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只有风知道(小说)
“马叔是……”我还真没想到扛枪打过江山,分管过全省意形态的马叔心理防线竟会如此脆弱!回想起近年来与马叔的交往,我似乎就明白了他所感叹的“无药可救”的真正原因了。原来有些东西已深入了骨髓,就如奶奶的教诲始终影响着我一样,马叔其实一直在心底里关注着时政,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罢了。他后来所表现出来的种种怪异的行为,当然也包括了与秦老师的结合,说不准就是他自己的灵魂在与肉欲的搏奕——他一方面想努力抓紧时间对往昔的遗憾进行补偿,一方面又想以身作责为在位和不在位的那些老同志们树立一根标杆吧!
还有一件生活中的小事或许与马叔的死因无关,但一想,也还是有说一说的必要。那一件生活小事也就是发生在中秋节的下午。那是我后来才听秦老师说起的。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马叔与秦老师照例出去散步,他还特意把新买的一个随身听挂在腰间,旁边还挂着一个计步器。“这样的时髦你就不要赶了吧?人家还以为你也是刚从乡下搬来的土豪哩!”秦老师觉得老马怪怪的,甚至有些滑稽。
“我不就是在江堤上散步的一个老头么?”原来马叔是想把自己完全融入民间。但是他还不太会弄这玩艺,秦老师就耐心地帮他调好了音量。没想一进到摩肩擦蹱的人群中,那细细的声音就全都被淹没了。马叔边走边勾头找调音量的开关,哪知刚找到个齿轮拇指往右一拨,一句“你我好比鸳鸯鸟”的黄梅戏唱腔冷不丁突然间升高,把从他俩身边说说笑笑而过的几个中年妇女就吓得跳了起来。
“什么卵了不起啊?只有你胯档里有鸡叫是吧!”
“还鸳鸯鸟?我看是一只老猫头鹰配斑鸠才差不多!”
没想到竟惹来骂声一片。“对不起!对不起!”曾经的马副书记便忙不迭地向那几位妇人陪礼道歉,还反过来安慰一脸尴尬的秦老师。后来两人就都笑了。
这本来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我听了后却心里直发酸。
临危受命,我确实一切都是按照马叔最后的指示逐一落实的,没想却给又成了遗嬬的秦教授惹来了巨大的麻烦,马叔的儿女们一纸诉状竟把她告上了法庭,说姓秦的居心叵测谋害了他们的父亲……幸亏马叔有先见之明,他在自己的书桌玻璃台板下,早就留下了一封与他口述的几点“指示”内容完全相同的亲笔遗书。
人就是一个只能坦然接受煎熬的矛盾体,如马叔和秦老师还有本人。面对一片议论我始终保持着沉默。我能说什么呢?我又能说得清楚什么呢?后来在省委办公厅的干预和协调下,才终于还了陪伴马叔走完人生最后历程的秦老师清白。
不久后,日报上发了一篇《老马识途,移风易俗》的人物通迅,在人们的心目中,马叔最终又成了一个高大全的领导干部。但这其实并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这就是发生在2015年秋天的事情,马叔享年81岁。
湘水长流,逝者如斯。又一次成为了遗孀的秦老师并没有留在湘江世纪城的豪庭苑小区,更没有再进省委大院,她孑然一人又回到了美院原来的教师宿舍。
还有一个坏消息,我所祝福过的那一对师生恋人居然在不久前分手了……
好端端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不禁想起了阿尔谢尼.塔尔科夫斯基曾经说过的一句名言:而命运尾随而至,进入我们的清醒,好似疯汉挥舞着剃刀。这一切,只有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