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落花的窗台(散文) ——致敬我的父亲
父亲说,每次他散步走到江南古运河,就想到了家乡的大沙河。一次他们那个只有80几个人的小连,奉命在河对岸抗击敌人,掩护机关和老百姓转移。他们与涉水攻击的鬼子,整整打了一夜,河滩上到处都是敌人的死尸。黎明前,一发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飞扬的河沙将他埋了起来。连队撤退前,连长大声呼喊:还有活着的吗?谁活着,你叫一声!父亲从昏死中听到了连长的呼唤,吐掉口中的沙子,大声回答:报告连长,我还活着。战友们把他从沙土里扒了出来,这时才发现他的脊背上嵌进一块弹片。部队在暗夜里出发了,80多人的队伍,还剩下一个班。父亲对记者说:我真是幸运啊,从来没想到自己能活到快九十岁。我是替那些牺牲了的战友活着,去做他们没有做完的事。
打走了日寇,打蒋军。全国胜利后,时任指导员的父亲,加入了新中国海军的行列。以前,我只晓得父亲是个只读过两年私塾的半文盲,他在大部分登记表上都是这么填写的。却从不晓得,解放后,组织上送他上过理论干校,舰艇学院,航空学院。他竟然是我们家族里第一位大学生呢。他上过运输机、战斗机、水上飞机、驱逐舰和潜艇,从作训参谋到作训科长,到军事主官,一直作为军事指挥员,直到离休。父亲的这些经历,还是在追悼会上,我们听了组织上的悼词才知道的。父亲的低调,一直令我不解。现在有多少干部,做了一点事,就吹得漫天星,生怕别人不知道。
父亲对记者说:我离开家乡几十年了,一直想回去看看,有时走到家门口了,也总没回去,近乡情怯啊。
读过这篇报道,父亲,这个我眼前以往普普通通的很少言语的小老头儿,顿时高大了起来。我觉得他们这辈人,才是真正的民族脊梁,他们的流血牺牲,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和平生活。
70年过去了,当年的许多老战士已不在人世。望着秋风里飘落的树叶,我的老父亲发出无限感慨: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来之不易啊。当年我们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哪。这个你们后代一定要记着。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我们这代人,你们这代人,我们一代代的子孙都有义务,把不屈不挠的抗战民族精神,继承下来,传承下去。
那天,从父亲家中走出来,临行,父亲说:明天的抗战大阅兵一定要看啊。我说一定看。
母亲说:把这张报纸带回去,给我孙子看看。喊上他一起看大阅兵。
我答应了他们。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明白了多年的疑惑。自从我懂事起,父亲就很少回乡。定居江南后,他就再没有回去过。有什么事,都是我这个大儿子代劳。原来是战争给他的心灵留下了太深的创伤,让他难以忘怀那些死难的战友们。他不想再勾起自己,也不想勾起烈士亲人们痛苦的记忆。一起出去参军的同伴好友都牺牲了,多少年来,他生活在阳光下,也生活在内心的孤独里。
父亲过世后,或许是因为伤心,或许是因为忙于处理后事。差不多有两个多月,我没有去过渔村旁的公寓。阳台上、窗台前的那些父亲曾经伺候过的花花草草,大多枯萎了。唯有一株石榴花,却靠着自然的风雨和露水活了下来。望着它干枯的枝条,我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它多像父亲啊,低调而坚忍。以后每次回到渔村,我都给它整枝、浇水。
春风又绿江南岸。这株枯木逢春的石榴花,翠绿的枝条间,绽开了新的花蕾。儿子说:爷爷生前最爱我,也最喜欢石榴花。就把这株石榴花给我养吧。
我说:好吧,你要把它养在南边的窗台上,让它在阳光里花开花落,生生不息。
父亲的石榴花在春风里摇曳,窗台玻璃的反光,让叶儿更绿、花儿更红。我站在江南小城四月的阳台上,像父亲当年一样,望着流云,望着古运河,望着远山渐渐隐入暮霭中。
感谢二哥的分享,让我亦学会很多。祝福。
那一丛绿的红石榴,就是老父亲不灭的风骨。
深情的字,圆合的架构,跳脱出一个个生动的情节,感人至深。
愿老伯父,安息。二哥,好好的。
那位可敬的老人,为祖国安宁付出了那么多,却从不炫耀。他的低调,他的牺牲精神令人肃然起敬。
年老时他训练孙子的那些细节,不仅仅让人感受到刻入灵魂的军人风骨,也真实感受到了老人家身上的童真与情趣。
二哥真情感人的文字立体了一个革命军人伟岸的形象,他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可吟可咏的革命故事也铭刻在了后人的心里。
向老人家致敬!愿他天堂安好!
祝福!
二哥这篇文章立意厚重,感情真挚,读罢,让人感慨万千!
年轻时就能掩护首长,杀开血路,转危为安。
真是不简单啊!同村青年12名,抗战胜利,还剩下4个人。以后经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的生死拼杀,前前后后参军的同乡26人,只剩他,有幸看到了新中国成立的五星红旗。这是大富大贵啊!
为老人家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