一个晚上,后来他就收拾被铺,不来了。
   米米肚子越来越大。阿名跟阿爸阿妈坦白了,说自己应该担责。阿爸阿妈都叹气,随你吧,以后后悔不要来找我们就行。阿名又托人到米米家提亲,答复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管,以后我们没有这个囡。
   事已至此,看来就这样了。
   米米当初只是想着找个朋友送送自己,没想过要嫁人,更别说替人生孩子了。可事情的发展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如今一切从简,先办了婚事生下孩子再说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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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那年春天,两个懵懵懂懂的年轻人还不知什么叫做恋爱,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起。米米和阿名的情感有些青涩,不知情为何物,就要担负婚姻的重责。爱是美好的,爱是纯洁的,爱是神圣的。但米米和阿名的爱只是双方感到寂寞好玩而已,没想到,一时的冲动,就要一辈子去买单。爱有时候也让人说不清楚的,小说的结尾,作者留了想象的空间,让读者们自己去想。而人生正是一条不平坦的路,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红尘滚滚,谁是自己内心里真正的主宰,一场生动的故事在感人的文字结束了,让人深深回味。作者笔力丰盈,情感饱满,语言朴实、生动、自然,小说如同过电影般在读者们眼前闪过,那些画面是那么真实、纯情,作者用娴熟、深情的笔触为我们描写了世间的情感,让人感动!倾情推荐阅读。【编辑:永远红梅】【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327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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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永远红梅        2018-03-26 06:29:44
  妖怪的小说很有味道,令人深思。欣赏佳作!祝妖怪写出更多佳作,写作快乐!
永远红梅
回复1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03-28 12:15:01
  辛苦红梅了。
2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8-03-27 13:19:38
  米米,很纯朴的,初衷只是想着找个男朋友送送自己,不是陪着谁的那种男人。但师傅说了,哪有不吃鱼的猫?米米没想过要嫁人,当然,更没有想到过念头替人生孩子了。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虽然没有复杂的故事,却描写了少男女的情感,把那种生涩表达了出来!
   值得肯定!
回复2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03-28 12:15:36
  非常感谢山哥的鼓励。
3 楼        文友:康心        2018-03-27 21:31:23
  写了另一种类人的生活和爱情,他们平凡但也有自己的春天。那是不会忘记的岁月。写得挺真实的感人的,也有一些无奈。春天总是太短暂。人生又开启另一种画面。米米,就这样了。简单的几个字却透着幸福,也透着一种心酸。
用文字记录人生的轨迹,修一条心心相通的小径
回复3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03-28 12:16:30
  非常感谢康心鼓励和提读。上茶。
4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8-03-29 10:03:57
  太阳的每一次沉落,树叶的每一次飘零,每一次挫折困难的造访,每一次生死别离……都是神谕降临的另一种表达。
   那些缓缓降临的美好,是我们的福祉。
   那些突至降临的磨砺,同样是我们的福祉。
   感谢作者赐稿流年,您所经历过的每一种“降临”,有“流年”倾听。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复4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04-01 13:51:53
  非常非常感谢雪社。
5 楼        文友:梓烨灼灼        2018-03-31 06:49:11
  又见妖怪山老师新作,无论南方北方,有多少如此的懵懂少年,都只是求学的年龄,却选择了无奈的婚姻。小说描写细腻,小人物,小镜头反映社会现实。恭喜精品!
依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回复5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04-01 13:52:44
  非常感谢,上茶。
6 楼        文友:雪之兰        2018-04-05 17:09:10
  感动于妖怪山老师的文字,那么纯,那么真,那么令人动容。米米和阿名是青涩的,但由于父母的粗鲁,反而推进了他们过早进入家庭。问情为何物?特别欣赏结尾处,将似乎前面似乎散散的叙述一把拉回主题,与前面呼应,并加强了主题的发问,给读者深思。祝写作快乐!
回复6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06-06 09:29:18
  谢谢雪之兰提读,谢谢你的鼓励。
7 楼        文友:闲云落雪        2018-06-03 21:56:09
  这两天的空闲时间都在你家补课,说实话,很受益。妖怪的文有自己鲜明的风格,而且题材也很广,视角很独到,总能让读者在掩卷之后思索些什么。从《吼风岭》开始读起(前面的以前读过了),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始终在心头萦绕,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真吧。《那年春天》的懵懂穿越《雪飞扬》的《吼风岭》,《一路南下》,《说不出口》的疼痛成为不能承载的负荷,迫使“我”自我放逐,《我失踪了》,“我”努力翻过这凉薄的世界,《只想看一眼》那方净土是什么样子。
   以我个人的喜好,我最喜欢吼风岭、说不出口和只想看一眼,当然,无论哪一篇,对于我,都是教科书般的存在,我必须认真学习。再学习!
闲云落雪
回复7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06-06 09:30:54
  哈哈,来看我了,感动。谢谢你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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