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就信，只有这个价最合适，我做工程这么长时间，这行里的水有多深，我门清。”
　　 常满偷偷看一眼温柔，她正专心修复软件，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那些争吵，与她毫不相干。
　　 常满心里有点失望，温柔对自己世界之外的东西，一直都是保持着冷淡，不喜不悲，不远不近。
　　
　　 十六
　　 惠家明再没有和温柔联系过，每天忙碌而安静，仿佛忘记了从前一样。有时惠同洲打电话问，他也只是敷衍。
　　 “家明，爸爸老了，你需要一个人来帮你，温柔是个好孩子，以前爸希望你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可是老了老了，才明白少年夫妻老来伴，人这辈子，不能只图钱，也得图点别的，比如爱情。”
　　 “爸，我知道，我跟温柔已经分手了，已经错过了，没法回头的。该低的头低了，该做的事我都做了，可是真的回不去了。爸，跟你说不明白，你不懂！”家明挂断电话，沉闷地靠在椅子上。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王影的女儿，孙思思。
　　 “哥，惠伯伯又催婚了吧？”
　　 惠家明不置可否地笑笑，孙思思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桌子上，随手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家明端起牛奶走到了窗前。孙思思到他公司工作，是王影竭力安排的，说希望思思可以帮到他。尽管是同一个母亲，可是他始终觉得和思思隔着点什么，他和她，没有亲人之间应有的信任和热络。如同他和母亲王影一样，他清晰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身体的伤痕可以淡化，心里的伤永远都在，他能做的只是不恨，他知道王影和孙思思想要什么，呵呵，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他回头看了一下孙思思，随即接起电话，只简单回了一句：“我马上来。”
　　 “哥哥，你去干什么？”孙思思问。
　　 惠家明心里一哆嗦，他不喜欢孙思思喊他"哥哥"。"哥哥"对惠家明有特殊含义，那是温柔撒娇时才喊的，在家明心里，那是温柔的标志。
　　 “大学同学，一起喝酒，你也下班吧。”惠家明说着便开门走了。
　　 孙思思心里有点失望，她的确是母亲王影安排来的，可是她从来不打算做伤害惠家明的事情。当初父亲病重时，母亲要求离婚。父亲孙忠同意了，不过是把她叫到了病床前，告诉她一个王影都蒙在鼓里的秘密，她不是王影的亲生女儿。
　　 原来王影的孩子出生便夭折了，孙忠担心妻子承受不了，假称孩子出生时窒息，抢救过来后需要观察几天。王影并没有疑心。孙忠人花钱抱养了一个女婴回来。孙忠告诉了孙思思亲生母亲的信息，说如果王影再打骂她，她就去找她亲妈。可是，王影离婚后带着她到了省城。一直到前几年她有机会找到了那个她所谓的亲妈，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那时她亲妈未婚先孕，七个多月时早产，刚生下就被人抱走了。现在她亲妈有了一儿一女，不希望认她，不希望她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孙思思的眼里泛起一层薄雾，她知道，上次在王影的安排下，惠家明和温柔分手了。虽然她不愿意，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丝高兴，惠家明人好家境好待人也好，她是真心喜欢惠家明。虽然她和家明是名义上的兄妹，可是家明不知道她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最主要是她害怕王影。小时候王影动辄打骂，她已经学会了看王影的脸色，也习惯了服从，所以王影让她来家明公司，她不敢不来，她总是挑些无关紧要的消息透露给王影。对于孙思思的懦弱，王影是知道的，虽然总是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教她做事，无奈孙思思太怯懦了，她越骂的狠，孙思思越不知所措。于惠家明而言，却觉得这枚棋子太愚笨了，他想通过她传递给王影的消息，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压了下去。不过，惠家明知道，在王影的高压之下，孙思思任何事都无法保密的。
　　 温柔需要安静的工作，刚才的吵架声都传在她的耳朵里，只是她一时无法做出判断。温柔心里非常明白，王影对她并不信任，经过上次那件事，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敌，不能轻易落入别人的圈套。
　　 温柔站起身，开门出去，没有看常满。常满在身后说：“怎么了柔柔，你去哪儿？”
　　 王影的办公室门半掩着，温柔推开了门，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愣了，王影惊诧地问道：“怎么了？”
　　 温柔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对王影说：“我需要绝对的安静，麻烦你们说话小点声。”
　　 那一刻，王影笑了。
　　 “好好好，忘记了你有这规矩，小声小声。”
　　 温柔转身离开，那个男人，她在哪儿见过，一定见过。
　　 她的交际圈很小，认识的人也不算多，那么，做建筑的，极有可能是通过家明认识的。家明毕业后父亲给他开了家建筑公司，软件开发成了他业余爱好。惠家以建筑业起家，祖宗的产业不能丢。
　　 建筑行业要和各种人打交道，家明的朋友也很多，可是她却实在记不起来了。
　　 常满帮王影带上门，跟着温柔回到了隔壁办公室，关门后说：“你跟我说一声我替你说他们，还自己跑一趟。”
　　 温柔笑了一下，听见王影和那个男人从楼道走过的声音，脑子里已经过滤了几个她能想起来的人。常满后来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见。突然，温柔愣了，常满双手抱起了温柔，把她放在了桌子上，一把撕开了温柔的外套。温柔看着他，他面色泛红，额头点点汗出，鼻翼煽动，温润的唇印在了温柔的脖颈儿。温柔呆愣了一会儿，觉察到常满的异常，她使劲儿想推开他，可是，他的手仿佛铁钳一般，使劲箍着她的身体，她想喊却知道只是徒劳，她的挣扎只是更加刺激了常满的荷尔蒙。
　　 温柔突然停止了挣扎，唤了一声：“王总。”
　　 常满不回头，仍然低着头准备攻城略地，嘴里还嘟囔着：“少在我面前提她。”
　　 温柔并不动，只是轻声说：“对不起，王总，只是误会。”
　　 常满惊诧回头，王影和孙思思站在门口。王影的脸色铁青，紧走几步，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常满脸上。
　　 常满突然之间失控大喊：“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你除了钱还能给我什么？你知道我只想要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我要结婚，我要家!我得为常家传宗接代，得让我重病的母亲闭眼之前看到儿媳妇，抱上孙子！”
　　 王影嘴唇哆嗦着，半晌，颤抖着说：“所以你要以这种方式得到温柔？你真的懂她么？你知不知道依温柔的性格，她不会嫁给你，而是报警抓你！”
　　 “你胡说，我对她这么好，这么用心，她就是心里还有惠家明，一时半会放不下而已。只要她怀上我的孩子，自然就放下了，就能踏踏实实跟我过日子了。”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轴呢？温柔她是那种认命的女人么？亏你跟她相处那么长时间，咋就看不透呢？你跟温柔是两个世界的人，有的只能是平行一段时间，永远不会交集。”
　　 “我知道你就是个骗子，骗男人的骗子，吸血鬼，我不相信你说的。我就是要得到温柔，她这辈子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失去理智的常满转身又去抱温柔，王影抄起一把椅子砸向了常满。
　　 常满倒在了地上晕过去了。王影拉过温柔，说：“小温，让你受惊了，你先回去吧，这儿交给我处理。”
　　 纵然温柔生性清冷，此时也对王影充满了感激，千恩万谢仍不能表达心中的万千感慨！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王影其实并不是惠同洲说的那种人，惠同洲也只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去看王影的。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
　　 孙思思告诉惠家明这件事时，他安静地听着，不问也不说话。
　　 孙思思很奇怪地问道：“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温柔？”
　　 惠家明抬眼看了看孙思思，手里的笔转了两圈，说：“是你们更关心吧？我和她已经分手了，陌路人懂不懂，比以前还要陌生，我希望她好，可是她不好我也不会难过。”
　　 “好吧，我一直以为你放不下呢？这样也挺好!”
　　 惠家明自嘲地笑笑，拿出一份文件，写了一行字，说：“你现在把这份文件送到这个地方，一定亲手交给程总，不得有任何差错。”
　　 孙思思紧张地点点头，说：“放心，我一定送到。”
　　 临出门时，又回头来问道：“用不用打电话给温柔慰问一下下，毕竟你们俩好了那么长时间，不用反目成仇吧！”
　　 “你的工作是什么？上班时间再八卦，立马滚回王影那儿，别在我跟前恶心我！”惠家明大怒道。
　　 孙思思灰溜溜地关上门，还是不死心，耳朵贴在门上，听见惠家明打电话，说：“听说昨晚温柔差点出事，你去悄悄问一下咋回事？别跟人说啊……我关心个屁啊！就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行了，收起你那颗好奇的心，我和她再也不可能。”
　　 门开了，孙思思怔了一下，赶紧小跑着离开，惠家明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丝丝杀气。
　　 跟温柔恋爱了六年多，他理解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纵然分手，曾经的最爱，也是容不得别人欺凌的。
　　 常满喜欢温柔，他早就知道，可是他知道常满，就是一个外强中干又贪婪的人，他哪儿来的胆子，敢冒犯温柔!他常满应该知道，就算分手，温柔对他惠家明来说意味着什么！前女友也是他惠家明的领地，除非温柔自己愿意，否则凌辱温柔就是和他惠家明作对!
　　 影成功竞标文化广场的建设。
　　 王影在一家豪华酒店定了套餐，叫了家明过去，还有负责此项目的市里的领导，建设局的领导等等十多个人。可是签合同时，家明却拒绝了。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能力，我的公司资金链断裂，我已经申请破产了。”
　　 “什么？小明，为什么不提前跟妈妈说，怎么说妈妈也可以帮你渡过难关啊！”
　　 “怎么，您不知道孙思思不是每天跟您汇报吗？我的财务报表都是她从财务部拿给我的，你敢说不知道！不用装了，您压根儿不就是想要我跟我爸破产么，现在遂了你的心愿了，我们爷俩破产了，虽然不至于流落街头，但是说不定还要请你赏口饭吃呢？”
　　 王影的脸色及其难看，她一直打压惠氏，目的就是想要惠家破产，如今愿望成真了，她却没有了应该有的喜悦。这一瞬，她突然觉得报复惠同洲毫无意义，他破产了，那么她得到了什么？快感吗?亦或是虚荣，亦或什么也不是。
　　 惠家明至始至终都不曾喊过她一声"妈"，她以为她送给惠家明一块肥肉，可是惠家明根本不在乎。他宁愿陪着父亲破产，过平凡日子，也不接受她丝毫馈赠。她处心积虑设置的那些故事，竟然毫无意义。
　　
　　 十七
　　 温柔的房子装修好了，全部用的都是环保节能材料，甲醛检测正常后，她把母亲毕秋华接来。搬家那天，她特地和母亲定了火锅，送到家里来吃。
　　 王影把文化广场的工程委托给了一家建筑公司，老板姓程。家明不要，工程总得做，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走完。
　　 温柔依然很忙，常满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煎熬后，渐渐恢复正常。温柔好像并没有太计较他那天的举动，对他也没有敌意，只是冷淡了一些。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只是想得到喜欢的人而已。纵然方式有些过分，可他并不是想伤害她，他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一定会娶温柔。不像惠家明那个花花公子，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要，还到处沾花惹草。如果换了他常满是惠家明，既然好了那么久，就把她娶进门，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样想着，常满顿觉自己比惠家明不知道高尚了多少！只是温柔是个死脑子，既然已经和家明分手了，反正总要跟个男人结婚，与其跟陌生男子开始相亲，约会，恋爱，还不如跟了他呢？好歹也是熟人！至于王影，常满想，她温柔应该能理解，他创业需要资金，各取所需嘛!又不是正经要恋爱结婚。他甚至想着，如果温柔和他结婚，他就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和王影不再保持那种关系，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一提。这世界上哪有不偷腥的猫，一辈子守一个女人的男人不是心里有问题就是身体有问题。
　　 惠家明在程老板的建筑公司上班，孙思思被王影招回了游戏厅。王影去工地时，会看到家明，家明并不和她多说话，依旧不唤她"妈"，有时看见她时会悄悄躲开，她知道家明还是不肯原谅她!
　　 家里发生爆炸，母亲被炸死。温柔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玻璃被炸碎了，深蓝色的天空里有几朵繁星点点。她没有眼泪，她好像是忘记了怎么哭，然后就不会哭了。
　　 警察说母亲是坐在床边被炸死的，爆炸点在母亲两腿间，很有可能是母亲把炸弹放在腿上，打开时引发爆炸。那么，是什么东西呢？刚刚搬家没多久，知道她家地址的人也就几个，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里呢？
　　 夜已深。惠家明进来时，温柔还坐在地上看着天空。惠家明蹲下，手轻轻抚过温柔的脸，温柔回头，然后慢慢靠在家明肩头。惠家明抱起温柔走进卧室，轻轻把她放在床上，说：“吃点东西吧。”
　　 “我吃不下，你说到底是谁？谁会恨我，甚至于要杀了我！”
　　 “你仔细想想，你往家里带过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啊，我每天就是买点菜，带点吃的，哪有什么东西?"说着，温柔突然坐起来，使劲儿抓住家明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我想起来了，常满曾托我保管过一个盒子，说是一个顾客的珠宝，说没有现钱，暂时押着当定金，过段时间拿钱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