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米小丽(散文)
像米小丽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被吴为两句“对你有意思”“他看上你了”的促狭话语像钉子似的戳得生痛,但她自己知道,她是清白的,完全和“淫”的字不沾边。越想越气,若是个好看的优秀的男子也就罢了,像温申奥那种男人,简直羞辱我的感受!米小丽愤愤不已。
这人是哪样的呢,米小丽就独自坐在客厅里怒气冲冲地想。尽管这个温申奥小丽没注意他何时改口把尊敬的“米老师”叫成了“小丽”或“小丽妹妹”,但她天地良心,从没问过温申奥的年龄。他的头发是花白的,就像楼下翠翠妈养的那条杂毛狗,是分层的那种花白,底层是白的,外面一层倒是脏乎乎的黑灰的,而且衣服上油腻腻的,充满了一种常年积累的灶坑的味道。而且他一张口,也充满了丰富的肠胃发酵的气息,黄黑的牙齿参差错落,到现在小丽还记得他笑时沾在牙仁上舍不得离去的断裂的韭菜叶子。
正在想着,温申奥的电话打过来,现在他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小丽,我想见你,我现在在你家小区门口!”米小丽几乎气炸了肺,我们家现在都被你这种人影响的快着火了,你一个学生家长怎么会这么地不知深浅呢。但看到那紧闭的书房的门,小丽还是答应了。隔着书房的门,小丽喊话给吴为:“我出去啦,温申奥找我!你现在满意了吧,我现在就去找他,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呢!”
吴为隔着门答:“干嘛呢,这么大的火气,生什么气呢?”
小丽恨恨地说:“我生啥气,幸福还来不及呢,你给我提示的感情迷津,祝福我们吧,亲爱的吴为!”扬长而去。
果然,小区门口站着修饰过的温申奥。头发可疑地黑了起来,像刷鞋油没有来得及抛光的皮鞋,黑得有些假,穿着一件折痕明显的崭新的白衬衫,鸦鬓粉腮地站在那儿。
小区门口有些健身器械,还有个圆的石桌,几个矮矮的石凳。这会儿不比早晨黄昏,没有人占着器械健身,因此也很寂静。于是小丽招呼温申奥坐下,在这儿相对开放的地方,也显得阳光些,小丽知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在自己家门口,也有底气,所以这两个原因,再加之吴为对她的态度,所以米小丽一开始就是带着怒气坐在石凳上。
“小丽,我们要不去个店里坐坐吧,喝点茶什么的。”温申奥很热情地说,而且他目光微微在她胸前停留了下,说:“啧啧,像你这种身材挺好的,我不喜欢很瘦的女人,稍胖些,有种丰腴的美丽。”
米小丽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她摆摆手,招呼他坐下,“温申奥同志,你作为一个学生家长,对老师这么评价,你自己问你下,是不是过分了!”
温申奥笑了起来:“小丽,开玩笑呢,其实我挺喜欢你这种性格的!”
米小丽说一开始我是真的很尊重你的,后来呢,你屡次地发链接也罢了,后来竟然不知自己的身份,小丽这名字岂是你随便叫的?这米小丽一找到感觉,居高临下的状态就出来了,谈话的自始至终,米小丽都是直视温申奥的,作为一个老师,她知道如何保持心理上的优势。她绝不能输在一个学生家长手里,难道十多年的冷桌子热板凳的光阴是白过的吗?这么多年的书是白教了?暗恋也就罢了,还敢乱发信息,乱打电话,乱打电话也就罢了,还敢与老师约会?胆大包天!而且你的文章是什么水平自己还不清楚吗,病句、错字、自己乱造词,驴唇不对马嘴,你以为诗是你这种人能写出来的?给你说吧,诗是天上的云,变幻易逝难以捉摸,海子郭沫若知道吗?他们都是我们望尘莫及的,他们所受的教育,仅凭你的自学是一辈子无法达到的!而小说散文类的,如地上的树,接地气,马马虎虎地可以接受。你其实完全可以以自己熟悉的生活为题材,写出具有现实意义的作品,没准比你的所谓诗歌更能打动人心。而您的诗呢,尽管堆砌了一些华丽绚烂的语言,但是呢,总感觉缺乏那么一种精气,就像大厨做菜,我们普通百姓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即便食材完全一致也达不到,为什么呢?因为火候原因,这个火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是经过系统专业的学习和千万次的实践悟出的。
生气中米小丽的语言势如破竹,都是劈面而来,无从躲闪的,声音不高,但语气却是冷若冰霜,又句句伤到温申奥的短处痛处,既凌历又无情,简直刀刀见血!温申奥哪见过这种阵势,在他的印象里,米小丽是有些女孩气的,又会脸红,书读得多,话也有趣,所以才会产生想法,没想到,却也是一个又世俗又冷酷的女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昨天还以为坚如磐石生生世世的爱,结果只是在米小丽铺天盖地的语言面前,就土崩瓦解脆弱得不堪一击,温申奥落荒而逃。
回到家的米小丽,越想越气,推开书房的门,看吴为还在电脑前画着样图,气不打一处来。她走上前去啪地一下子关了电脑,气冲冲地说:“我米小丽本是一棵野草,不开花不吐芳,但我以后要与温大哥热聊一直到老,心心相印,您慧眼识人,我与他是知音,相见恨晚,虽人到中年身体不能相守,但灵魂相通,不离不弃,请亲爱的吴为先生祝福我们吧。谢谢您的成全,一生遇到您,给指点感情迷津,太幸运了。为了体现对感情的忠诚,我要把所有的时间留给温大哥,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请给祝福吧,亲爱的!”说完掉了眼泪,又说:“吴为你戏弄了我的真诚,羞辱了我的感受,我给你说清楚我不知你是明白还是糊涂的原因,这两天我一直口中如含苍蝇的恶心,但你却以此为乐,我算想清楚了。”
吴为愕然地望着米小丽,当然他不会相信米小丽真的会与那个学生家长怎么样,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啊,于是他说:“小丽你是怎么了,我戏弄你,我为什么要戏弄你?以此为乐,你这话说的太伤人了,你何出此言呀?”
小丽去洗漱间拿了条毛巾,一边擦泪,一边抽噎着说:“你明明知道温申奥是什么样子的人,你说过他对我有意思之后,我这两天一直犯恶心,你知道吗?你感觉快乐了吗,这样你就满意了吗?你是不是盼望我对他产生意思呢?这样你就感觉更快乐了是吗?”
吴为笑了,他笑嘻嘻地说:“这次,充其量,算我开玩笑开的不合适了,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不过又咕噜了两句,“那我以后不开这玩笑了。不过,我也说两句,他天天有事没事就找你,又是加你微信又是找你聊天的,你让我怎么想?”
“我现在是已婚,若是没结婚,我可以找他结婚,你更满意了是吗?”米小丽红肿着眼睛对吴为说。
吴为站起来,让米小丽坐下说话:“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都是我不好,我该打。”米小丽的眼泪更多了,她说:“你第一次,我没计较,你第二次又说了一次,你把我推给他,你想盼望我恶心死啊!你好找个更好的是不是?你想学李甲啊,把我转让给他,那我只好怒沉百宝箱啦!”
吴为哭笑不得,小丽就是这样,一旦谁惹了她,最后冲着撒气的肯定是他,无论是不是他的错,和他有没有关系,反正依小丽当时的心情,他吴为全是错,于是又说:“事不过三,这是老话,你就原谅我吧。”
米小丽又委屈地说:“本来开始是对他是同情心作怪,没想到是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吴为说:“这样吧,要不我找他去,替你出气去,行吗?”
米小丽说:“不用,与那人本就是与驴说话,你还残忍地让我与驴亲吻。”
吴为对米小丽真是服了,这么多年了,她生起气来,就爱乱说。
吴为涎着脸笑嘻嘻地对米小丽说:“那你就和我亲吻,行不?”
米小丽本是转弯快的人,撒完气了,心里也就不堵了,看吴为这样说了,米小丽忍不住地笑了。“讨厌啦!”
其实后来想想,米小丽真的挺不是滋味的。对于那个温申奥,本着很善良的心愿,感动他的繁重艰辛的劳动之余还如此地坚持不懈地写作,让她想起了路遥,想起了红柯,想起季羡林,无论在什么环境,都坚持写作,不忘对文学的追求,这种人是令人景仰的。可是谁知,这样的男人竟凭着她的不设防和同情心,一步一步地心理极为阴暗地异想天开,简直伤透了米小丽的心。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自古以来,不都这样么?但这也要差不多才行呢,崔莺莺委身张生,是因为文弱张生爬过了花园围墙;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也是因为司马相如先弹了好听的《凤求凰》;即使潘金莲,也是帅气的西门庆先蹲下身子,去摸了她的绣花鞋。而她米小丽,却遇到了这么个猥琐男人,他居然妄想凭着他那梦讫似的诗,就想让她动心吗?勿宁死,勿宁死啊。米小丽想想就觉得伤心,不过也她也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没有普度众生的菩萨胸怀,自己的矫情,还依然执著皮相的优劣,和这样的男人坐在一起,与江姐坐老虎凳什么区别?米小丽黯然了好久,都怪自己一时冲动热情,犯下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