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相信
“哎,这是和平路吗?”
大清早,六点来钟,一条车流滚滚的街道旁的人行道里,老赵在散步。这一段人行道很窄,也就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行,刚刚,他从一个人身旁超了过来。看佝偻的背影,蹒跚的步态,很慢的脚步,就知道,那人是个老太太。而且,她双手都提溜着塑料袋子,一只手里提溜一个,另一只手里提溜两个。每个塑料袋子里,都装着鼓鼓囊囊的东西。也许因为袋子太重,老太太的步子都被坠得有些趔趄。因为人行道太窄,老赵放慢脚步,跟在那个老太太身后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瞅了个稍微宽些的路段,快走几步,侧着身子,从那老太太身后超过去,加快脚步,往前走。走没多远,身后就传来那一声询问,嗓音有些低而沙哑。
这时候,除了身后的那位老太太,没有别的人,听了这句询问,老赵自然扭头往后看。那老太太停下了脚步,眼光盯着老赵,又补充了一遍:“这真是和平路吗?”她大概七十五六岁,面色苍白,很是憔悴。
“是啊!你这是……”
“我想去儿子家,忘路了。”
“你儿子家是在和平路上吗?”
“是啊!”
“那就没错,要是还远,喏,前面就是公交站,你坐公交车就是。”老赵指点着东边,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公交停车点,有好几个人在等车。
“呃呃……”老太太语气含混,不知要说些什么。稍停,她又问:“你能帮我给儿子打个电话吗?”
“行啊!多少号?”
“忘了!”说这话时,老太太一脸窘迫。
这老太太,即使不是得了健忘症,也一定记忆力不好了。老赵便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除了他自己和弟弟老赵的名字,其他都不记得了。现在,这样的老人太多了。
“要不,你帮我给我闺女打个电话,她的号码我还清楚地记得。”
“行啊,号码?”老赵就摸裤兜,想掏手机。
“还是别打啦,她爱睡懒觉,这时候,还没醒呢,一打电话,吵醒她,不好。”
这老太太,到这份儿上,还怕打电话吵了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老赵在心里感慨。
老赵眼睛盯着老太太手里的包,本想帮她,又怕她多虑,犹豫了一小会儿,见老太太有些神色恍惚,没再提什么要求,就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刚走几步,老太太又在身后发了话:“你不帮我拎一下包吗?”
虽然话语声音很低,又含着怯怯的味道,老赵还是听得非常清楚,心里想,正等着你这句话呢。便扭头又回去,一边接过她手里的两个袋子,一边说:“我不是怕你不相信我嘛!”
老太太“嘿嘿”笑笑,把塑料袋子放在地上,然后,伸出双手,奓着,让老赵看。“我的手被塑料带子勒得生疼,你看。”可不是嘛,老太太的手被勒得一道道印子,颜色发白。
老赵提着两个袋子,在前面走,老太太在后面跟。一边走,一边拉着呱儿。老赵知道老太太脚步慢,走一会儿,就回头看看,停下脚步。他努力不让自己离老太太太远,以免老太太误会。
走着走着,老太太突然在后面提高声音说:“哎,我想起来了,我儿子家住和平路二十八号。”话里透着喜悦。
“这里是四十八号,应该就不远了。大概过了十字路口不会太远。”老赵指着身旁的一个店铺门旁钉着的一块蓝色门牌号,然后,又指着前面的十字路口,说。老赵不在这条街道里住,对这里,虽然不是太熟悉,但是,凭印象,还是有这个直觉判断的。
“年龄大啦,记不住啦!”老太太嘟囔道。
“你怎么不让你儿子接你呢?”
“儿子平时工作忙,忙活了一周,过个星期天,也想好好休息休息。不也是怕麻烦他吗?”这老太太,一大早,就出了门,还给儿子带了三大袋子东西,记忆力不好,累得都走不动了,还怕麻烦儿子。也不知她从哪里来,走了多远。老赵又在心里唏嘘感叹,却又没敢问老太太。
走过十字路口,走没多远,老太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楼房,大声说:“快到了,我儿子就在那座楼里住。”
老太太还不是太糊涂,看见那座楼房熟悉的样子,记忆就唤醒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座楼下。老赵把手里的两个袋子递给老太太。老太太说:“谢谢啊!你不上去坐坐吗?”
“不啦,你能提上去吗?”
“能,我儿子家就在二楼,不高。”
“那行,我就走了。”
其实,按原定路线,老赵应该在那个十字路口拐弯,为了送老太太,他不得不多绕了一段路。只当是增加了步数,老赵心里想。老赵手机有计步功能,最近,他几乎每天散步时都要走一万多步。
他一边走,一边又想,这路上行人很多,年轻力壮的多着呢,那老太太为什么唯独挑自己帮助她提袋子呢?她为什么单单相信自己呢?嘿嘿,大概是看自己满头白发吧?老赵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白头发,心里又嘿嘿笑了几声。
东方的太阳已经升高,照在老赵的背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