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此情可待成追忆
　　 接下来的几个月，日子过得异常的平静。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涂果和鲍力离婚了，涂果做事向来干脆，叶子不想步她的后尘。叶子虽然感性，但她害怕流言蛮语，做不出惊世骇俗的事情。
　　 叶子以为她与清风的故事就此画上了句号。叶子将清风从QQ名单里删除，把他的手机号从通讯录里删除，仿佛要消除他留在她生活中的一切蛛丝马迹。叶子逐渐适应无人打扰的清静生活，就像清风当初不知不觉深入她内心一样，这个过程潜移默化。
　　 苏壮经过叶子上次的折腾后也收敛了许多。只要周末便早早回家，推掉了大部分应酬，到家后抢着干活，俨然一个模范丈夫的样子。苏壮虽然没有什么才情，但也算是个合格的丈夫。或许在灵魂深处，大多人注定都是独行者，夫妻也不例外。叶子默默劝慰自己。她像是一个浪子，任自己在情感世界中放纵了一番重又回归了正途。现在，没有什么令人心潮澎湖的惊喜，也没有令人辗转难眠的烦忧，她想，我以及我的生活已经恢复“正常”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秋天了。那是一个阴雨天，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嘀嘀哒哒”绵延了一整天。
　　 叶子正在收拾屋子，手机轰然作响，是涂果。
　　 涂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艾叶，你听说了吗？就你那个网友，清风，亚桥说出事了，他出车祸了，人当场就没了……
　　 “什么？”叶子觉得天旋地转，手机掉到了地上，摔成两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叶子冲出门外，任风雨激打在自己身上，雨水泪水和在了一起。叶子捂着胸口，疯狂地边哭边跑，却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他，却原来那个人，早已深深烙在了心底，此时像一道被隐藏的伤疤，又被人重新揭开、撕裂，鲜血淋淋，疼痛难忍。
　　 一连几天，叶子高烧不退。苏壮每天辗转于医院和家里，忙得晕头转向。
　　 “你怎么不注意点，变天了就多穿些嘛，我一会去妈家接儿子，记得按时吃药。”苏壮在旁边絮絮叨叨。
　　 叶子却满脑子都是清风。她想起了他说过：“或许哪天，有个人就不复存在了。”
　　 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啃噬着她的心，她拉着被子蒙住了脸。
　　 苏壮走后，涂果捧了一束鲜花来看叶子。她看看左右，压低嗓门，语气凝重地说：“哎，你说这人，不定遇上什么事呢。听亚桥说，清风挺惨的，她老婆说他有外遇，两个人在车里拉扯起来。对面过来一辆大车，本来应该撞向他老婆的，可清风硬是将方向盘拧向自个儿，老婆安然无恙，他却撞得头破血流。你说这人傻不傻？”
　　 “求你，别说了。”叶子哭喊道，涂果的话像刀一样划在她的心上，她再次将头蒙住，抽搐着哭成一团，涂果诧异地看看，赶紧闭上了嘴巴。
　　 半个月后，叶子才勉强打起精神去上班。生活总要继续，叶子形容憔悴，看起来瘦了一圈。一到单位，传达室大爷叫住了叶子：艾老师，有日子没见你了，听说你生病了。喏，这里有你的一封信，来挺长时间了。
　　 叶子看了一眼信封，顿时面色苍白。熟悉的字迹，是清风寄来的，她下意识地看看邮戳，是他出事的前两天。
　　 叶子一直不敢开启那封信，仿佛那是控诉她的一纸罪状。
　　 下班后，叶子不想回家，带了那封信来到了广场旁边的小树林里。这是她平时喜欢来的地方，已经秋凉，地上积满了飘落的枯叶，特别清静。
　　 叶子打开那封信，手瑟瑟发抖。
　　 清风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
　　 叶子：
　　 你还好吗？我知道，我们之间终有结束的一天，但没想到这么痛苦。
　　 姜楠说，她给你打电话了，她要毁掉你。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姜楠，是我的学妹。大学时，她是文艺部干事，我是文学部干事。我知道她一直喜欢我，可我只是把她当妹妹。分配工作后，她去给我瘫痪在床的母亲打针，却发现屋里着了火。她跳进窗户去救母亲，火却从她前胸烧了起来。她顾不得自己，背着母亲逃离火海。母亲毫发未伤，她却烧坏了前胸，乳房全部被切除。
　　 姜楠曾是那么的骄傲，她曾是护士岗位的女神，但这一场火，彻底摧毁了她。因为我，她失去了自我。当她第一次自杀被救醒后，我向她求了婚，我必须对她负责。吃斋念佛的母亲告诫我：凡事皆有因果，没有相欠，怎会相见。大火中，她对母亲没有放手，那么，这一世，我也不能对她放手。
　　 我原想就这样过完我的一生，这是我的命。可我，遇到了你。叶子，你带给我温暖与快乐，你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另一种美好，我贪恋这份温情。
　　 可是，如果因我而破坏了你美满的家庭，毁掉你幸福的生活，那我将是不可饶恕的。我已经害了姜楠，我不能再把你拖入泥潭。爱情，不是烟花，只追求一时的绚烂、片刻的欢愉和不负责任的消散。爱情，该是一株长青树，既享受春的蓬勃，更耐得住冬的萧瑟，能经得起花开花落，更守得住日出日没。如果做不到，我宁愿放手。所以，叶子，忘了我吧，过你自己的日子。珍惜眼前人，幸福地活着……
　　 泪水模糊了叶子的双眼。
　　 起风了，那几页纸和枯叶在风中满天飞舞。叶子回想起与清风结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高兴处哈哈大笑，伤心处默默流泪，任由自己的情绪随风喜怒无常。
　　 偶尔路过的人对她指指点点：“那个女的是不是有毛病啊？”
　　 她无暇顾及，继续疯癫。那一刻，她想让自己彻底崩溃。
　　 但是，叶子终究没有崩溃。夜幕降临时，她又习惯性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她失魂落魄出现在家门口时，苏壮和儿子迎了出来。
　　 “叶儿，你去哪了，病才刚好，手机也不通。”苏壮摘掉了叶子头上的枯叶，嗔怪地说。
　　 叶子抬起头看看苏壮近日因为操劳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心里满是愧疚。
　　 “妈妈，你忘记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和爸爸买了蛋糕呢。”儿子的话像是雨后的阳光，令叶子的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她轻轻牵起儿子的手，喃喃道：“走，儿子，带妈妈回家。”
　　 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落了几片黄叶，那些叶子在风中飞舞盘旋，如金色的蝴蝶，久久不愿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