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爱】那一串生锈的钥匙(散文)
弟弟出了意外。
车祸导致腿骨折。看他躺在床上,我酸楚加疼痛。问及:“需要什么?”
“姐,你回趟娘家,帮我取几件换洗的衣服。再就是打电话给继父,叫妈妈来伺候,我暂时呢,就住你家,这里离医院近,有什么不测叫护士方便点。”他说。
我照例拉抽屉,翻遍各个角落,就是不见那串钥匙的踪迹,顿时茫然若失。
再用心。找了一个中午,依然没找到。女儿放学后,第一句问她:“见抽屉那串钥匙了吗?”她想了想,直径走到放零碎的柜子边,高举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钥匙,晃了晃,问我:“是这串吗?”
我像宝贝一样接了过来,问她:“咋放在这里?”她说:“瞧瞧成了什么样子,肯定开不了锁,本想扔掉的,没敢私自做主!”
我嗔怪地说:“乱翻这些东西干什么?”
她笑了笑:“外婆家新盖了房子,钥匙也换了,这串无用的早该扔了,又有什么储存价值?”
我说她根本不懂,那是我出生兼成长地的乐园,也是父母留给我的无限美好,更是命运转折的历史见证。
她听得一头雾水,继而问我:“有这么严重吗?”直到我点头了,她仍旧觉得小题大做,不过回过神,她还是抱歉道:“以后尽量不打动你的陈旧物件就是了。”
拿着新旧两串钥匙进了村。驻足停留,新盖的楼房高高矗立,院子中央的椿树,依旧翠绿,挺拔,卧室和厨房的门,全已换成了新的。而窑洞的门,油漆剥落,破旧不堪,加上风霜雪雨的肆意冲刷,更显得苍凉无助。
这就是我的灵魂为之休憩的地方么?这就是我魂牵梦萦,流连忘返的暖窝?
小心翼翼开启了,谁料搁置的太久,居然没反应。从旁边找块瓦片,在上面稍微打磨一下,估计差不多了,又试一次。
亮堂了,窑洞里的一点一滴也呈现在我眼前。我不敢抬头望,却又忍不住那份积攒的思念。
就在写字台挨着的那个木制的方凳上,我和妹妹围聚在俊逸的父亲跟前,认真细心地查看着字典,并为弟弟千挑万选名字。泥土混合着麦茧的墙上,粘贴着我稚嫩的毛笔字,妹妹用过的算盘,还挂在铁丝钩上,然,珠子早遗落了几颗。
盖新房的时候,母亲坚决不让毁坏窑洞,她曾说,大炕上不仅有她和父亲忠贞的爱情,还有她和父亲共同营造的三个儿女。院落中,更有她和父亲不尽的足迹。必须留个纪念,她要让父亲的影子永远活在她心里,还要让我们记住,今天的幸福生活非常来之不易。
多年后的今天,我已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尤其是期间,父亲英年早逝,母亲再嫁,弟妹分散,我更是品得其中滋味。世事多变,外在的东西一件件被掠夺,唯有这串钥匙,一直陪伴在身边。
所以,我不能无视它的存在。
小时醒事,父母每去田间,便把我和妹妹锁在家里。我们饿了,渴了,除了一个劲地哭,别无其他办法。再大一点了,门还是锁着,幸运的是门槛底下留一道缝,我们小小的身子刚巧能从下面钻过去。
等个子完全超出院中的那棵椿树苗,父亲便把我们放出来,接着锁好门,随后把钥匙用一根红绳子穿好挂在我们的脖子上。
别提有多高兴。我和妹妹拥抱着欢呼起来,驾好车辕的父亲,也禁不住冲我们投去鼓励的一眼。牵着牛的母亲,则盈盈地望着我们笑。这一幕难忘的情景,已在脑海烙印一生。还有父亲和母亲的一段对话,我想我做不到遗忘。
父亲感慨地对母亲说:“玲儿红儿长大了,懂事多了。真盼她们快快出嫁,哪天,若是能拥有她们自己的家,能拥有她们自己家的钥匙,该有多好!”
母亲附和着说:“是啊,我也盼望着呢,真希望这天快快到来。那样咱们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咱们老了悠闲了,可以随时去孩子们的新家转转。”
父亲眉开眼笑且无比幻想说:“那时候的钥匙指不定成金成银?”
一切无常。父亲首先违背了意愿,剩下的,就是孤寂的母亲挑起了养育我们三个的重担。
婚后,我们陆续盖起了属于自己的新房子,毋容置疑,每人皆给了母亲一串新钥匙。她拿着我们的心意,思绪万千,黯然泪下。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我们家那段快乐开心的光阴,想起了她和父亲被风吹走的婚姻。
我郑重其事地留下了这串旧钥匙。时间的流失,它已生锈,而我怎么也不舍。我会一直带它在身边,也会把它珍藏在记忆深处,更会一生一世保护它。
因为,它已不是一把简单纯粹的钥匙,它是我们生命以及前行路上,一笔宝贵且无价的精神财富。