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奖赛”】不见山茶花好多年 (小说)
“烧糊涂了。”周远山看着谢荼那副痴傻的样子下了定论,然后把手中的药和茶全部推到了谢荼的眼前,谢荼在下一秒就敏感地捏起了鼻子。
“喝掉!”周远山不顾女生拼命抗拒摇着的波浪头,一副不容抗拒的大人语气。
“苦!”谢荼依然皱着小脸,捏着鼻子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不喝的话你永远难受的。快,就一下,捏着鼻子一仰脖就喝下去了!”周远山不依不饶地盯着谢荼全身都在抗拒的样子,突然有点忍俊不禁。这怎么就这样了呢?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谢荼的老妈子了呢?
正这样想着,他再次瞥到谢荼时,才发现她的眼神已经变得晶亮了。那一双杏眼像是浸过润雨的山茶花瓣。待到他看到她那象征不怀好意前兆的脸上的梨涡时,周远山已经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果不其然,谢荼冲他莞尔一笑,“周远山,你给我唱首歌吧,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也许药就不那么苦了。”
周远山真心无语了,自己好心花费功课的时间给她送药,这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呢?他瞪着没有半点生病样子的谢荼,说了句:“爱喝不喝!”然后把药和茶搁到了桌子上,头也不回地就走开了。
整个过程超不过十秒,谢荼看向周远山的眼神都是懵的,周远山在踏出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一个小姑娘家的,况且还是在生病的情况下提出那么一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周远山越想越后悔,于是又攥着拳头在出门后不到十秒钟之内又重新走进了谢荼的房间。
周远山愣怔地看到把感冒药捧在手里的谢荼,稍稍松了口气。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都不约而同地“噗嗤”笑出声来。
“你还想听歌吗?”周远山问道。
“嗯嗯嗯,想!想!想!”周远山终于看到了谢荼连连点头的样子,像是招财猫不停摇晃着的招财臂。
谢荼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周远山唱歌那么好听。
唱的是《水手》,歌词很励志。他唱歌的时候神情很认真,仿佛歌词里面说的就是他,“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只有远离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在带着咸味的空气中自由的呼吸……”
周远山的眼睛里熠熠生辉,像是藏着星辰大海……
四
转眼间到了高一下半学期,谢荼选择了文科,周远山毫无例外地坐在了理科班的教室里。
谢荼早就从高一上班学期就确定了艺考的这条路。她的外公毛笔字写得苍劲有力。在他的影响下,谢荼虽然稚嫩,却在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一手好字。除了这个,她还会画画,她画笔中的花鸟虫鱼生动活泼,仿佛把动物的神韵都捕捉到了纸上一般。
谢荼仿佛生来就是优秀的。父母本来就是生活中的佼佼者,他们也决不允许唯一的宝贝女儿比他们差,于是从小就开始报各种舞蹈班,拉丁舞、街舞,还有霹雳舞。谢荼的身子被练得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杆儿,外公每次见她都要心疼地重复着一句话:“荼荼怎么又瘦了?”
周远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他最怕看到大风和暴雨的预报,每当过听到这样的字眼,他的心都要猛地抽一下,仿佛看到了那个身板单薄的谢荼的身影。
大风肆虐,会把谢荼吹得站不住脚,甚至几个踉跄。周远山总会提前一天提醒谢荼第二天有大风,让她坐车去学校,可第二天他去推车的时候,总会看到那个冲着自己笑着的谢荼。
久而久之,周远山只好带着谢荼去学校了。谢荼一开始还只是抓着自行车后座,后来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用手抓住了周远山的腰。也许是那天风太大了,周远山触电般地没有控制好车把,一下子两人就在大风刮倒式的压迫下倒在了地上。
周远山先是紧张兮兮地把谢荼捞起来,看到她依然活蹦乱跳的样子,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还是神情紧张地问了句:“没事吧?”
谢荼笑得明媚,“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哈哈哈……”周远山顺着谢荼指着的方向往自己身上看过去,原来是小腿被刮破了。
周远山瞪了谢荼一眼,重新把自行车扶了起来,跨上去就要继续骑。
谢荼担心地指着他有道血疤的小腿,说:“就这样走?要不找个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周远山看了谢荼一眼,她灵动的杏眼上透露着疼爱。周远山在心里想:这小丫头,没想到还挺会为人着想的嘛!
周远山毫不在乎地说了句:“没事儿,到学校用水龙头冲一下就可以了。”
见谢荼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快上来吧,上学要迟到了!”
“不行!”谢荼在原地一跺脚,大无畏地喊道:“你就只顾着学习,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周远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应了句“真拿你没办法!”接着他转过身背对着谢荼,让她从他书包里拿一个创可贴出来。
谢荼一开始还闪过周远山怎么会带创可贴的念头,但在赶忙照做的匆促的动作中又给忘了。其实有一个原因,她除了在周远山的书包里翻出了创可贴,还翻出来一封碎花系列的情书。
只是匆匆瞥了几眼,谢荼的心顿时鼓噪成了雷点。周远山没有注意到愣着的谢荼,他自顾自地贴了创可贴,然后又招呼谢荼上车。
谢荼犹豫了几秒,然后换上笑脸,帮周远山合上了书包的拉链。信封上面薰衣草淡紫色的花边,让谢荼看得刺眼,她第一次觉得薰衣草不那么可爱了,一点都没有山茶花好看。
周远山看着短短几分钟之内换了几个状态的谢荼,轻轻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试图赶走她身上突如其来的失魂落魄。
“想什么呢?”他习惯性地跨上自行车,然后扭过头看着跳上后座的谢荼。
谢荼冲着周远山笑了笑,“没什么。”然后又盯着周远山的蓝色书包发起了愣。
周远山盯着谢荼看了几秒,然后突然把谢荼的手拽到了他的腰上,他的动作自然流畅,好像本就该如此。谢荼当然是吓了一跳的,她看着装作平常样子的周远山,搂着他的腰的两只手有些僵硬了。
“坐稳了!”周远山又嘱咐了一句,然后就开始稳稳当当地骑了起来。风忽然变小了,天上厚重的云层也渐渐散开了,露出了颜色稀薄的阳光来。
高二下半段,谢荼毫无例外地选了舞蹈,学校里进行过几次评估测试,谢荼的专业分数可以达到全校的前三名,再加上她每天接触周远山这个学霸,文化课成绩在班级处于中上等水平,一本院校是保底,重点还是得下点功夫。
一直稳坐全校第一宝座的周远山自然是不用说了,清华北大早就已经是看得见的目标了。
谢荼觉得,每次表彰大会在台上拿着稿演讲的周远山是发着光的。
两个人的学业也变得更加繁重起来。谢荼需要整天整夜地泡在舞蹈教室里,她的胃口变得极小,肚子上一丝赘肉都不能留,笔挺的身板儿显得更加娇小了。
周远山虽然在学校里被称为学霸,但还是把努力勤奋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有时候学得累了,他会泡上一杯浓茶,然后闭目养神一小会儿。本来很疲乏的眼睛,闭上去是一片灯光的暖黄色,但暖黄色的色调持续不长,很快就会形成了一个人的面部轮廓,那个轮廓的线条逐渐变得清晰立体,然后是一个言笑晏晏的女生……
有很多女生直呼过他的名字,当然也有很多羞羞答答的小女生脸红心跳地跑到他面前,温柔地叫着“远山”,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像谢荼这样把他的名字叫得那么明媚、那么动听,“周远山!周远山!周远山!哈哈哈……”像是一串动听的音符一般。
周远山忽然间嘴角一弯,差点没笑出声来。等到他轻轻地“哎”了一下后,额头重重地磕到了桌子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书桌上的钟表显示的是凌晨两点。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书本合上,然后伸了伸酸痛的四肢朝窗外走了去。谢荼的房间在隔壁那栋楼,有着落地窗的阳光十足的那间,她的窗口处还栽着一颗玉兰树。
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有谢荼的存在了呢?他也说不清了。回首,他才发现自己的很多习惯都是因为谢荼才养成的。
他的心上不知什么时候埋上了一颗会发芽的种子。
五
外公是在高三刚开学的时候走的。那之前的一个周末,谢荼忙于练舞,并没有去医院看外公。她每次见外公时他都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谢荼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忙完了这一个星期,就这一个星期,她一定去看外公,而且还要带着他最爱的山茶花。
谢荼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上体育课,老师让所有的学生在操场范围内活动,谢荼索性和几个朋友围着操场聊起了天来。
巧的是,她们班体育课和周远山们班的重了。
她瞅了一眼抱着单词书看着的周远山,注视了足足有十几秒后,才移开了眼,重新加入到了热火朝天的聊天中去。
突然,老师就跑过来问了句:“谢荼是谁?”
谢荼惊讶地张了张嘴,还是举起了手,“我!”
远处原本看着单词书的周远山,在听到谢荼的名字后不自觉地朝她看了过来。
不一会儿就看到谢荼红了眼圈,周远山这才觉得不对劲。谢荼已经跑了出去,他就朝着她追了去。
在追到谢荼的时候,谢荼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
谢荼先是看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周远山一眼,然后哭得更急更凶了。她一边哭还一边急切地走着,周远山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弱弱地问:“谢荼,你……怎么了?”
谢荼泣不成声地说:“我外公没了……我该死!我该死!这个周末偷懒没去看他……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周远山及时地制止住了谢荼的动作,他紧紧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不敢直视她那种让人心痛的脸,只是沉闷地从胸腔发出一句:“这不怪你,谢荼。”
谢荼自顾自地哭了一会儿后,然后才疲惫地抬头看向眼眶发红的周远山,“松开我吧,让我去见我外公最后一面。”
周远山盯着谢荼看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手,“等我,我去请个假!”
“不用了,周远山,你现在课业那么紧张。”
周远山没有想到谢荼会这么说,原来在她的心里他竟是个把学习放的这么重的人。周远山嗫嚅着站在原地,看到谢荼通过大门,然后跳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周远山不确定谢荼能不能承受得住,他不知道她现在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远山去参加谢荼外公的葬礼了,人很多,都透露着悲伤的神色。
葬礼上有很多他的学生,大多是职场上的打扮,西装革履,白领职业装,有的还专门从国外飞回来。
周远山在葬礼上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谢荼,她美丽的杏眼肿成了核桃,大概流得眼泪太多,葬礼上已经哭不出来了。
周远山虽然在心里很着急,但他明白人是注定要借助离别来完成一段成长的。
……
周远山像往常一样,在周末的黄昏骑着自行车去舞蹈教室接谢荼。他静静地站在教室外面,透过落地窗看到那个对自己发了狠的女生。
她几乎要把自己折成几道弯了。
等到谢荼看到落地窗前的周远山时,他已经站在外面半个小时了。
他只是冲谢荼了笑笑,然后摆手让谢荼出来。谢荼在那一瞬间有一些恍惚,她好像很少见到这样温柔的周远山了。
周远山给她带了柠檬水,谢荼把吸管一插,然后就猛地吸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感慨着:“啊!真甜啊!”
仿佛以前那个阳光明媚的谢荼又回来了,丝毫没有了前几天的一蹶不振。
周远山面露欣喜又不确定地叫了句:“谢荼?”
“嗯?”谢荼瞪着眼睛看向周远山,一脸的无辜与天真。
谢荼调皮地咬着吸管,又恢复了平常不害臊的本性,一直歪头盯着自己看。
他一开始还能颇为正经地回过去看几眼,结果心惊肉跳地对视几轮后,他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于是轻咳一声,“谢荼,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
他郑重地扭过头去,装作一副深沉的样子,突然又换上一副搞笑的表情说:“谢荼,你把我盯得那么紧,我能从你眼前消失才怪嘞!”
“那……那万一你哪天就是离开我了呢?”谢荼不依不挠地追问。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看着那个眼睛有些湿漉漉的急切地盯着自己想要知道答案的谢荼,然后坚定地说着:“除非我会表演大变活人,把自己从你眼前变没了。”
谢荼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颓,但她还是稍稍得到了些安慰,接着又得到了周远山的安慰:“放心吧,我这个人笨得很,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了,根本不用提什么魔术了。”
谢荼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小指,开心地笑道:“我们拉钩!”
“好!”
谢荼拉完勾之后又桀然一笑,“拉了勾可不许反悔哦,以后只要我想见你,我就念咒,就像唐僧对孙悟空那样,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哈哈!”
周远山嘴角一弯,要在平时他早就说她恶毒了,可这次不一样,谢荼想让他陪伴在自己身边,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六
谢荼在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就得到了父母说要搬家的消息,其实父母早就在市中心购置了一套房子,但是碍于外公一个人,谢荼他们一家子始终没有搬过去,现在外公走了,他们也早就受够了这甚嚣尘上的生活,那天谢荼回到家就看到了搬家专用的大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