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二叔(散文)
二叔说:“你还别不信邪!这招可真灵验!孩子从小到大,从来不生病长灾的,像养了一只小狗一样,稀里糊涂,一眨眼就长大啦!也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啦,歪打正着了!肯定是老天爷可怜我,才不让孩子长病的。”二叔说的钉儿,就是我们常喊的钉哥,这就是定哥名字的由来!
二叔家自从生了钉哥以后,二叔干劲更足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帮二婶做早饭。然后就去山上砍柴,留着卖钱填补家用。等砍柴回来,还不误生产队干活儿呢。
可是,好景不长,家里日子刚过得红火了。二婶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不久就去世了。那年,二叔才二十九岁,定哥三岁。
二婶去世那天,二叔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孩子这小,该怎么过?二叔一天也不吃不喝。在家人的劝说下,他勉强着打起精神,为二婶料理后事。
二婶的娘家人同情达理,钉哥的二姨建议,丧事要办的简单些。家里日子困难,孩子还小,顾全活的人。二叔对二姨说:“二妹子,你姐嫁给我,没嫌弃我是个残疾,过门后,和我安安心心的过穷日子,没享着福,这么小年纪就走了,可怜!夫妻一场,我得对的起她;何况她还为我家传宗接代了。活着受穷,死了得让她风风光光的走。过后我们爷俩任拿瓢走门串户要饭吃,也不能委屈你大姐。”
二姨当时给二叔鞠了一个躬说:“大姐夫,你是好样的!我姐没白活,值得!你是个重情义的汉子,我替大姐谢谢你!”
从此,老祖坟墓地里,又多了一座新坟。逢年过节,二叔就带上纸钱和贡品,去祭拜二婶。
二叔重情重义,厚葬了二婶。他的做法,深深感动了二姨,她从心底敬佩二叔的人品,觉得二叔是能够让女人托付终身伴侣!哪个女人和他在一起,就会幸福一辈子。可惜自己大姐没这个福分!二姨也跟同情二叔不幸的遭遇。于是,在二婶去世后,隔三差五的就来家里,照看几天他们爷俩,帮他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家里该女人干的活儿她全包了,二叔对她也深怀感激之情!
四
据二叔回忆,二婶去世后,二婶的二妹(钉哥的二姨)经常来家里照看二叔爷俩。二姨比我二婶小两岁,模样俊俏,身强体壮,是个女强人!在生产队干活儿,敢和男劳力比赛。人们说“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人没好命!”二姨正应了这句话。她婆家在一个小山沟里,只有二十几户人家,这里土地贫瘠,庄稼收成不好。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够吃,年年冬天都吃两顿饭。二姨婚后没生过孩子,二姨夫有肾病,婚后二三年肾就切除了一个,啥重活儿也干不了。都靠她一个人,在生产队挣公分养家糊口,家有点余钱,就得给二姨夫买汤药吃,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二叔讲述,二婶去世后,二姨就有了和二姨夫离婚的想法。隔三差五的,就从十几里外的婆家,走着来他家帮二叔照看钉哥,家里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啥活都干。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二叔怕别人说闲话,就让二姨和我二奶奶一起住,那时候,人都封建思想浓,怕坏了名声。住的时间久了,二叔就劝二姨回家,因为家家都要过日子,何况二姨夫身体又不好。再也是怕邻居说姐夫和小姨子有私情,在二叔心里,二姨就是自己亲妹子,对她没有私心杂念。
可是,二姨想法和二叔正好相反,自从我二婶去世后,她心里就有了小算盘:她自己不生养孩子,常来看望外甥,孩子小等时间长了,就把妈忘了。和她感情深刻,就拿姨当妈了。到时候就和自己女婿离婚,和姐夫一起过,替大姐照顾小外甥,将来老了,就有养老送终的人了。
那时候人腼腆,有这想法,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不到万不得已时刻,不能表白。二叔一提让她回家的事,二姨就说:“不着急,家里没要紧的事,我外甥小没人看不放心,万一有个好歹的,我对不起我大姐”。像这样情况,每次来,都住上半月或二十天的才回家。
一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清明节那天,二姨来给二婶烧纸,把自己的衣服,用个大包裹都背来了。说是多住些日子,二叔也没在意,以为,她是家里真的没啥大事呢,也没细追问。等住的时间长了,二叔觉得二姨有点反常,话言话语的总用话提醒他,意思是不想回家了,想和二姨夫离婚。
二叔也没怀疑她离婚后,想和自己过日子,就劝她说:“二妹子,妇女出一家,入一家不容易,离啥婚呢?你这个年纪不好找了,到哪家也不容易,进门就当后妈。前一窝,后一继的,两窝孩子不好管教,你没生养过,不知当后妈的难处!”不管二叔咋劝说,她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必须得离婚。
时间久了,二姨对二叔说:“姐夫,我离婚后,和你过,替我姐照顾钉儿。也省着给别人当后妈不容易,外甥有我看着,我姐放心,不受后妈气。等我老了,也有人给我养老送终。”
二叔听她这么一说,吓了一跳!稳当了一会儿神思,就和气的对二姨说:“二妹子,你咋有这个想法呢?这个事儿可办不得,咱不能办这缺德事。俗话说:天灾人祸,哪也避免不了!我死了媳妇就够倒霉的啦,不能让她二姨夫,挺好一个媳妇养跑了。他身体有病就够倒霉的,要是媳妇再跑了,不更可怜了吗?连个烧火做饭都没有了,他一辈子都毁了。一个孩子也没有生养,老了靠谁来养老送终呢?姐夫不能趁人之危!我就是一辈子娶不到媳妇,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任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我比他二姨夫有福气,我有儿子,孩子几年就长成大小伙子,苦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老了我有钉儿给养老送终!二妹子千万别,再提离婚的事儿啦!这话只有咱俩知道,千万别和外人讲,大伙儿会说三道四的,我到好说大老爷们脸皮厚,你是妇道人家,传出去可不得了啊!”
二叔说,二姨指着他骂:“你这个死心眼,脑袋缺根铉呀!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还顾全别人死活!
”她气得好几天,不爱搭理二叔。二叔和他说话,高兴了,她就哼一声,作为回应。不高兴了,就一声也不吭。
有一天,二姨做完晚饭,用烧火棍子,指着二叔说:“姐夫,你给我听好啦!这次你说出天花来,我也不回去了,你撵我也不回去了。”
二叔掉泪了,伤心的说:“二妹子,你该回去回去,好好和她二姨夫过日子。你别怕以后没人养老,等你老了让你外甥养你。”
二姨说:“姐夫,不是那回事儿,你们兰旗地是个好地方,土质壮庄稼长得好,年年有余粮,一辈子也挨不着饿。我婆家那个破地方,到啥时候也好不了!我一年年干活儿,都快累死了,还吃不饱肚子。有几块零钱还得,给那个病秧子买汤药喝,我图啥、盼啥?一辈子也没个盼头!连个孩子都没有,年轻能干活养自己,老了靠谁?我真的不回去了。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我姐临终时,也是这个样交代的,让我好好替她照顾钉儿。要是娶了别人啊,孩子会受后妈气。只有我照顾孩子,她才走的放心。她求过我好几次呢!你都不知道。”
二叔说:“唉!二妹子,原来你是担心钉儿,将来会受气,你咋不早说呢!你对大姐夫好意,我一辈子都记着。你不嫌弃我是个残疾,也不怕,和我们爷俩受罪,我感谢你,姐夫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一定娶你。你放心吧,有你对我这份情意,姐夫就知足了!把你记在心里一辈子,谁也偷不走!我也不会再娶了,省着你大姐不放心!”
二姨当时气的,直骂二叔是个傻子,一辈子打光棍的命,就是饿死冻死,也没人可怜。还顺手拿起烧火棍子,朝二叔冲了过去。接着又问:“你一个大老爷们,粗手笨脚的,能做针线活儿吗?咋把孩子养大吗?”然后趴在炕上哭了很久……还委屈地说二叔瞧不起她,他没脸活着了!
二叔知道,自己话说得过头了,就坐在炕炕沿上,耐心的开导二姨说:“二妹子,你放心,不会做,还不回学吗?别看我手不好,毛笔字,照样比别人写的也不差呀!小小的针,也没啥三天力巴!几天就学会了。”
二姨赌气囔囔地骂他:“等你学会了,我外甥该娶媳妇了,命短的早该冻死几回了,你就死长虫硬挺着吧!死心眼!”
二叔说:“二妹子,回去吧!听姐夫话。咱俩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他二姨夫人品不错,老实守本分!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身体不好,好人没好命!”
二姨激动的说:“他好啥好!人样子,心情都不如你,你把他卖了,他还得给你数钱的主,你还拿他当好人呢!说啥我也不回去了,过几天就回去找他离婚。然后,就搬过来和你们爷俩过。我外甥不能没人管,前两天,我大姐还给我托梦着,她让我好好看着钉儿,别让他挨饿、受冻、受气。我告诉她,让她放心,有我在,他一天三顿饭,都吃到脖梗子了。只能撑着,不能饿肚子,没人敢给他气受。”
二姨话音刚落,二叔也失声痛苦起来……
男子汉就比女人坚强,其实二叔心里,比她更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是不能趁火打劫,伤害无辜的二姨夫。于是苦口婆心的,劝二姨不要离婚。还给二姨讲了一大堆道德理论。
二叔对二姨说:“二妹子,姐夫也愿意,你和我一起过日子。干活回来,不用自己做饭,孩子也不可怜,亲姨就是亲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咱俩真合伙了,大伙儿,会说闲话的。有人会大作文章,说你姐活着时,咱俩就不干净。你姐有可能是咱俩气死的,姐夫一直把你,当亲妹子看待,从没有对你起过邪念。我俩一直,军事君臣是臣的,清清白白的关系。我得对的起你,不能,让大伙儿议论你不正派!回去吧,好好和她二姨夫过日子。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人不能一辈子长倒霉!俗话说,穷不扎根,富不长叶。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过几天,姐夫把你送回去,她二姨夫不能没有你。打个比方,他二姨夫身体不好,万一他走到你头里了,姐夫一定娶你。就是到八十岁了,我也娶你,姐夫说话算数,我敢对老天爷起誓!”
二姨气的骂二叔:“我说不过你,你能把死人拽起来说话,我才不信呢!你能等我一辈子,说不定呀,一年半载遇到好的,你就把人家娶了。”
二叔说:“你放心吧!姐夫就是,等到一百岁也等你,大老爷们说话算数,吐口吐沫是钉儿!”
二姨听二叔这样说,气的摔袖子,破门而出。头也没回,直接朝二奶奶屋走去。
二叔见二姨摔门而去,也没敢追随。
那一夜,他屋里的煤油灯亮了一宿,他整夜没有合眼,反复寻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绝情了,为啥这样直截了当,面对面说呢?咋没想到找个人,给她做思想工作呢?唉!正是“当事者迷糊!”可是,话已说出去了,无法挽回!还是好好想想,明天该咋面对她吧。
二姨那边比她还糟糕,进屋后,一句话也没说。一头扎在炕头就睡下了,连鞋都没脱。
二奶奶知道是有坏事发生了,也没敢打听,就悄悄地把二姨鞋脱掉了,然后拿来被子盖好。二姨哭了一夜,枕头像水洗的一样。二奶奶也一夜没睡,想问问啥原因,又怕惹祸。娘俩一夜也没说一句话,往日她们经常谈到半夜,早就成了知己。今夜彼此变得很陌生,夜是那么漫长!
第二天,天还没亮呢。二姨夫就来敲门,第一声响,二叔就听见了,因为他一夜没睡。二叔赶紧把他让进屋里,问他咋这早就到了,家里有啥急事吧?否则咋这么急呢?天还没亮呢?他家离这儿十几里路程,还是步行。二叔疑惑了。
二姨夫见炕上只有他和孩子,再也没有别人,说话的语气也足了。他客气的对二叔说:“大姐夫,我来早啦!睡蒙了,起早大了,耽误你睡觉了!”
二叔比他反应还快,也克道了一句:“他二姨夫,你来晚了,早就应该来。她二姨早就想你了,正想让我送她回去呢!你来了,我就不用去了。”
二姨夫笑着说:“看来我是来对了,要不还得麻烦姐跑一趟!”
哥俩有说有笑的,唠了一会儿家常。二叔就去灶屋做早饭,家里来亲戚了,得做顿硬饭。早饭是,大米饭酸菜熬粉条,饭熟了,天刚大亮。
二姨见天亮了,就爬起来了。二奶奶问:“侄女,这早起来干啥呢?今早上,你不用做饭了。在我这吃吧,我去给你姐夫送个信儿。”
二姨说:“婶子,不用了,我去做吧,你家孩子多,饭多。我姐夫,得早点儿吃饭,还得去生产队干活呢。”
二姨一边说话,一边梳头,洗脸。不大功夫梳洗打扮完,就去二叔屋里做早饭。当她推开门时,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喔!姐夫知道自己办错事了,就这早起来做饭。不对!屋里咋有俩人说话?她仔细一听,原来是女婿来了,他为啥,来的这早呢?正在二姨疑惑时,二叔已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啦。
就朝二姨大声说:“二妹子起来了.你看看谁来了?”
二姨听到二叔喊她,知道躲也躲不了啦,就硬着头皮走进屋。
二姨夫赶紧朝她打招呼:“起来了,我来接你了,来的天数也不少了,回家吧。”
二姨眼睛斜楞了他一下,没好气的说:“不回去!回去干啥?你咋来的,就咋回去吧!”
二叔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打圆场说:“他二姨夫,你别上火,她和你说笑话呢,吃完饭就回去”
二姨说:“你该回去,回去!我在这儿和姐夫过了,我答应过大姐,照看外甥,咱俩连个孩子都没有,老了靠谁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