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第二把勺子(小说·家园)
刘之维答应得很痛快。没曾想临下班,来了上级部门一位副处带队的检查团,临时拌了手脚。他给罗果果打电话,商量说,要不改天?
不行!我都订了桌!同学重要还是副处重要?罗果果不依,那口气有更深的意思。刘之维只得和检察团解释,说,有谈投资的客人早约了,今晚得去。他让局里其它人陪检查团。他自己赶到“小天鹅”,罗果果早要了菜等他,见他如约而至,高兴得眉飞色舞。问要什么酒。
随便。刘之维先燃支烟。罗果果嫌他吸烟太紧,对身体不好。刘之维两道很浓的眉拧了拧,说,没办法,前几年夜里老写材料,思路不畅,一支接一支吸烟,熬的。
以后节制点!罗果果命令。
遵命。刘之维要了小瓶装的“蓝汾”,罗果果要了“沙棘”。俩人都没吃多少东西。数次碰杯后,刘之维说,果果,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值得你郑重?罗果果发现刘之维没休息好,眼皮有点肿。
我们还像小时候,是亲密的朋友好不好?你知道,我干不来那事,太紧张,慌慌地,不能坦然,反到是负担。刘之维吞吐着。
说什么呀你?这辈子,我们俩定位是好朋友。其它免谈。没等他话音落,罗果果早作势去堵他的嘴,明白刘之维说的“那事”是指男女之事。她了解刘之维的心情,却为他说出这句话心里不舒服。有了“时态”的经历,罗果果已经感觉到他只是她的朋友,或曰亲人,而不是她的男人。
缘份最是强求不得。罗果果独身、美丽但不轻浮。她有些恼刘之维如何不了解她的心事说出这层意思来,又不能明怪他,他是觉得和她近才直言的。
完了罗果果结帐,服务员说,这位先生早签了字。罗果果怨:说好的我请你。
咱们还不一样。刘之维拍她的肩,给人的感觉是一对亲兄妹。
九
楼道里响起拖沉、节奏稍快的脚步声,左脚重,右脚相对轻,接着有钥匙开门……听到是丈夫刘之维回来,杜美拉了拉鲜亮的紧身小衣,休闲裤,全是新买的。这天她买了一大堆的衣物回来,这会儿,正往脚上套靴子,扭头和丈夫说,我穿这鞋好看吗?算是招呼。
你脸色怎么那么潮红?是不是伤风了?刘之维没接她的话茬,反问。
杜美朝镜子一看,可不是,脸色充血似的红。是一天在外吹的风。她掩饰到,看我这鞋怎样?
就那么回事,多少钱?
70元。
质量太次了。要买便买好的。退掉重买一双吧。刘之维幼时家贫,不会识别衣物的好坏,只用价钱来作评判。
超市买的,不能退。杜美并不是看上这双鞋有多好,从工人俱乐部出来,在附近的游乐场呆了大半天,心绪乱乱的,只是烦。并不想回家,又去了商厦无目的的乱转,那些惯于察言观色的服务小姐争相给她介绍流行的衣饰,态度热情的帮她试,杜美恨不得花钱换种心情,林林种种的买,遇见这双洋红、外侧有玲珑花朵的高筒靴和沙小松妻子穿的那双一模一样,冲动之下便买了回来。
买那么便宜的鞋,用不了两天,鞋跟准掉。还有你的衣服,一看就不上档次。刘之维燃了支烟,又说。
你不盼个好。儿子每月花那么多钱,还不是为给你节约,才挑便宜的?杜美嗔怪着,将心比心,心里立时暖暖的。这世上,除了丈夫刘之维,还真找不出第二个男人会关心她的鞋跟问题。这些天来太把沙小松当回事,想着他,牵挂他,还真对不起丈夫,杜美收拾一堆衣物时想。
刘之维刚刚和罗果果分手,回家再看妻子,哪有罗果果会装扮。刘之维所有认识的女人加起来,都不如罗果果有气质。罗果果超凡脱俗,好像不是人间烟火的女子。
你想吃什么?杜美打断了刘之维的暇想,问。
我吃过了,陪客人。刘之维答。杜美也不想吃东西。她为他泡杯扬州产的“绿扬旗枪”;自己泡了麦片粥,看刘之维心情很好,又是周末,不急着上床休息。杜美撕开一包小甜点心,边吃边和刘之维讨论一些她在书刊上见了又不甚明了的句子,其中有:现在用贞操已经拴不住一个女人了,现代的女人们早已不在乎贞操了。这什么意思?杜美问?
可能是说,你和我是夫妻关系,你不一定要忠于我,还可以去找另外的男人。刘之维并不经过大脑,脱口道。
不对。是说,俩人有了男女关系,却不一定从一而终。一方对另方不好,她(他)便会离开而不在乎。杜美脸烧得更甚。
噢,竟是这样的?我到说不上来了,可能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吧。妻子有如此的认识和见解,刘之维真没想到。
他们又讨论了好多话题,简单如青菜如何吃才能保持营养;复杂如男女关系怎样才算最好,杜美都有了比以往更深刻的想法,刘之维觉得真要对妻子刮目了。
晚来,夫妻睡一起,刘之维表现得很尽兴,杜美也很配合。
十
次日,刘之维和杜美夫妇睡到很晚才着起床。杜美刚穿戴齐整,正把一缕遮住半边眼睛的短发向耳后拢,刘之维问,我的袜子怎么不见了一只?谁知道你,不放个准地方?就在这时,电话响,是他们的儿子刘言打来的,刘言童音未脱地说,我们宿舍的三个男生全出去了,留我一人。没劲。
那你不和他们一起去?杜美和刘之维同时说道。他们去网吧玩,我能去?那你好好用功,争取考入复旦。刘之维嘱咐。
上街买点好吃的,别累着了。杜美叮咛。……杜美和刘之维各人拿起一个分机抢着和儿子说话,直到有同学喊,刘言,刘言。快,我们去打球。双方才搁了电话。刘之维复找他的袜子,才是掉床底下了。杜美笑他稀松给他找双干净袜子让换了。又说,今天给你做韭菜馅饼和银耳汤。你有多长时间没在家吃过中饭了?一月还是两月?
没那么长吧?前些天你不是蒸的素馅包,银耳汤?
还不全是因为你爱吃?杜美张罗做饭,发现银耳只剩些碎屑。
刘之维兴致不错,夫妻俩人决定一起去离家不远的超市采买。买了银耳,又买了许多鲜菜,在一个摆满各式各样瓷具的货架前,杜美发现了用透明锡纸包好的汤匙上印有“第二把勺子”的字样,觉得怪有意思。那第一把呢?她环顾左右,不见。问理物员。
没有第一把!戴胸卡、穿齐整的工作装,模样秀气的女理物员答得肯定。
没有第一,如何要叫第二?莫名其妙。杜美抱怨。
这还不好理解?专是为吸引你这样好奇心重的女人来消费。刘之维初始也觉好奇,不过马上清楚了这是厂商的捉销手段,反过来指示杜美。
杜美想想道理不错。但如何就没有第一呢?也许这第二就是唯一。杜美不是爱钻牛角尖的女人,不刻,便释然了。
好多年以后,罗果果嫁了个比她年轻六岁的男子,是郑玲的表弟。郑玲从中传针引线的。那男人斯文,长相不错,样子也伟岸,比他的表姐——个子矮,又偏胖的郑玲好看多了。和他在一起激情激动激烈,罗果果身不由主熔化在迟来的爱中……所谓缘起缘灭,由不得人。刘之维常和她通电话,也断不了见面。俩人无所不谈,罗果果说刘之维是她今生来世,唯一的知己。
彼此彼此。刘之维哈哈一笑,感同身受。
杜美和沙小松基本上断了来往。那次摄影展过后,沙小松有过几次电话相约。杜美想他妻子那么优秀,她插足中间算什么?又想,刘之维一旦有所察觉,如何面对?还想沙小松那些姿意调侃的语气是不是和她玩?这些枝枝叉叉的思虑让她心情恹恹,只推说忙。他感觉到了她的淡漠,慢慢地,他便也淡漠了……
经过和沙小松热烈短暂又莫名伤痛的情感历程,杜美变得更贤惠端淑,对生活没有任何挑剔,和刘之维越来越和谐。他们的儿子刘言复旦大学毕业又上了三年研究生,留上海工作,找了位观点新潮,作派新潮的女友同居,在介绍家庭情况时,刘言说,你不知道,我家老爸老妈年轻时不见得如何好,现在是越老越腻在一起。老爸非吃老妈烧的饭,要不就胃酸;老妈上街非拉了老爸,不然怕走叉了路。刘言那语气很是为他们骄傲。
这世上,太过热烈的情感也许最脆弱;那些看似平淡的却能生生世世……杜美书读得多了,自己也能胡诌几句。这是她头发半白总结的,让老来精气神更足,头发依旧比同龄人茂密的刘之维看。刘之维半闭着眼睛养神但笑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